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莞不用抬頭，也知道來人是誰，撇過臉，故作沒聽到。

“六小姐想要在下死，手吧。在下死後，請手小姐出手救治家母。”

青莞看著橫過來的匕首，暗暗咬住牙，抬眸，眼含恨意。

“蘇子語，你就料定我不敢刺下去嗎？”

蘇子語鎮定的回視著的目，聲音如同一個正在引人墮落的惡魔。

“六小姐，你隻管朝我心口刺下，我已經待所有的事，放心。”

青莞一把搶過匕首，口不住起伏。

刺？

還是不刺？

一刀刺下去，所有恩怨仇，一筆勾銷，報了當年的一箭之仇。可是不甘，就這麽讓他死，太便宜了。

蘇子語見不，眸睫一，“如果這些還不夠，再加一個錢福，我想應該夠了。”

“框擋”一聲。

匕首應聲而落，青莞眼中一閃而過的怒火，瞬間熄滅在“錢福”兩個字中。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有持無恐啊!

“蘇侍衛這話是什麽意思？”

蘇子語看了一眼，沒有藏自己的意圖，“六小姐，子語沒有任何意思，隻想懇請六小姐，替家母醫治。”

“如果我說不呢？”

蘇子語目一暗，“那就對不住了，錢福的份，明日後，一定人盡皆知。”

這一刻，青莞隻覺得手腳有些發麻。

後悔了。

當初錢福從京中江南，不一夜白頭，摔斷了，人更是老的不樣，一張布滿皺紋的臉，掩在胡須中，連顧二爺都沒看出，這個駝背的老人，曾經是錢宗方跟前，意氣風發的得意人。

後來有了金府，對外錢福以姓金姓自居，而們從來喚他福伯，所以一直未曾留意。不曾想……竟被他認出來。

蘇子語一直觀察著的反應，從最初的怨恨，震驚，平靜，甚至連眼中一閃而過的芒，都看在眼底。

在意他。那麽，這一步棋，就走對了。

青莞自嘲一笑，笑意冰冷，“蘇子語，我倒不知錢福是何份？”

蘇子語見陡然變，不由一愣，苦笑道：“一個不應該存活於世的人，六小姐認為，他應該是什麽份？”

青莞直視著，目中的嘲諷之更深，“看來，蘇侍衛的本六年不改，喜歡出賣他人，為自己換取利益。”

此言一出，蘇子語的目突然黯淡下來，一莫名的悲愴從他的骨子裏滲出來。

“六小姐，請相信我，若不是為了家母，我絕不會……”

“絕不會出賣我表姐嗎？”青莞冷笑。

蘇子語薄了，任由悲愴慢慢的向外擴散，卻咬牙不語。

青莞輕輕歎了口氣，譏笑道：“拜托，別裝出這一副了委屈的樣子，讓人瞧著，像是本醫威脅了蘇侍衛似的。走吧！”

蘇子語神一鬆，喜道：“六小姐，我一定不會把錢福的世……”

“蘇侍衛。”

青莞冷冷打斷，是實在不想聽到他虛假的謊言，“誓言這玩藝，從你口中說出來，我惡心的想吐。”

青莞眸底含了風刀，懶得那看一眼，轉離去。風起角輕拂，似一朵盛開的幽蓮。

蘇子語眸微閃，跟上去。

蘇府的宅子，距離錢府的舊宅，僅一盞茶的腳程。

馬車在後門停下，青莞看也不看，跟著蘇子語了宅門。

漸漸，心底湧上不適。

並不是所有的故地重遊，都會讓人唏噓歎，心生留；偶爾也會錐心刺骨，痛恨無比。

穿過幾條小徑，再花徑，四周景致漸稀。如果沒有辨錯方向，這應該是西北角，蘇府最最偏僻，荒涼的一地方。

兩人在一院落前止步，蘇子語推門而，青莞抬腳跟上，鼻尖有檀香味飄來。

眉心一，隻覺手上滲出涔涔汗意。

院子很大，一應花草樹木全無，一個丫鬟模樣的人走出來。

青莞眸一閃，多看了丫鬟幾眼。

綺素見來人，上前福道：“三爺來了。”

“母親在哪裏？”

綺素皺眉，目掠過青莞的臉，道：“夫人在佛堂，不見人。”

蘇子語臉一繃，大聲道：“這是我請來的顧醫，醫了得，師從錢家，你速去回稟母親。”

綺素頗有規矩的朝青莞一福，道：“醫請稍等，奴婢先去回稟夫人。”

青莞抬頭，示意自便。

綺素進屋，院裏隻剩兩人，青莞退後三步，轉過，與蘇子語保持一斷距離。

蘇子語立於廊下，眼中微涼。這子倒是個中人，連眼中的厭惡，都不屑掩飾。

他哪裏知道，青莞並非不屑掩飾，而不是無法掩飾。

一箭之痛，恨之骨，既然無法掩飾，不如大大方方示之，反正現在的份是錢子奇的表妹，為表姐鳴不平，也在理之中。

綺素去而複返，“三爺，夫人說生死由命，無需醫治。三爺和顧醫請回吧。”

蘇子語似早有所料，當即道：“你隻與母親說一句話，顧醫的表姐，是錢子奇。”

綺素子一，深深看了青莞一眼，疾步而去。

青莞微微歎出一口氣，掰著手指算一算，綺素也該有二十五歲了。怪不得與六年前的風風火火相比，腳程已慢了許多。

“我的母親，子有些孤僻，一會有得罪的地方，六小姐看在是個長者的份上，多擔待。”

蘇子語的聲音，有些發，像天底下所有的孝子一般。青莞沒有任何容，隻是安靜的聽完，表滿是玩味。

這一回綺素的出來的速度，顯然快了許多。

“三爺，夫人有請。”

蘇子語又驚又喜，聲音聽上去有些興，“六小姐，快，母親請咱們了。”

青莞沒有馬上抬步，而是環視了院子一圈，目最後落在自己的腳上。

時間悄無聲息的流逝，蘇子語和綺素狐疑的看著。

怎麽就不了呢？

偏偏又催不得。

許久，青莞揚眉，抬步進了屋子。

屋子很大，卻無線，點著一支白燭，僅一床、一桌、一椅。老舊大床上，半倚著一名婦人，神在暗，看不分明。

青莞移步上前，輕輕掃過床上的婦人，心口突然揪作一團，疼痛無比。

突然憶起從前來蘇家，葉氏還是當家主母，穿著華貴的裳，丫鬟婆子前呼後擁，如眾星拱月一般向走來。

“子奇，快過來，給伯母看看，有沒有長高。”

從不含行禮，而是撲進葉氏的懷裏，用臉龐輕輕蹭著的口，一馨香襲來，那香味好聞極來。

葉氏親熱地與執手而行，那份雍容的氣度，無人可及。

青莞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形容搞枯，滿臉皺紋的老婦人，與當年朱圓玉潤的葉氏，是同一人。

眼底有淚隻能生生憋進去，青莞了袖中的手，卻覺不到疼痛。

葉氏緩緩睜開眼，眼中卻無多焦距，一隻枯瘦的手出來，一通晃，蘇子語忙上前抓住。

“母親，別急，在這兒。”

青莞腳底一，不由自主的問道：“的眼睛怎麽了？”

葉氏推開蘇子語來的手，青莞忍不住上前抓住了，著聲問，“葉夫人，你的眼睛怎麽了？”

葉氏抓到青莞的手，慢慢平靜下來，道：“眼睛有些模糊，老了，看不大清了。”

青莞眼中的淚差一點奪眶而出，好在屋裏暈暗，旁人看不清楚，也無須多加掩飾。

“不像……像……眼睛像……其它的不像。”葉氏心緒激，語無倫次。

青莞怕看出更多，深吸一口氣，反手扣住葉氏的手腕，三指扶了上去。

“別說話，別。”

葉氏沒有反抗，而是拿死死的盯著青莞的臉，湊近了一點點打量。

這一診，時間很久，久到一旁的蘇子語忍不住低聲問，“六小姐，如何？”

青莞不知道要如何說，這樣的脈，不應該出現在一個剛滿四十歲的人上。

想到了四個字：燈枯油盡。

青莞微一側頭，道：“無病。”

無病……這兩個字，如驚雷一般，在蘇子語耳中轟鳴而過。

他連連退後幾步，母親蒼老、衰弱這樣，竟然說無病，心底有怨恨浮出，目漸冷。

“顧青莞，錢子奇是我殺的，與我母親無親，你是醫者，當悲天憫人，濟壺救世。母親病膏肓，你竟然說無病，你有沒有一顆為醫者的心。”

青莞不答，隻是神平靜的看著葉氏，似乎本沒有聽見蘇子語的斥責。

“你……出去！”葉氏猝不及防的開了口，聲音一如當年般婉轉溫。

“母親！”蘇子語驚呼一聲。

“出去！”葉氏加深了語氣。

蘇子語臉鐵青的看著顧青莞，拂袖而出。

“六小姐見諒，這孩子脾有些大。”葉氏微微一笑。

青莞搖搖頭。

無病，便是無醫，無醫就是無治，葉氏的病，病在心中，病骨髓，隻能一日一日的拖日子。倘若配合，左不過三五年。若是不配合，也就兩年的景。

“綺素，去給六小姐沏杯茶來，不可太苦，加些蜂。”

葉氏的話，自然而然的說出口，綺素和青莞同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