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烈日灼灼，機轟鳴，。

目所及之，全都是戴著安全帽正在忙碌的背影。

鄔喬穿著新買的運鞋一下車，便覺到了外面的熱浪撲面而來。

很快，跟著程令時，先到了監理辦公室。

對方一看見程令時，立即客氣道：“程工，實在不好意思，還麻煩您跑上一趟。”

“應該的，”程令時說。

很快，對方將安全帽遞了過來。

鄔喬接過，說了聲謝謝，才緩緩帶上。

倒是監理看這麼年輕漂亮的小姑娘，不由好奇說：“這位是？”

“鄔喬，我們事務所的實習設計師，”程令時將帽子戴在頭上，扣好后，又補了句：“也是我的徒弟。”

“喲，名師出高徒，鄔工想必一定也是能力出眾。”

鄔喬頭一回聽到有人自己鄔工，趕說道：“錢監理，我只是個實習生而已。當不得這個稱呼，您太客氣了。”

錢監理哈哈一笑：“你有程工這樣的名師，這個鄔工的稱號，你早晚當得起。”

饒是鄔喬這樣淡然格，都被夸贊的有些不好意思。

很快，這位錢監理被出去，鄔喬趁機戴好自己的安全帽。

不過戴完，莫名說道：“我發現有些人好像天生就是贏家。”

“哪些人？”程令時見無端這麼慨，開口問道。

“你呀。”鄔喬看著他。

程令時不由一笑：“說說看，我怎麼人生贏家了。”

鄔喬：“你看看你姓程，別人都你程工，程工，功。”

然后指向自己：“我姓鄔，以后如果真的有了建筑師的頭銜，人家只會我……”

“鄔工，”程令時默念了一句，隨后低聲又念了變：“蜈蚣。”

剛念完，他忍不住輕笑了起來，腔發出低低的氣息，綿長而人。

鄔喬：“……”

見出些許氣急的表，程令時似乎也覺得不太好，手了下的發頂：“其實念的快，倒也沒那麼像。”

鄔工，沒那麼像蜈蚣？

“謝謝你，”鄔喬看著他，很認真道：“這麼費盡心思的找理由。”

程令時再次被逗笑。

他倒是沒看出來，這姑娘還有喜劇人的心態。

好在很快，錢監理重新過來，幾人一起前往工地。

這是鄔喬第一次下工地，之前做設計，都是在紙上或者件上。

真正接到施工場所的機會，之又。

就連在建院實習也是一樣，能去工地的機會都。

因為在國，一般都是土木工程的人下工地，很多建筑師可能只是在建筑落時，才會到現場。要不然大多數時候，都是坐在辦公室里，與圖紙和件打道。

鄔喬默默跟在程令時后面，聽著他跟工地上的其他人一起聊天。

在聽完之后，才發現，程令時對于工程每個環節的掌握，居然這麼徹。

甚至連工期的進度，都了如指掌。

原來這次過來，是為了解決一些建筑上出現的問題。

駐場的設計師是建院那邊派過來的，這個項目當初是時恒跟另外一個國大型建院，聯手拿下的基建項目。

時恒建筑所這樣的公司，是屬于方案公司。

雖然也有建筑資質，但是一般要競標一些大型項目時，都會跟建院聯手。

強強聯合，得標的機會更大些。

這種方式在國的競標里極為罕見，很多時候，除了那種一條龍的超級建院，就連國外很多世界級明星建筑所，在國拿項目時，都會跟別家聯手。

很快，他們乘坐建筑部的電梯，來到了樓上。

這是一棟超高層建筑，此刻到達最上面一層，一走出電梯，看見外墻上只有鋼架，還有沒有掛任何外墻材料，于是兩邊的風，呼嘯而至。

站在這樣的超高層建筑上，特別是還未建的建筑。

鄔喬才知道，想像是無法克服這樣的困難。

居然……恐高。

此時前面的程令時已經跟一行人，走了過去，所有人都神自若，常常跟建筑打道的人，對于這種樓宇早習慣。

只怕比這更高的，這些人都上去過。

鄔喬卻不一樣，其實是知道自己恐高的。

之前剛來上海讀大學的時候，周末大家約著一起去外灘玩。

然后去了東方明珠塔。

大家一起乘坐電梯上去，那上面就有空中玻璃。

很多人嘻嘻哈哈走了過去，唯有鄔喬，是靠近，就開始腳底發，心跳加速。

現在也是，其他人都已經走到了樓層邊緣，外面就是鋼架。

程令時正指著外面，在跟旁邊的駐場設計師說著什麼。

超高層建筑上的風，灌進耳朵里，發出劇烈呼嘯的聲音。

鄔喬遠遠看著他，就見他的襯衫被狂風灌鼓鼓囊囊，然后的被風往前吹著，明明離邊緣還很遠很遠，腦海中浮現的，是自己被風掀下去的畫面。

鄔喬忍不住閉了眼睛。

可是越是閉眼，那種恐懼反而越被放大。

“那個，”突然側有個人，輕輕了下鄔喬的手臂。

睜開眼睛，看見一個陌生的年輕人，是工地上的一個工程師，戴著黑框眼鏡，穿著短袖格子襯衫。

鄔喬猛地倒一口氣，反而有點兒嚇到對方。

“你沒事吧？”對方有些關切道。

鄔喬搖頭：“沒事。”

對方看著猝然發白的臉，再次開口：“你的臉看起來不太好，你是不是恐高？”

“不是。”鄔喬想也不想的否認。

可上這麼說，的腳猶如釘在原地。

也不了。

對方一笑：“就算恐高也沒什麼，你是建筑師，來工地的機會。”

“鄔喬。”原本站在前面的程令時，走了過來。

以為對方喊自己有事，走過去，只是每走一步，臉上白了一分。

程令時卻搶在走過來之前，快步到邊。

他手將口袋里的車鑰匙掏出來，遞到手中：“我有份文件在車上，你去拿一下。”

“好。”鄔喬心底莫名松了口氣。

握著程令時遞過來的鑰匙，緩緩轉，走到電梯門口。

等從電梯下來，后背，整個人仿佛從水里撈出來。

知道自己有些恐高，卻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鄔喬站在樓底下，抬頭仰，眼前的這棟高樓。

正烈，眼前出現微微眩目。

鄔喬握著鑰匙，往回走。

程令時并沒有代什麼文件，很可能是他看出自己的不適，才會給找理由。

明明是來工地上，結果他不僅給自己買鞋子，還照顧自己的恐高。

鄔喬格外愧疚，覺得自己拖累了他。

程令時的車子停在外面的臨時停車場，所以鄔喬準備先回車上。

他當眾說讓自己去拿文件，最起碼做做樣子。

誰知就在準備回去，正好上，又有幾個人從外面進來。

為首是一個年輕男人，兩人對面走過。

突然對方喊道：“鄔喬。”

鄔喬沒想到這個地方，除了程令時之外，還有人認識自己。

尋聲看過去，有些愣住。

“你怎麼在這里？”同樣戴著黃安全帽的男人，直接走到面前。

鄔喬盯著他，許久沒說話。

還是男人笑道：“我是程東，你該不會是不認識我了吧。”

中國這麼大，上海這麼大，也沒想到，在這里能遇到清塘鎮的故人。

搖頭：“不是，只是沒想到這麼巧。”

“你怎麼會在這里？”程東見也戴著安全帽，更加驚訝。

鄔喬解釋：“這個項目是我們事務所設計的，所以我陪老板過來看看。”

“你現在是建筑師？”程東笑道。

“不是，”鄔喬解釋說：“我現在還沒畢業，只是在建筑事務所實習。”

說完，雙方都沉默了瞬間。

程東好半晌才說：“你上大學之后，好像很回家了。”

家？

這個詞，讓鄔喬產生了片刻的恍惚。

隨后，才意識到，他說的是大伯母家里。

鄔喬輕聲說：“上大學之后，忙的，所以就回去的了。”

其實是因為不好意思，在大伯母家里那麼久，上了大學，不想再繼續麻煩。

所以除了過年之外，鄔喬都是能不回去，就不回去。

程東點頭，想了許久，突然道：“我爸爸去世了。”

“啊？”鄔喬抬頭，著他，聲音極輕：“你節哀。”

“謝謝你的那筆錢。”程東又說。

他父親生病之后，程東擔起家庭，才知道原來父親之前做工程虧了不錢，幾乎快把家底都填了進去。

之后外面很多工程款都收不回來。

他母親在醫院照看他爸，他就一個人在外面收賬。

被人打過，也被人攔在門外，當初和他爸稱兄道弟的人，這時候全都不認賬不說，居然還倒打一耙。

程東幾乎絕的時候，鄔喬回來了。

也不知道從哪兒得到的消息，給了程東一張銀行卡。

里面有五萬塊錢，那是當年爸爸生病時，程東父親借的。

這麼多年，鄔喬一直沒能力還上這筆錢，如今有了能力，卻沒想到是用在這個時候。

鄔喬說：“這筆錢本來就是應該我還的，拖了這麼多年，是我要說對不起。”

程東苦笑，這麼多年來，他也遇到不人。

可從來沒有一個人，像眼前的孩這樣，讓他念念不忘，難以自持。

只是他再也不是年時，那個不顧一切的年，沖又執拗。

其實鄔喬還的這筆錢，他父親早就說過，不用歸還。

誰都知道的況，父親早亡，母親離開。

一個人寄住在大伯家里，孤苦伶仃。

可偏偏也是，在程東最絕無助的時候，送來這樣一筆錢。

五萬塊，可以維持他爸一個月的治療費。

可以讓他有息的機會。

更讓他相信，這個世界上終究還有善良的存在。

程東盯著的臉：“其實我爸沒挨多久，就走了。”

“節哀順變，”鄔喬誠摯說道。

“早就過去這麼久了，”程東失聲一笑。

鄔喬卻看著他，輕聲說：“我知道，可是失去爸爸，不管什麼時候提起來，心里總還是會作痛。”

或許這也是愿意跟程東聊這麼久的原因。

若是年那會，遠遠遇見程東，就會立即調頭。

可如今，他不再是清塘那個被寵壞的年，而只是一個在喪父之后，努力打拼工作的年輕人。

明白喪父的，也明白他的。

程東心底臥槽了一句，卻還是打趣說：“你這是純心想看我哭是吧？”

鄔喬想了想：“你要是想哭也可以，想爸爸哭的話，不丟人。”

“……”

程東估計是聽著的話，實在哭笑不得。

最后他轉個話題：“你現在是在建筑公司？”

“是建筑設計事務所，”鄔喬說。

程東對的學校也早有耳聞，畢竟當年考上大學，在小鎮上很是轟。

T大是國最頂尖名校，不管是誰家孩子考上，都十分宗耀祖。

鄔喬的那份喜報，被在校門口。

程東還特地去看過。

“你呢？”鄔喬出于禮貌，反問。

程東哈哈一笑：“比不上你這個未來的大建筑師，我現在在做工程。”

見鄔喬有些不解。

他直接說：“就是俗稱的包工頭。”

“那也好的，”鄔喬很認真說道。

不是虛偽的恭維，而是真這麼覺得。

其實建筑師論收這塊，完全比不上包工頭，除非是到了程令時那個級別。

當然這麼年輕就能在建筑界出名的，也只有一個程令時。

程東見外面太太曬，拿出手機：“要不給我留個微信吧。”

鄔喬不好拒絕，兩人直接加了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