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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的繁華超出雁書所料,有些“樂不思蜀”，也愈發不明白，自家娘親那麼個好熱鬧的人，怎麼愣是不肯回來？

這時節天朗氣清,煙水明,曲江池附近的杏花開得正好,遠遠去燦若云霞。

雁書慢悠悠地騎馬繞湖看風景,及至晌午,往附近的臨江樓用飯。才點好酒菜,正琢磨著午后如何打發時，便聽見西側傳來一陣。

是對拉琴賣藝的父。

上了年紀的老父親瞎著一只眼,腳看起來也不靈便，正左支右絀地攔在兩個男子面前,將兒護在后。

作者有話說:

雁書看了會兒，總算弄清發生了什麼。

那桌的酒客點了幾支曲子，等人唱完之后，卻又不肯乖乖付錢，非要強迫著那姑娘陪自己喝幾杯才行。

姑娘不勝酒力，百般推，反倒是將他們給惹急了。

“你在這里裝模作樣，”靠窗坐著的錦公子著華貴，散漫地斜倚在那里，不可一世道，“本公子你陪著喝杯酒，是給你臉面，可別不識好歹，給臉不要臉。”

他看起來年紀不算大，未及弱冠，但已是十足的紈绔模樣。

說話間，白發蒼蒼的老人重重摔倒在地，唱曲的姑娘也被按在了桌旁，面前擺著斟好的酒。

“這酒十兩銀子一壺，比你唱的那曲子值錢多了，”錦公子斜睨著，似笑非笑道，“算是爺賞你的。”

他抬了抬下，另兩人便要灌那姑娘酒。

只是還沒，按在肩上的手便被重重地了下，隨后是那端著酒杯的手。

雁書用得力氣極大，兩人手上立時顯出一道猙獰的紅痕，吃痛嚷起來，沒拿穩的酒杯摔在桌上，濺得一片狼藉。

“這也太不經打了，”雁書聽著兩人狼狽的嚷，嘖了聲，“草包。”

說完，輕輕在那姑娘肩上拍了下，將聲音放緩了不：“別怕，去看看你父親傷勢如何。”

錦公子抬眼看向，磨了磨牙：“誰給你的狗膽來攪局，知道我的份嗎？知道我……”

“你三歲嗎？”雁書指間轉著那打人的筷子，翻了個白眼，“是不是還要同我講講，你爹是誰啊？”

在小到大，最看不上的就是這種人。

像是被猜中了心思，面前這紈绔噎了下，氣得臉都紅了，反應過來后惡狠狠地吩咐另兩人：“給我抓住這死丫頭！”

雁書自小跟著親爹學功夫，雖說力氣有限，但收拾兩三個養尊優的紈绔還是不在話下。

沒腰間那柄短刀，只用了一筷子，就將他們給得鬼哭狼嚎。

掌柜得知此事，連忙前來阻攔。

“碎的桌椅碗碟我來賠。”雁書承諾道。

“這不要，”掌柜見不清楚事態，低聲音，小聲提醒道，“你打的，可是壽王府的小公子。”

雁書愣了下。

自小生在西境，對朝中事務一無所知，京后也沒想過專程去了解。但前幾日在茶樓聽說書時，曾聽旁人議論過，說今上無子，將來必定要從宗室之中挑選繼任者。

若是沒記錯，其中就提到了壽王府的長子。

有這麼個兄長，也難怪眼前這小公子如此氣焰囂張。

雁書知道自己這回招惹了麻煩，但也沒肯按著掌柜的意思去低頭道歉：“是他仗勢欺人在先。”

“你現在跪下來磕三個響頭，我還能饒你一命，”裴琮捂著手背上那道紅痕，恨恨道，“若不然，就別想走出這里！”

“爹娘都沒我磕頭，你算什麼東西？”雁書被他這話給氣笑了，“怎麼，你還敢在此殺了我不？”

掌柜聽得倒了口冷氣，頓覺頭都大了：“小姑，你這是何必？”

裴琮氣沖沖地指著雁書的鼻尖，怒道：“給我等著……”

此間僵持了會兒，隨后有小廝火急火燎地來報信：“樓下來了些侍衛。”

眾人只當是壽王府的侍衛，裴琮也恢復了先前不可一世的模樣，誰也沒想到，最先面的是位上了年紀的侍。

其他人皆是一頭霧水，唯有進宮面圣過的裴琮認出他來：“常總管？”

然而常總管卻并沒如從前那樣同他客套，最先看向的，竟是一旁那氣鼓鼓的野丫頭。

“請兩位隨老奴走一趟。”

裴琮難以置信：“什麼？”

雁書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我嗎？”

“正是。”常總管微微一笑，“圣駕今日蒞臨芙蓉園，聽聞此起了爭執，特命老奴來請二位移步。”

雁書自恃問心無愧，隨即跟了上去。

倒是裴琮有些驚慌。

他一向怵今上，也沒想明白，這麼點小事怎麼就值得圣上親自過問？

猶豫片刻后，裴琮著頭皮上前，想要從常總管那里問出點端倪。

可一向八面玲瓏的常總管，這回卻不肯賣人給他家了。

芙蓉園中花草茂，柳蔭四合，間或有翠鳥清脆的啼。

登紫云樓時，雁書也開始后知后覺地張起來，雖說問心無愧，可若圣上執意要偏袒壽王府呢？

自己罰倒是沒什麼，可千萬別連累了爹爹才是。

皇城可真是麻煩。總算是稍稍明白，為何娘親不喜歡此地。

雁書回憶著禮節，低垂著眼進了殿中，不甚練地下跪行了一禮，隨后聽到一聲稍顯悉的“起來吧”。

大著膽子抬眼看去，隨后愣在原。

正位上坐著的男子著一襲華貴常服，約可見金線暗紋，腰系蹀躞帶，彰顯著天家富貴，與那日青衫落拓的打扮判若兩人。

可觀其相貌，又分明是當初在夜市撞見的那人。

圣上這樣尊貴的人，竟喜歡喬裝打扮去逛夜市嗎？

雁書瞪圓了眼，愣了片刻，這才后知后覺地注意到一旁的陳太傅，稍稍松了口氣。

“你二人是為何事起爭執？”

裴琮早在路上就擬好了對答，聽圣上問起，立時將那套冠冕堂皇的說辭搬了出來。

他將事撇得干干凈凈，盡數推到了雁書上。

“你這分明是顛倒黑白！”雁書氣得眼都紅了，下意識向高位上的皇帝，“圣上不要信他……”

話說到一半，才意識到自己此舉不妥，又忙不迭地低下頭。

圣上卻并沒計較前失儀，反而笑道：“不必怕，你只管說就是。”

雁書定了定神，一五一十地將事講明。

裴琮還想著爭辯，圣上卻沒再給他開口的機會，只道：“小禾，你來說。”

“奴婢奉命在周遭巡視時，親眼所見，這位姑娘并未有半句虛言。”

聽到這清冷的聲音，雁書忍不住循聲去，只見角落站著個著勁裝的人，打扮干凈利落，呼吸很輕，一看便知是練家子出。

方才進門時，竟沒留意到那里還有人。

“裴琮，”圣上漫不經心道，“回府好好反思去吧，沒朕的允準，就別再出來丟人現眼了。”

裴琮聽出這話的意思，一，跪了下去。

見他瑟瑟發抖，與先前在臨江樓的那趾高氣昂的模樣判若兩人，雁書不由得幸災樂禍，險些笑出聲來。

“圣上英明。”雁書真心實意地恭維了句，行禮告退。

眾人退去后，宮殿之中只剩了君臣二人。

陳景悠悠開口道：“前些時日見，臣就覺著，的模樣與那位很像。今日再見，才知道，連都差不離。”

都是一樣的“管閑事”，不知天高地厚。

不同的是，裴承思從前沒能護著云喬，四壁，失至極。而到了今日，他終于能輕而易舉護好看重之人，但終歸是晚了太多年，舊事無力改變，只能聊以藉。

裴承思瞥了他一眼：“以太傅如今的，還是安心靜養才好。”

“生老病死，世人終有這麼一日。”陳景了口氣，又笑道，“更何況，我這若是養好了，豈非是圣上為難？”

這些年，外人看起來是君賢臣忠，但陳景比誰都清楚，裴承思早就想要了他的命。

早在二十多年前，陳景扣響那書生的門，拿晏家仇刺激、拿權勢來引他，推他走上這條本不屬于他的歧路開始，就料想過興許會有今日。

只是時也命也，別無選擇。

“朕這些年居高位，看得多了，漸漸也就明白了太傅當年的苦心孤詣……”裴承思按著心口，竭力抑制著咳嗽，“只是朕應當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不會陳家一脈，以免引起朝廷，但終歸無法饒過陳景，就如同無法放過自己。

“不看著你死，我終究意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