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昀有些不耐。

為何？

他怎知曉？

這后院中想要害人，還需理由嗎？

傅昀挲了下扳指，事真相如何，他不在乎，不過死了個奴才罷了。

但此事牽扯到周韞和徐氏，二者選其一洗清嫌疑，傅昀甚至都不需要考慮。

他視線不著痕跡地掃過抿了口茶水的周韞，再抬眸時，眉梢了些薄涼。

徐氏伺候他多年，對他總有幾分了解，看見他過來的視線，心下頓時涼了半截。

他就這般舍得？

幾年的同榻而眠，還不抵側妃的半月相伴？

頭腦有些暈，子輕輕一晃，將要倒下去般。

泠玢連忙抱住，哭著求饒，一句話驚破沉寂：

“王爺！快請府醫啊！主子有孕在，經不得這般啊！”

砰

這句話不弱于一道驚雷乍響，傅昀當即擰眉站了起來，冷聲：“府醫。”

話音剛落，周韞手中的杯盞就不慎落地，清脆一聲響，茶水怦然濺出，落了幾滴在站起的傅昀上，瞬間將他心神拉了回來。

他呼吸稍沉，偏過頭，就見子眼睫輕，似是有些沒回過神來。

傅昀稍頓，有些啞然，不知說些什麼。

周韞進府后，除了孟氏進府那日，他一直歇息在錦和苑中，其中藏了幾分心思不可知，但的的確確的，他有想過周韞生下府中長子。

有長子，方才能在正妃府后直腰桿。

徐氏有孕在他意料之外，也有些打了他的計劃，想至此，剛得知徐氏有孕的幾分訝然和驚喜頓時褪了幾分。

周韞垂著頭，旁人看不清的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其余人或看向徐氏，或看向周韞，皆是心思各異。

劉氏心中則是嘆了口氣，怪不得徐氏一驚慌都沒，原是有恃無恐。

府醫很快趕到，徐氏只是心神勞累，但卻并無大礙。

傅昀沉著眸：“良娣有孕，先前怎得不報？”

周韞進府后，他就沒有去過徐氏的院子，既有孕，定然是周韞府前的事，可那日府醫診脈，卻并未診出其有孕。

府醫著額頭的冷汗，啞聲說不出話來，徐氏緩緩地睜開眸子，被人扶著，低聲說：“是妾不讓他說的。”

周韞回了神，卻一言不發，眸中盡是冷意。

徐氏進府多年，在府中有人脈實屬正常，但是府醫卻不同。

周韞闔了闔眸，又睜開，眸中緒淡去，心中知曉，這府醫是留不得了。

只是心中還有疑。

鳴碎院藏了的就是這個？

單單因此，值得徐氏出手害了條人命？平白惹了爺的不喜。

傅昀斂眸，他沒再說什麼，只吩咐人將徐氏送回去靜養。

待徐氏走后，綏合院只剩一片冷清，和徐氏有孕一比，死了個奴才仿佛也不值得一提了。

周韞率先起，屈膝垂眸，甚是平淡地說：

“想必爺該是沒心思再查下去了，徐氏弱，爺還是過去看看為好。”

話音甫落，秋時差些冷下臉，攥了手心。

甚爺還是過去看看為好？

爺去了徐氏那里，莫非還能離開不？

豈是都忘了今日是的大婚之夜？

傅昀稍頓，眸微微一，還未說話，就聽似乏了，說：“妾有些倦了，先請告退。”

一句話，將傅昀未盡之言皆數堵了回去，他看著周韞冷得有些發白的臉，頓了頓，終究是沒說出旁話。

周韞冷得子發，一刻鐘后，回到了錦和苑。

時秋擔憂地看向：“主子，徐氏——”

周韞打斷的話：“慎言，徐氏有孕，自有爺心，和我們無關。”

徐氏有孕雖出乎意料，但周韞倒不如何放在心上，妾有孕，難堪的是未進府的莊宜穗，關何事？

再說，周韞斂了斂眸。

懷了就能生下來？生下來就能養？

日子方長，急甚？

徐氏有孕一事可不急，但有一事卻耽擱不得，周韞揮退眾人，沉下臉：“送信回府上，我要見姑姑。”

時秋驚訝，卻忙點頭應下。

凈了凈臉，就準備睡下，只不過，不將徐氏有孕一事放在心上，卻不代表旁人也會不在意。

綏合院，秋時看著傅昀的背影，眉梢的意褪得一干二凈。

頂著后人的視線，知曉，今日，臉面是丟盡了，人皆看了笑話。

眸稍冷。

邊婢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主子？”

秋時閉了閉眼，一字一句說：

“我們回去。”

翌日，周韞方得了消息，昨夜里王爺沒宿在凝景苑。

周韞挑了挑眉梢，和秋是真的不對付，當下直言：“可算還有件人高興的事。”

吃著點心，好奇地問：“爺昨日宿在鳴碎院了？”

時春搖頭：“沒有，爺在鳴碎院待了半個時辰后，就回了前院。”

周韞稍點頭，遂后撇了撇，心中道了聲可惜。

畢竟昨日事多，爺不去凝景苑尚可有話說，今日可不會再打秋時臉了。

夜濃郁，樹影婆娑，一陣冷風吹過，竹葉輕輕晃傳沙沙作響聲。

前院。

書房中只點一盞燭燈，線淺暗，傅昀坐在案桌前，伏案不知在寫什麼。

張崇推開門，輕手輕腳地走進來。

他覷了眼桌上沒有熱氣的茶水，低了低頭，躬回稟：“主子爺，查出了，錦和苑近日并無人靠近過綏合院。”

傅昀持筆的作一頓，遂平淡地“嗯”了聲。

他眼皮子都未掀一下，撂筆而下，子朝后靠去，半晌才起眉心：“香囊之事可有查出？”

張崇遲疑地搖頭。

綏合院靠近主院，每日經過的人甚是多，若想徹底查清，哪可能不驚他人。

傅昀靠著椅背，他手指若有似無地敲在案桌上，沉寂的書房中發出悶悶的輕響聲。

張崇額頭都快生了冷汗，半晌，傅昀才開口：

“查鳴碎院和秋苑。”

周韞進府后，唯二有齟齬的就是徐氏和方氏二人。

張崇猛地低頭，秋苑不過是住了幾位侍妾，查就查罷了，但鳴碎院是徐良娣的院子，如今徐良娣有孕在，爺竟還查？

他在心中將周側妃的位置朝上提了提。

伺候的人總要眼力勁，主子爺看重誰，你就得敬著誰。

張崇應下后，猶豫了會，說了一句話：

“主子爺，昨日辰時，劉良娣去過錦和苑。”

而他查出的結果中，裘芳園的人經過好幾次綏合院，但裘芳園若想去廚房，綏合院是必經之地，人一時之間分不清裘芳園是否有嫌疑。

傅昀稍頓，眸微微一。

他不是對周韞信任，只是依著周韞的子，沒必要費這般心思對付一個奴才。

后院由管著，想置一個奴才，大可搬到明面上，不知幾許法子可旁人說不出話來。

隔了好半晌，傅昀搖了搖頭：

“此事先不用管，將香囊一事查出。”

張崇剛要退出去，他頓了頓：“那鈾兒一事？”

傅昀早已垂頭伏案，聞言，不過平淡一句：

“井邊路，有人失足再正常不過。”

若徐氏無孕，他可用徐氏給周韞洗清嫌疑，但如今徐氏有孕，一個奴才還不值當。

張崇訕訕，有片刻覺得寒意刺骨。

相多年的枕邊人說舍就舍，往日爺對徐良娣的偏寵莫非皆是作假不？

即使爺下了命令，說鈾兒是失足落井，但昨日那形，誰會不猜測是徐良娣所為？

倒是周側妃，明明香囊牽扯到，只因爺偏袒，就無一人會懷疑。

張崇推門出去，抖了抖子，才抖盡一寒意而起的皮疙瘩。

小德子走近，臉為難：

“公公，錢侍妾讓人送了湯水過來。”

張崇臉一沉，這錢氏莫不是胡鬧！

昨日爺沒在歇息在凝景苑，今日必會給側妃臉面，錢氏這是要截側妃的寵？

他頓了頓，不敢去爺的霉頭，想起什麼，又問了句：“錦和苑可有派人過來？”

小德子驚訝：“沒有，側妃從沒派人來過前院。”

張崇心中咂，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只人打發了錢氏去。

周韞猜得不錯，傅昀接連兩日都歇在了凝景苑。

不過周韞意外的是，期間，傅昀派人給送了支淬梅步搖，在里面，藏著些赤紅的琉璃玉，在暖下，散著淡淡的，煞是好看。

見到這支步搖，周韞先是心生歡喜，后又忽然紅了臉。

非是，而是被傅昀氣的。

時秋見了，還疑地問了句：“主子，您怎麼了？”

周韞扯了角，沒回答，怎麼了？

只不過想起那晚，傅昀說的那句“藏著些”，周韞將步搖放進錦盒中，遞給時秋，惱怒：“收起來。”

待平復了心思，就見時春掀了簾子進來：

“主子，劉良娣求見。”

周韞堪堪抬眸，斂聲冷淡：“來作甚？”

枯井之中忽然冒出香囊，縱使和劉氏無關，但這辦事能力，要來何用？

不過，周韞思忖片刻，還是讓劉氏進來了。

劉氏一進來，就屈膝行禮，臉帶苦：

“側妃姐姐，昨日香囊一事，是妾辦事不力，姐姐莫要生氣。”

周韞懨懨地耷拉著眼皮，也沒起，只平淡地說：“旁人算計本妃，和你有甚關系？”

看似沒有責備，卻將兩人之間分斷得徹徹底底。

劉氏臉稍變，咬：

“姐姐再給妾一次機會，妾定會查出是誰在背后算計！”

周韞握著一串琉璃珠子把玩，聽言，只道：

“不用了，本妃已知曉了。”

說至此，周韞忽地想起那日方偌些許慌的模樣，眼底閃過一冷意。

劉氏訝然抬頭，泄了口氣，低頭：

“是妾無用。”

話中失落太明顯，周韞抬了抬眸，狐疑的視線落在上：“你作甚非要和本妃牽扯在一起？”

劉氏了手帕，最終還是實話實說，苦道：

“在這后院，份都不為所重，最重要的是，爺看重何人。”

爺對側妃的偏袒，許是側妃沒有察覺，但們這些后院老人如何不知曉？

周韞瞇了瞇眸子，沒再徹底拒絕劉氏，模棱兩可地說：“本妃還有事，你先回罷。”

劉氏剛走，時秋就擰起眉：

“主子，劉氏此人太過功利，您為何不徹底拒絕？”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周韞扔了手中的琉璃珠子，稍斂眸，旁人看不出的心思，只聽說：“功利不可怕，怕的是不知要何。”

這世間不被利用的人，往往皆是沒有價值。

周韞沒再說劉氏，抬眸看向時秋：“如何，你查的事查出來了嗎？”

管著后院，即使短短不到一月，其中好也不是可以言明的。

時秋點頭，眸也冷下來：

“人傳信來說，方氏近日的確在綏合院旁徘徊過，聽聞還去拜訪過孟良娣。”

房寂靜，半晌，周韞輕嗤：

“死不悔改。”

時秋呼吸稍滯，微低頭退后了一步。

周府作很快，畢竟這是周韞了王府后，第一次傳信回來。

賢王府有一良娣懷孕之事也已傳開。

他們不知周韞有何事要見貴妃，卻不敢耽擱的事。

不過幾日，宮中就傳了消息進王府，貴妃請周側妃進宮一敘。

彼時，傅昀正在書房和人議事，消息傳進來，那人停了下來，只很有深意地說了一句：“王爺，貴妃待府上側妃甚好。”

傅昀停頓了半刻，他沉著眸，渾冷冽，旁人看不出他一分心思。

許久，待那人離開后，傅昀耷拉著眼皮，一直沒說話，直到張崇推門進來：“主子爺，宮中接側妃的人就要到了。”

傅昀一頓，撂筆而下，站起：“知道了。”

消息先傳到，時秋早早就伺候周韞換了裳，糯紅淺淺淡淡著些紅梅繡紋，宮人到了的消息剛傳來，剛要踏出門，迎面就撞上傅昀。

周韞一糯紅裳被人攏在青油紙傘下，是周家和貴妃耗費多年心思培養出來的矜貴，傅昀已經三日未見，乍然撞上這副場景，他稍頓，堪堪掩去眸中一閃而過的驚艷。

周韞沒想到他會出現在此，愣了下，才服行禮：“爺怎得過來了？”

泄了驚訝，卻沒有和他吵鬧，傅昀有一瞬的不習慣，他手拉起，拿過時春的油紙傘，低聲說：“本王陪你進宮。”

周韞不著痕跡地擰了擰眉。

心中泛起嘀咕，爺又要作甚？

特意派人送信回府，哪會愿意帶爺進宮？

猶豫遲疑了片刻，彎了抹笑，人眸中盛著灼意：“爺今日不去刑部嗎？”

傅昀在刑部任職，聞言，他搖了搖頭：“今日沐休。”

稍頓，他意識到什麼，瞇眸，視線落在周韞上：“你不想本王陪同？”

周韞心中訕訕，臉上卻不聲，不耐地斜了他一眼：“爺說得甚話？妾關心您一句，也落不得好！”

說罷，忙忙朝前走，不敢再多說，怕泄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