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喝得醉醺醺的胡不飛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往門口走去，快走到的時候忽然加快了步伐，終於連裝都懶得裝一下了。

“胡史。酒喝完了，還可以喝茶嘛？”百裏陳幽幽地了一句。

胡不飛推開門，魁梧強壯的王廚站在那裏，腰間別著一把大砍刀，旁邊的臺階上坐著瘦的老頭陳虎，正在慢悠悠地著旱煙，他放下煙桿，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喝茶。”

胡不飛隻能搖了搖頭，退回到了座位上，蘇媛扭著纖細的腰肢，配上了一壺茶，清香彌漫。

“上好的碧螺春，茶香蓋一蓋你的酒香，回去後好代一些不是嗎？你家那位，可是兇得很啊。”百裏陳喝了一口茶。

胡不飛尷尬地笑了笑：“侯爺還記得呢……”

“那是萬萬忘不掉的。”百裏陳笑道。

百裏東君微微有些疑，自己的這個爺爺除了對自己以外，對其他人都是嚴肅冷漠的，尤其是這朝廷文，是他最討厭的，可對於這個有些荒唐的史，倒是客氣，言語之中竟然還有幾分親近。他問道：“爺爺與這位史大人曾經見過？”

“他的父親胡，你時候他抱過你，還有印象嗎？”百裏陳問道。

百裏東君一愣，隨後想了一下恍然道：“噢，是那個喜歡念詩的老爺爺。來過我們乾東城，還大的！”

“龍雲閣首席大學士胡。”百裏陳緩緩道，“生前在我心裏是僅次於太師董祝的北離第二脊梁。”

“國之脊梁啊。”百裏東君笑了笑，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胡不飛。

真是看不出來半點傳啊。

“史臺派你來我倒是驚訝的。”百裏陳忽然將話題轉回了正事上，“我聽你被調到史臺後，就沒做過一日正事啊。”

胡不飛笑了笑：“史臺，本來也沒什麽正事啊。我啊，隻是沒做事，他們啊，做的也不是正事。”

“這話得好，當浮一大白。”百裏陳喝了口茶。

“唉，喝什麽茶嘛……”胡不飛抱怨了一句，又喝了一口。

“史臺那幫廢不敢來見我，覺得我是個燙手山芋，接也不是，丟也不是，所以派了你來。你在朝中如今無人拉攏，無人看重，不過是一個子承父蔭的敗家子罷了。你來這裏，什麽也問不到，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百裏陳緩緩道。

胡不飛點了點頭：“那是自然的。”

“但你不問，我卻要。”百裏陳幽幽地了一句。

胡不飛一把捂住了耳朵：“我不聽我不聽。”

“需要我讓人把你的耳朵給擰開來嗎？”百裏陳將茶杯放下。

“侯爺您，我記著。”胡不飛從袖子中掏出了一個本子，一筆，他出舌頭，那筆在舌頭上使勁蘸了一下。

百裏東君看了一眼那筆，通烏黑，筆尾踱金，看著做工倒是件稀罕。

“史臺，閻王筆，催人命。”百裏陳眼睛一瞟。

胡不飛筆輕輕一甩：“希侯爺的話可以不要太多。”

“本侯有殺人刀十萬，鎮守國之西門，勿有國之心。”百裏陳語氣溫和。

胡不飛神嚴肅，下筆如飛。

這第一句話算是安了他的心，十萬鎮西軍無疑是百裏陳上所擁有的朝堂最顧忌的事，他上來就了“勿有國之心”算是給了他們一個定心丸。

“本侯此番啟，世子百裏風代掌鎮西軍，吾子尚武，格衝。但事前吾已告知吾兒，無論此番，生死何回，鎮西軍切不可輕舉妄。”百裏陳頓了頓，喝了口茶。

百裏東君在一旁低頭笑了笑，這句話爺爺可是得非常漂亮了，單看這句話的意思可謂是謙恭有禮，可是字裏行間之中，藏著的卻滿是威脅。

“本侯無國之心，七史監察百，明察秋毫，吾信必能還吾之清白。吾願與誣告者，當庭對質，隻求一清白之名。願將吾之所願，上達陛下。本侯萬謝。”百裏陳放下了茶杯，看著胡不飛，溫和地道，“這些話，不多吧。”

胡不飛收了筆，後背卻已，他苦笑了一下：“侯爺一字千金，再多幾句，我就手抖得寫不下了。”

“那便走吧，史臺那些老頭肯定還等著你呢。”百裏陳看了百裏東君一眼，“你送一下胡史。”

夜間清冷安靜，百裏東君和胡不飛在長街上並肩而行。

胡不飛倒是率先開了口：“我聽當日你在雕樓築中，以七盞星夜酒勝了秋白？”

“沒錯。”百裏東君回道。

“想喝。”胡不飛坦誠道。

百裏東君笑了一下：“若是判我爺爺無罪，莫七盞，送你七壇又何妨？”

胡不飛朗聲長笑，隨後拍了拍百裏東君的肩膀：“那這酒我是喝定了。”

“哦？”百裏東君道，“你們七史已經有決判了？”

“鎮西侯的罪，七史有什麽資格治？我不能太多，但是請公子放心。侯爺此番啟，定能安然無恙而歸，隻不過……百裏公子還是要心危險啊。”胡不飛意味深長地道。

百裏東君點了點頭：“自然，我此行，便是為了保護我爺爺而來，定不能出半點差錯。”

胡不飛搖了搖頭：“不是。我的意思是，百裏公子，注意自己上的危險。”

“我上的危險？”百裏東君道。

胡不飛忽然轉，行了個禮：“公子就送到這裏了，再過兩條街就是史臺了，胡某自己前去便是。”

百裏東君便也回了個禮：“那請心。”

胡不飛走出長街，往左一拐，再過一個拐角就了史臺的長街，可他忽然在那裏站住了。

一掃早前醉醺醺的荒唐模樣，此刻的他，眼神堅毅，宇軒昂，更見兩間長袖飛揚，似有幾縷清風飛揚其中。

他拿出了自己的那閻王筆，向前方。

麵前閻王筆，鬼皆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