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府裏，人頭攢，笑聲不斷。

京城世家貴族來了過半，賓客迎門，絡繹不絕。

西北角的院落裏，綺素看著椅背上的裳，心裏直歎氣。

夫人避世多年，一應紅白喜事都不出席，隻是今日三爺大婚，新婚夫妻要磕頭行禮。高堂上隻老爺一人孤坐，落在賓客眼中，極為失禮。

老爺雖不說話，卻派人把新做的裳給夫人送來，用意十分明顯，希夫人給兒子一個麵。

可夫人念經半天，沒有要洗漱的意思。想著往日三爺的孝心，綺素心裏十分為難，這一口氣歎出了聲。

葉氏持珠的手一頓，抬眼淡淡道：“去和老爺說，吃齋念佛之人，六已淨。他若心有怨，隻管將石姨娘坐了高堂。”

綺素心頭一驚。

石姨娘是老爺的妾，這些年跟在老爺邊，裏裏外外風得，早就盼著夫人一死，好被老爺扶了正。

想了想，道：“奴婢從不勸夫人，隻是今日之事，奴婢想多說幾句。三爺素來有孝心，對夫人又言聽計從，夫人平常不理不睬也就罷了，這拜堂親的大場麵，總要個臉。”

葉氏冷笑，“但凡旁人，這個臉麵我總要給的，隻是殷黛眉這個子，我不喜。你也別勸，勸了我也不會去。”

“夫人何苦為個外人，為三爺才是正經。夫人這些年吃齋念佛，抄佛經，為的不就是三爺嗎？”

葉氏搖頭，“為他，也是為我自己。綺素，今日我若去了，他日黃泉，可就沒臉再見他們了。這輩子，我隻認子奇是我的兒媳婦。”

綺素一肚子的話，聽到“子奇”二字，再說不出半分。

殷立峰從高馬上翻下來，一抬眼，正好看到蔣府的馬車停在蘇府門口。

婢利落的跳下車放好腳登，作極為敏捷。

錦簾輕掀，一個氣質如玉的男子探出，那張俊臉一眼，殷立峰心中浮上恨意。

來人正是他的冤家對頭蔣弘文。

殷立峰正要上前質問他為什麽來，卻見廂探出一隻白生生的手，玲瓏秀。

那隻手微微一落，搭在婢掌中，若無骨，指形纖長，無須珠玉增輝已令人移不開視線。

殷立峰心頭一，待看清手的主人後，一時間呼吸都滯住了。來不及思索，他衝了上去。

“顧青莞，你怎麽會來？”

四目凝，顧青莞淡淡一笑，那笑有驚心魄的麗，“弘文，我們走。”

蔣弘文斜看殷立峰一眼，口氣不善道：“好狗不擋首，今日蘇三爺喜事，別著爺，再把你踢臭水，你的臉麵可不好看。”

“蔣弘文！”殷立峰咬牙切齒。

“爺在！”

蔣弘文毫不畏懼的還瞪過去，鼻子裏呼出一團冷氣，高傲的護在青莞的側，揚長而去。

殷立峰快行兩步，手攔住，目兇相道：“你們今日要敢鬧事，就別怪本世子不客氣。”

顧青莞朝側的銀針看過去，銀針會意，掏出請，往殷立峰懷裏一扔。

“世子爺，睜大眼睛瞧瞧，這是蘇三爺親自送給我家小姐的請。要不然……哼，十八抬大轎來抬，我家小姐也不會來。”

殷立峰看著請目瞪口呆，再抬眼時，那人兒已了蘇府。他後背冒出冷汗，匆匆一袍，跟了出去。

“禮部尚書到——”

“兵馬左侍郎到——”

“戶部蔣侍郎，顧醫到——”

蘇子語牽著紅綢的手一頓，目向門口看去，見那抹白的影，忽然一笑。

而殷黛眉卻子一頓，的臉上一片驚慌。

如何來了？

來幹什麽？

青莞隨著人群走堂屋中觀禮，蔣弘文護他左右。

蘇青端坐正首，看兩人進來，心裏微有波瀾，忙朝兩個兒子遞了眼神，示意上前迎一迎。

蔣弘文板著臉與人寒喧，臉上的神不像是來喝喜酒的，反倒像是來討債的。

顧青莞視而不見，目落在一對新人的上，出一抹笑意。那笑蘊著三分慵倦，三分散漫，還有三分鬼魅。

無人知道，此刻五俱涼，連眼神都是冰的。

眾賓客看著這突如其來的兩個人，心中疑竇，紛紛切切私語。

“這個顧醫，就是錢家的外孫。的表姐原來和蘇三爺定過親，不知道這會來做什麽？”

“不會是來砸場子的吧？從前那樁舊事……”

“噓，萬萬不可說。”

殷黛眉頂著紅蓋，聽著四周細索的議論聲，不由骨悚然。萬萬沒有料到顧青莞這樣的膽大，竟然還敢跑上門來鬧。

蘇子語神不變，斜過向去，目匯，顧青莞角綻放一朵璀璨笑容，奪目卻帶著寒涼。

這一刻，喧囂的堂屋裏，驟然安靜下來。

白裹著纖巧的段，黑亮的烏發輕挽。容絕代，勝雪，剪水黑眸仿如靜潭人沉溺，的的笑意，明而，清而豔，說不出的驚心魄。

蔣弘文輕輕歎出一口氣。

這樣盛妝的顧青莞，連他都驚豔，更何況這些個凡夫俗死，就差眼珠子都彈出來。

亭林若在，隻怕又有醋意。

蘇子語神如常的微微頷首，顯得彬彬有禮，而心底卻掀起驚濤駭浪，腳步甚至有些虛浮。

蘇青一看此等形，生怕出意外，忙朝行禮遞了個眼神。

行禮立即高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房。”

“一對新人請留步。”

一個清的聲音，不高不低的響起，四周頓時啞雀無聲。

青莞嫋嫋上前，目流轉，屈一福，“恭喜三爺，殷小姐。”

蘇子語握了握拳頭，深吸一口氣道：“謝六小姐祝福。”

“話還未說完。”

青莞對上他的目，眼微微一瞇，用三人僅能聽到的聲音，低語道：“你們猜，你們會不會夫妻恩，白頭到老呢？”

殷黛眉早已忍了許久，一聽這話，猛的掀起喜巾，卻被眼前的子驚住了。

青莞衝著展一笑，轉朝蔣弘文笑道：“咱們回吧！”

蔣弘文報以溫一笑，大手虛扶一把，將人護在前，緩緩而出，留下一眾人麵麵相覷。

這兩人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子語！”殷黛眉看著則的男人，低低的喚了一聲，心裏後怕連連。

剛剛那一刻，真怕這個瘋子，做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舉。

蘇子語驀的醒神，聲道：“走吧，不必理會。”

說罷，他揚手，將喜帕翻下，蓋住了那雙探尋的目。

蔣弘文跟有青莞側，捂低語道：“青莞，你和他們說了些什麽？”

“一些恭喜的話。”

“僅僅如此？”蔣弘文眼懷疑。

“還能怎樣？難不我當著眾賓客的麵，高喊一聲‘你們這對狗男，還我表姐的命來？’”

蔣弘文氣笑，“若是亭林在，他必會說‘喊了又怎樣，出了事，本王替擔著。’”

想象力還真富。

青莞白了他一眼，心莫名有些好轉。

這一趟，隻為了卻心願。

前世，最期盼的事，便是披霞冠，牽著蘇子語的手，走過漫天的紅，走他們的喜房。

如今心願已了，剩下的，便隻有恨了。

剛走出廳堂，有青丫鬟迎上來，正是葉夫人旁的綺素。

綺素見青莞，眼睛一亮，“六小姐，夫人知道您來了，請想您去院裏，喝杯薄酒再走。”

青莞從來沒有一刻，這麽討厭聽到“葉夫人”三人字，若不是的執念，自己又如何會為一枚複報的棋子。

顧青莞笑了笑，“不必了。請轉告夫人，青莞昨日夢到表姐，心口漚出膿，神痛苦，讓我救救。想來在天有靈，是生了怨恨。所以，以後葉夫人的病，恐怕得另請了高明。”

綺素聽得目瞪口呆，心底生出涼意來，“六小姐，夫人隻吃六小姐開的藥啊？”

顧青莞心中一狠，冷笑道：“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請轉告夫人，我的姨母，姨夫在天上恩異常，請多活幾年，務必不要早早的去擾了他們的清靜。”

綺素驚得後退幾步，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盛妝子。

就在此時，門口有人高喊，

“賢王，賢王妃到——”

蘇府親，賢王曲尊，這是盼都盼不來的好事。蘇青攜三子急急迎出，神頗有幾分惶恐。

綺素趁機匆匆離去。

如的人流均由堂屋而出，走向正門。

青莞淡淡一笑，朝旁的蔣弘文道：“南直隸，北直隸的兩人都回來了，賢王此刻出現，大有深意。”

蔣弘文眉頭擰得有些，眼中的風刀明晃晃，“你先回，我去會會。”

青莞一把拉住，“別去，還不到時候。今日中秋，你速速回府陪老祖宗喝團圓酒。”

蔣弘文頓時明了此話中的深意。

中秋之夜，素來宮中有宴，賢王夫婦隻怕呆不了一時半會，便要走。他此去，毫無意義。

“那我先回府，晚些再來找你和史爺喝酒。”

青莞淡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