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畢，青莞略歇了歇，便要往顧府去。

史鬆音一把攔住，不悅道：“青莞，那府裏都是黑了心肝的，你何苦去。”

春泥也在一旁嘀咕道：“鬆音小姐說的對，三天兩頭的把小姐過去，合著當別人都是傻的，不知道他們的黑心思。”

青莞見這兩人一個比一個厲害，淡笑道：“不虎，焉得虎子，再有兩月，這顧府就該……”

眾人眼睛一亮，但笑不語。

顧府與青府一牆之隔，青莞卻未步行，而是坐著小橋過去。

轎子從角門而，不曾停下，徑直向裏。

了二門，便往西走去，早有張姨娘邊的小丫鬟候著，見來，撒了的跑去報信。

不過須臾，青莞便立在了張姨娘的院兒前。

院子來過幾回，最驚險的一回，便是張姨娘喝下墮胎藥的那一次，趕到時，張姨娘躺在泊中，臉蒼白的像一片紙，連都不出來了。

青莞門路的往裏走，進了屋子，一藥味撲鼻而來，聞了聞味道，正是開的藥方。

臨窗大炕上，張氏倚在床邊，上蓋了床薄毯，見來，角牽起一抹笑。這笑，落在青莞的眼中，多了幾分淒慘。

也確實很慘。四個月大的孩子沒保住，打下來的是一個已了形的男孩。

更讓人痛心的是，那一碗墮胎藥，用藥十分之猛，孩子又很大了，兩相一湊，造了子宮流不止，整整一天一夜，顧府請了幾個大夫過來，都沒將止住。

青莞彼時剛從宮裏放出來，急之下，隻能棄卒保車，好歹保住了命，隻是再不能生養了，並且留下了病。

一個姨娘，在京中沒有靠山，邊沒有子嗣，姿平平攏不住男人，這漫長的一生，要如何過啊。

“又勞煩六小姐了。快給六小姐沏茶。”張氏的聲音很低很輕，仿佛一陣煙。

青莞走上前，道：“不用麻煩，剛用過。手出來。”

張氏依言挽起袖子，將手置於炕上小幾。青莞一看的手腕，瘦骨嶙峋，心裏便歎出口氣。

仔細切過脈後，青莞便心裏有數了。一言不發，先走到一旁開了方子，到下人手上後，方才開口。

“將將三個月，姨娘的病還未好，見紅是正常的。從脈相上看，並無大礙，隻是事已至此，凡事應想開。你思慮太甚了。”

張氏紅了眼眶，慘然道：“我這條命……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兒子沒了，子沒了，什麽都沒有了，過往的平安喜樂僅僅維持了短短數月，甚至懷疑那不過是一場春夢罷了。夢醒後，了無痕，不如死去……不如死去啊！

青莞從來不喜歡安人。誰害的你，把人找出來，用力的打回去，替自己和死去的孩子報仇。

隻是這話，與張氏說了一回，就不會再說第二回。不是救世主，救得了命，救不了心病。張氏自己若不想走出來，神佛難救。

青莞接過銀針遞來的帕子，了手道：“這藥你先吃著，若有什麽不好，再派人過來。姨娘好生保重，青莞告辭。”

“六小姐！”張氏突然喚住。

“姨娘還有何事？”青莞回首。

張氏臉變了幾變，咬牙道：“我原說這點小病，六小姐一定會說無礙的，再養些日子便好了。可二爺昨兒過來說，小病不能拖著，還得好好醫治。”

青莞如何能聽不出這其中的意味深長，淡淡笑了，道：“早跟姨娘說，萬事不可思慮太甚，會傷脾傷肝，好生養著，有事隻管來找我。”

張氏眼眶一熱，緩緩的倒在錦墊上，暗自垂淚。

小骨上前，替將下的毯子蓋好，“六小姐將話說得這般明白，不會怪罪姨娘的，姨娘就不該再傷心了。”

張氏用帕子掖了掖眼角，歎息道：“你懂什麽，我這條命是救的，就算再如何，也該護著。”

這偌大的顧府，人與人之間盤錯節，借刀殺人，栽髒嫁禍……誰會憐惜一個人悲慘的命運。

當初討好六小姐，不過是想找個同盟軍，誰又知一念之下，為自己埋下了福。

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幾回夜裏，想跟著兒子一同去了，卻始終狠不下心。

男人那天來說這話，心裏小蔥拌豆腐，一清二楚。六小姐離開了顧府，自立門戶，雖一牆之隔，卻極往這裏來，便是老爺，二爺相請，六小姐也是理不理的。

唯獨自己的病，牽扯著的心，但凡小骨去請，六小姐次次都會來。可就有那些居心叵測的，次次候在半路上，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把六小姐請了去。

得知了這些後，便不再讓小骨去請，偏偏昨夜二爺來看，言語之間多有暗示。苦思一夜後，到底是把六小姐請了來。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若是連顧府這個保護傘都失去了，那才是真真的可憐。

小骨見張姨娘不語，輕輕歎出口氣。

好好的一個哥兒，就這麽被人作賤沒了，這府裏偏偏連個說法也沒有，姨娘壞了子，日後再不能生養，二爺卻像個沒事人似的，連一句寬的話也沒有，反倒夜夜往新納的恕姨娘院兒裏去。

怪道六小姐要離了去，這府裏的人冷心冷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小姐，你說張姨娘的孩子，難道真的是郡主的手？”出了院子，銀針湊近了輕道。

青莞形一頓，寒意。

張氏，柳氏同時喝下打胎藥，同時發作。柳氏因為月份尚小，又隻喝了半碗藥，所以不曾傷了子，日後還能生養，張氏則卻元氣大傷。

事一出，老爺，太太大發雷霆，全府大搜查，結果在華郡主丫鬟的床底下，搜到了半包存留的打胎藥。

倘若僅僅是這一條，倒也罷了，偏偏那日在廚房裏當差的，是趙華的陪嫁婆子。所有的線索都衝著去，趙華百口難辯。

顧二爺氣得鼻子都歪了，他年歲不小了，好不容易懷了個兒子，到頭來還遭了人的黑手，是要他斷子絕孫啊。

顧二爺一把揪住華的前襟，聲聲質問為何要這樣做。

趙華見男人的樣子，像是要把吃掉，心頭大恨，兩人扭作一團。

這一回顧二爺再不忍氣吞聲，揮起拳頭，毫不留的向人砸下去，直把那郡主打得哇哇直，若非下人攔著，定要鬧出人命來。

趙華挨了一頓打，豈恨罷休，爬起來往顧二爺臉上啐了一口痰，放出一句狠話，“姓顧的，你給老娘等著”，便帶著兒回了娘家。

次日，華郡主的長兄，世子趙璟玤帶著王府侍衛找上門來，逮住顧二爺就往死裏打。

末了，趙璟玤把流滿麵的顧二爺，死死踩在腳下，冷笑道：“別說這事兒不是我妹子做的，就算是做的，那又如何？再敢我妹子一手指頭，我廢了你們顧家！”

這一頓打，直接讓顧二爺在床上躺了半個月。半月後，人能下床活了，顧家三位老爺商議了一夜。

第二日顧老爺帶著一瘸一拐的兒子親自登門謝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又把郡主請了回來。

自此，那兩碗墮胎藥，便了無頭公案，幾個倒黴的下人了替罪羊，發賣的發賣，責杖的責杖，再無人敢提起這事。

而張氏、柳氏雖滔天恨意，卻隻能咬碎了牙往肚子咽。

青莞思緒半晌，半晌，慢幽幽道：“隻怕未必。”

銀針奇道：“除了郡主，還有誰敢下這樣的毒手？”

青莞道正說話，卻聽後有人說話。

“六小姐，請留步，太太病了，二小姐請六小姐給太太診個脈。”

聽聲音該是二姐跟兒前的紅，青莞回首，果然是，遂輕咳一聲。

銀針一見小姐咳嗽，當即了腰，抬了眉，破口大罵。

“今兒這個請脈，明兒那個請脈，我家小姐莫非是你家的太醫。若是太醫也就罷了，好歹還掙些個銀子，偏偏像個鐵公似的一不拔。我家小姐出診，哪回人家不是把診金給得足足。莫非你們顧府落魄了不，連看病的銀子都要來算計。”

銀針的話說得尖酸又刻薄，偏偏聲音極大，四周的丫鬟婆子聽得一清二楚，不出半盞茶，府裏必是人人盡知。

青莞等銀針說罷，方才挽了簾子，氣定神閑對紅道：“你先去回話吧，我隨後就到。”

紅眼眶一熱，朝青莞道了個福，匆匆離去。

“老爺，大爺，二爺，六小姐來了。”

顧硯啟眉頭一舒，朝兩個兒子各看了一眼，道：“如何說，你們心裏可清楚了？”

顧大爺，顧二爺齊齊點頭，左右各自坐下。

隻見得，暈暗的燈籠著素纖骨，目輕垂，淡若秋水，款款而來。顧二爺心裏一怔，恍若看到了從前的錢氏。

青莞進門時，便看到了這樣一副三堂會省的局麵，而太太，二姐全然不見人影。

心中冷笑一聲，施施然走上前，在堂屋中央站定，“青莞給老爺，大爺，二爺請安。”

這話一出，顧硯啟瞬間變了臉，好哇，連個祖父都不了，的眼裏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