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跟著我。”

他懵懵懂懂的跟著走，將他牽到一牆角，掏出懷中的錦帕細細拭著他額頭的跡和上的雨。

他趁機抬頭打量，紅似霞，眉眼含笑，細碎的燈點點酒落在潔的臉上，那臉如羊胎白玉一般，著瑩。

他小小的年紀，心裏莫名一。這位姐姐實在是太了。心裏這般想著，裏口而出道：“姐姐，你真好看，我喜歡你。”

子麵一紅，玉指在他鼻尖輕輕一點：“癡兒，真甜。”

他咬著，把即將溢出眼睛的眼淚包裹起來，咧著傻傻的笑了。

“癡兒”這個詞，太好聽了。

子是陸家大小姐陸芷睛，因貞靜持躬，遵儀知禮被視作太子妃的後選人培養。他將將五歲，不明白培養二字是個什麽意思，隻知道的手很暖，他不想鬆開；眼睛很亮，他不想挪開。

自那日元宵後，他便時時留心，但凡有的地方，總會有他的影子。他喚睛姐姐，喚他弘弟，偶爾他挖空了心思哄一笑時，會如初見時那樣，喚他一聲“癡兒”。

他看著被選為太子妃，雙燕翩飛；看著冠霞帔，郎妾意；看著懷胎十月，持閨……

他不近不遠的看著，或近或遠的聽著的一切，年的意就在這漫長的陪伴中，一點一點的傾了五髒六腑，怎麽趕都趕不走。

隻要含笑喚出“癡兒”兩字，他便覺得裏是無盡的力量，想為生，想為死，直到地老天荒……

如今連這樣遠遠的看著，都是奢侈……到底是沒熬過去，留下他一人，沉恨相思。

趙璟琰黯然。心歎蔣家百年風流，總會出一兩個癡兒，

他語氣平淡道：“世人都道蔣家散財子，萬花從中過，片葉不沾，誰又知道你癡十多年。弘文啊，暮雲易收，秋老盡，咱們得往前看。”

蔣弘文冷笑，“你不必教訓我，你不也醉了，為了誰醉的，你自個心裏清楚。”

趙璟琰嫌惡的看了他一眼，掩飾道：“你這麽聰明，怎麽不說說蔣家那兩個傻小子怎麽醉的？”

蔣弘文淡淡道：“那是因為他說了一句話，‘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人征戰幾人回。盛家用白骨了卻君王天下事，唯有一醉以謝之’”。

趙璟琰眼眸深深，賭氣似的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數杯過後，蔣弘文扔了酒盅，拿起筷子敲著桌子哼起小調來。

“花不盡，柳無窮，應與我同。觥船一掉百分空，何不相逢。”

趙璟琰默默的聽了一會，也跟著附和起來。

“朱弦悄，知音，天若有應老。勸君看取名利場，今古夢茫茫……”

小調低沉而悠揚，帶著一抹說不出的惆悵與痛苦。外頭的阿離慢慢垂下了眼簾，凝神想了想，自己上一回聽到這曲子是什麽時候？

如果他沒有記錯，應該是在六年前。他輕輕的歎出口氣，悄悄的把門掩上。

人心浮的暗夜，與顧府幽靜的宅院並無多幹係。

天亮時分，雨越飄越大，已連了雨滴，打著窗戶，滴答滴答的響。

青莞被雨點驚醒，擁著被子躺在床上，靜靜的傾聽大自然的聲音。

屋裏一片黑暗，空氣中有清清淡淡的水氣，翻了個，輕輕歎了口氣，又沉沉睡去。

清晨，青莞剛剛起梳洗，青芷便帶著一的水氣進來。

“二姐怎的這般早？”

青芷任由丫鬟拭上的雨，笑道：“太太昨兒把我請了去，讓我這個做姐姐的，教導你一下閨閣中的規矩，日後到了那府裏，也好不被人看輕去。”

青莞一愣，原本模糊的睡意，瞬間清醒。

青莞接過月娘端來的茶碗，放在幾上，“我們姐妹統共也沒幾日可了，你要學的東西太多，我就早些過來了。”

青莞心中哀號。二姐啊，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敬業啊，你這天天踩了點來，會讓妹妹力很大的。

想著的一番好心，青莞隻能應聲道：“辛苦二姐了。”

話音剛落，簾子被重重的掀開，彩雲一臉驚喜的跑進來，“二小姐，六小姐，前頭鬧起來了。”

顧青芷起道：“出了什麽事？”

彩雲神兮兮的低了聲音道：“二小姐，前頭來了個婦人，自稱是大爺的人？”

“什麽”

手中的帕子飄然落地，顧青芷顧不得撿起來，一把拽住彩雲的手，道：“莫非是父親……外頭的那個？”

“好像是的。”

顧青芷忿忿道，“怎麽敢找上門來？”

青莞也聽著好奇，忙道：“彩雲，你快說。”

“回二小姐，六小姐，聽說……聽說……是懷了大爺的骨。”

顧青芷臉大變急道：“我去瞧瞧。”

懷了骨？青莞心裏咯噔一下，顧大爺走了近兩個半月，這孩子……

“彩雲，你跟著去看看。算了，替我梳頭更，我得親自去看看。”青莞當機立斷,決定難得八卦一回。

彩雲忙拿起梳子替小姐梳頭。小姐今日穿了一的湖水藍的衫，配碧的朱釵最為好看。

“咦，小姐那隻碧璽雕花簪到哪裏去了？”

青莞對這些珠啊釵的素來不在意，又急著往前頭去，隨口道：“換一支，回頭得空了再找找。”

“噢！”彩雲應道。

青莞趕到壽安堂時，院門外已滿了看熱鬧的丫鬟婆子，或竊竊私語，或低說笑，連雨滴在上也顧不得了。輕咳一聲，下人們無聲的讓出一條路。

青莞似自言自語道：“知道的多，死得早，還年頭還真有不怕死的？”

所有人像見鬼似的看著六小姐，片刻後，院子前的人一哄而散。

青莞帶著月婦穿進庭院，隻見一個素子跪倒在雨中，纖瘦的背影說不出的楚楚可憐。

瞧著背影不像是有孕的人啊？青莞狐疑，疾行兩步自子邊走過，目看似不意的掃過的小腹。

小腹微微隆起，看樣子孩子已有四月左右。青莞當下做出判斷。

屋簷下，顧府眷一字排開，周氏青筋暴出，臉漲得像個煮的蝦子。真被料中了，這賤人果然懷了子，果然要來搶家產啊。

華麵帶笑意，一臉的幸災樂禍。

不僅弄進來了一個大的，肚子還帶了個小的，連老天爺都在幫。周氏啊周氏，我要讓你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管氏則麵蒼白如紙。說外頭的那個隻是擺設，為什麽還懷了子。

青莞把目看向太太魏氏，隻見魏氏蹙著眉心，目在子上來回打轉，心中便有幾分明了。看來太太定會把人留下的，到底肚子裏還有一個呢。

“姓柳，名錦紅，將將二十。”顧青芷趁機湊了過來。

青莞挑挑眉，手挽住了二姐的胳膊。

忽然周氏大喊一聲，“人都死哪裏去了，還不趕把這個賤貨給我拖出去。”

子聽罷，一邊磕頭，一邊泣聲道：“大，我肚子懷的可是顧家的脈啊。大，你行行好，給我們娘倆一條活路吧。”

幾個頭一磕，額上斑斑跡，形容可憐。“大要是容不下我，我也隻能一頭撞死在這裏了。”

“大嫂，人家孤苦伶仃怪可憐的，又懷了個孩子，不看僧麵看佛麵，總不能讓顧家的脈流落到外頭吧？”

華大著帕子裝腔作勢的勸了兩句，實則是往周氏口揮上一拳

華哪裏知道，自己這一拳本沒踩到周氏的口，反倒是替按磨了幾下。

真是老天有眼啊，虧得想著把人弄進來，要不然養在外頭，的把孽種生下來，將來再找上門，就不好下手了。

更何況那人通的氣質，一看就是好粥好飯，好好緞堆積出來的。這得花多銀子，才能養出這麽一個人啊。

周氏想著男人的銀子一堆一堆的往花掏，心裏就痛得像割了似的。小賤人啊，你落到了我的手裏，看我不整死你。

周氏為了不讓人看出破綻，故意怒罵道：“勾欄裏的下流貨，我就算把死了又怎樣，難不順天府尹來拿我不。”

柳錦紅連連磕頭，泣聲道：“大，我死不要，可這肚子裏的孩子是無辜的，求大憐惜，日後我做牛做馬也會抱大恩。”

魏氏心裏已有幾分鬆。這個子倒沒什麽，孩子總是要認的，到底是老大的脈，流落到外頭像什麽樣。

輕輕的喚了句，“老大媳婦，你看這事……”

周氏就等著婆婆這句話，眉眼一橫，臉發青道：“太太，我也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按理說這人懷了大爺的子，正應該納了進來，偏偏……”

“偏偏如何？”魏氏接話道。

“偏偏的這個出……”

眾人心裏明亮。這柳錦紅原是勾欄裏的姐兒，最是下九流的貨，連府裏的下人都比不上，這樣的人納進來，可算得上是家門不幸了。隻是連孩子懷了，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