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珞寧猛吸了一口氣,想說點什麼，嚨卻仿佛被哽住。

此刻唯一的依憑是眼前這個男人的懷抱，渾繃,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朝他靠了一些，兩只手乖乖地蜷在自己前。

走到餐桌旁,他小心翼翼地將放上椅子,手還搭在椅背上，低俯著子著。

方珞寧不自覺眼眸一,仿佛怕驚到兩人之間靜默的空氣，小聲問：“你看什麼？”

男人微勾起,手指過來落在眼瞼上，一即離。

“睫掉了。”他笑著，把指腹上那短短的睫給看,“許個愿。”

“……”方珞寧嫌棄地撇開眼。

不信這種東西。

如果許愿有用，那這個世界一定不會是這樣。

“那我幫你許了？”他挨著坐下，鄭重其事地雙手合十。

方珞寧瞥了他一眼：“能不能別這麼稚？”

沈司瀾笑了笑,把碗筷遞給,“怎麼稚？”

“沒有什麼愿是靠這種儀式來實現的。”方珞寧著桌面，淡淡地說,“一個人的愿能實現，是因為有幫他實現的人。”

沈司瀾著沉寂的側臉,眸微微一黯。

從前他也是不信的。

后來有個孩告訴他,當流星劃過天空的時候,許的愿就能實現,同樣地，對著掉下來的睫許愿，也一定能實現。

其實到現在他也不信,但他知道，這樣能讓一個孩開心。

然而此時此刻，他從這個孩臉上看到的，只有平靜和麻木。

突然，眼睛亮了一下，翕，腮幫子微微鼓著。沈司瀾從眼神里看出驚喜，神也舒緩了些：“好吃嗎？”

抵抗不了味蕾真實的覺，點點頭：“嗯。”

又嘗了一塊土豆，嘟噥道：“沒想到你做飯還好吃。”

就這手藝，閑著沒事要當廚娘？方珞寧覺得訝異又窩火，意味深長地瞅了他一眼。

沈司瀾毫不愧，變本加厲的不要臉：“我們家家規，做男人必須二十四孝，真不考慮一下？”

“……”面無表地收回目。

吃完飯，方珞寧窩在沙發上看電視，怎麼也趕不走的男人坐在一旁陪著，看了一下午的世界。

晚餐他弄了個番茄火鍋，就著中午沒吃完的菜，依舊很盛。

腦子里卻不停地想著，這男人該不會要在這兒過夜吧？以他那臉皮厚度，真不是沒可能。

于是等他收拾完廚房，小心翼翼地試探：“我準備洗澡睡覺了。”

沈司瀾拿著電視遙控，轉頭沖挑了挑眉：“需要幫忙？”

“……”方珞寧臉頰一熱，瞪了他一眼，“不用！”

“去吧。”沈司瀾笑道，“我等你睡了再走。”

“哦。”方珞寧終于松了口氣。

腳不能久站，于是在衛生間簡單沖了個澡。正打算穿服的時候，突然發現樣東西。

方珞寧懊惱地抓了抓頭發，不得不喊外面的人：“喂。”

男人似乎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有腳步聲靠近：“怎麼了？”

方珞寧無端的心跳加速，語氣鎮定道：“幫我拿一下浴巾好不好？在帽間第二個柜子里。”

“好。”

聽見他從浴室門前走過，進了帽間，跛著腳緩緩地挪過去等。

沈司瀾從帽間第二個柜子的隔層里拿出一塊浴巾，目不經意往旁邊移了移，落在一件潔白的西套裝上。

是專訪那天穿的那件，似乎還沒有洗過，有些地方有淺淺的褶皺。

他的手緩緩進上微開的兜里，到一張對折起來的薄信封，指尖遲疑，似乎不知道是該放進去，還是拿出來。

突然，從衛生間傳來一道催促：“你找到了嗎？”

“找到了。”他連忙回應，手指一松，信封又落回兜里。

“你掛門上。”

“好。”

聽見男人走遠的聲音，才把門開出一條，探出手腕把浴巾拉了進來。

換好服出去，繼續跛著一只腳走到客廳邊上的走廊口，看見沈司瀾在臺上打電話。

男人背對著，白襯在夜下仿佛發著，黑西勾勒出勁瘦的腰和長，和恰到好的窄而翹的。想起那天在倫敦醫院無意中看見的畫面，仿佛整個人依舊站在浴室蒸騰的霧氣中，一切都虛實難辨，卻令人頭腦發熱。

直到他收了線回到屋里，才恍然回神，下意識地踮了踮腳。

沈司瀾長闊步，沒等走兩步就到了面前，再將抱起來，然后轉走向臥室。

方珞寧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連悉的被褥都像是云朵將顛了顛。

“藥呢？”他蹲在面前問。

方珞寧恍然回神，指了指床頭柜。

客廳線稀疏地進來，屋里暗沉沉的，沈司瀾到墻上的按鈕，打開壁燈，循著昏黃的暈找到柜子里的藥油。

他倒了一些在掌心，紅藥油在壁燈的照下變褐，將他白皙的皮染了一片。

接著再染同樣白皙的腳踝。

冰涼的藥油被他滾燙的指腹熱，也逐漸加重力道。

方珞寧忍不住了一聲：“疼。”

“不疼沒效果。”男人皺著眉，嗓音里抑著與同等的緒，似乎有多疼，他也就有多心疼，“忍一忍，好得快。”

方珞寧暗暗咬住牙齒，再不發出一點聲音。

直到藥油都被按吸收，看著他用紙巾手，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地說：“你別對我這麼好行不行？”

男人抬起頭，眸子比墻上那縷燈火還亮：“怎麼，怕上我？”

方珞寧差點抬腳去踹，卻還是忍著蜷住腳趾，用微微發熱的眼眶瞪他。

他越好，便越覺得遙不可及。

他越是芒萬丈，便越不敢手，唯恐借了他的，讓他也跌進塵土里。

**

從方珞寧家離開后，翟青墨打電話說聚會有人喝多了，讓他幫忙安置幾個兄弟。

酒吧離得不遠，沈司瀾幫翟青墨了幾個代駕，分別把那些人扛上車，然后送翟青墨回家。

“聽說方珞寧腳崴了，沒事吧？”翟青墨在副駕駛上著額頭，“你白天去超市也是給買菜做飯？”

沈司瀾沒有反駁，“嗯”了一聲。

“行啊。”翟青墨眼睛一亮，挑了挑眉，“我是不是該提前祝賀你，為你們家第二個妻奴？”

沈司瀾目微，扯了扯：“八字還沒一撇呢。”

翟青墨晃著微醺的腦袋，興致地問道：“怎麼回事？給兄弟講講。”

“……”

“我給你出主意唄。”翟青墨無比熱心，“我現在可是有功經驗的男人，保管你事半功倍。”

沈司瀾抿了，沒理他。

然而過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心中憋悶，講了一通。

“我是哪里還不夠好嗎？”他著夜里閃耀的紅燈，手指到車窗外彈了彈，夜風把落下的煙灰卷進一片漆黑，卻點燃星星點點的火。

那點火落寞地在風里忽明忽滅，無人關心。

“兄弟，我看你就是太好了。”翟青墨也點了煙，在另一邊窗戶外撣著。

沈司瀾扯了下：“什麼話。”

“我沒跟你開玩笑。”翟青墨語氣正經起來，“你想啊，你瀾，天之驕子，就擱以前方家還好的時候，湊合能打個道。現在呢，別說你不是當年的你了，沈氏集團是你的，這帝都商界的半壁江山是你的，你比你老子那時還風，可方家現在什麼樣？”

沈司瀾面一沉：“我不在乎這個。”

“你不在乎，是因為你站得高，只要你喜歡你想要，什麼都能不管不顧。”翟青墨嘆了嘆，“你覺得能嗎？”

沈司瀾微瞇著眸，眼底漆黑如墨。

“知道今天華為什麼組局嗎？”翟青墨突然問。

沈司瀾蹙了蹙眉：“不知道。”

翟青墨輕嗤了聲：“他爸給他安排了個未婚妻，深城首富的兒，明天領證，年底辦婚禮。之前那個得轟轟烈烈的小朋友，徹底完犢子了。”

沈司瀾慢悠悠開著車，嗓音有些飄忽：“怪不得，剛哭得跟孫子似的。”

“是啊。”翟青墨吸了口煙，著他，意味深長地說，“那姑娘什麼都好，就是沒個好出。”

沈司瀾涼颼颼乜了他一眼：“我真是吃飽了撐的，問你。”

**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沈司瀾按得太好，第二天起來，腳就不那麼疼了。方珞寧一個人去醫院復查了一下，醫生也說恢復得很好，已經可以正常行走。

為了避免那人再來家里，方珞寧及時銷假去了公司。同事們個個夸崗敬業，只能默默傻笑應對。

翌日就是外公的畫展，原本擔心腳傷不便參加，這下也徹底放心了，給顧懷誠打了個電話，讓他順路捎自己一段。

顧懷誠給帶了早餐。

一邊在車里吃著，聽見顧懷誠問：“他們說，是你提出的公益畫展？”

“嗯。”方珞寧點點頭。

“為什麼？”顧懷誠蹙了蹙眉，“以老師那些字畫的價值，30%的分，夠你這輩子過得不錯了。”

“字畫賣給懂得欣賞的人，錢捐給需要幫助的人，我想這才是外公想看到的結果。”方珞寧笑了笑，“我拿在手里算什麼？變賣家產？”

眼神逐漸變涼：“我不是方啟盛。”

顧懷誠臉微變，出一慚愧：“是我狹隘了。”

到展廳門口，顧懷誠和主辦方代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方珞寧一個人先進去了。

展廳里已經有不人，但大家都很安靜，看著這些悉的字跡和筆，就好像回到小時候，外公手把手握著，教練字畫畫的場景。

其中有一幅《清風朗月》，是在夏夜種著海棠樹的院子里，跑著跳著追螢火蟲，外公在長廊下畫的。畫里那個小小的人就是。

那天晚上突然下雨，畫作上不慎暈了一滴雨水，正好染的紗。

方珞寧站在《清風朗月》的前面，不自覺角上揚。

直到展廳里的寂靜突然被打破。

后響起一道高昂的聲：“這幅我要了。”

方珞寧回頭的同時，工作人員也隨過來，禮貌地笑了笑：“鐘小姐，是想要這幅《清風朗月》嗎？”

“沒錯。”鐘紫珊垂眸斜睨著方珞寧，滿臉不屑，“多錢？”

工作人員笑著回答：“這幅——”

“不賣。”方珞寧淡淡開口。

鐘紫珊轉過來，輕蔑地抬了抬下：“怎麼方小姐，有錢都不賺？我說你都這樣了還裝什麼清高？要不是看你可憐，就你這破畫，我看都懶得看一眼。”

方珞寧始終面無波瀾，鎮定冷淡：“蘇先生的畫只賣給懂得欣賞的人，鐘小姐既然不喜歡，就不必破費了。”

“你這麼說我還非得要了。”鐘紫珊上前一步，踩著八厘米的高跟鞋居高臨下，“我有的是錢，你開個價。”

這邊的靜已經引起不人注意，方珞寧扯了扯，下心底的煩躁：“如果鐘小姐不是來看畫展的，可以出去，不要打擾別人。”

“我是來買畫的。”鐘紫珊笑了笑，揚起眼角斜飛鬢的眼線，“聽說方小姐在這兒賣畫賺錢，我特地來捧場，你怎麼還不識好人心呢？”

來看畫展的大多是藝好者，鐘紫珊言辭侮辱，引起不人心理不適，紛紛在旁邊指指點點。

鐘紫珊惱怒地瞪向人群：“看什麼看？沒見過啊？”

然而話音剛落，從屏風后走出幾個黑人，步履如風，將圍困在中間。

“干什麼？”鐘紫珊驚恐地大出聲。

“請你出去。”

如冰霜般刺骨的男聲在展廳里起沉沉的回音。

方珞寧心口一，轉過，那人已經站在旁邊，慢條斯理地挲著白襯上的藍寶石袖扣，淡淡瞥了保安一眼：“還不手，等我嗎？”

鐘紫珊賴著不，兩個保安直接把往外面拖。

滿廳都是人尖銳的聲音：“住手！你們知道我是誰嗎？都給我放尊重點。”

沈司瀾勾了勾，手指慵懶地揣進兜里，滿腔冰冷的刻薄：“尊重，你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