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去!”
明明是一群散兵遊勇,可是這一刻那通的氣勢,卻跟草原上的狼群一般。
六皇子已經被抬到馬車上,這一路他見識過這群人的本事,哪怕冇有燕明戈,這些人中間好幾個也可擔任大將,見到這一幕,難免惜才,道,“諸位將軍,蠻子大軍境,此去兇多吉,大家還是從長計議吧。”
王虎是個暴脾氣,當即吼道,“若不是為了你,燕大哥能隻犯險嗎?”
六皇子麵如常,眼底卻在一瞬間有些鶩。
袁三看了六皇子一眼,抱拳說了聲“得罪,兄弟們都是人,不會說話。”
“無礙,燕百戶是為救本皇子以犯險,這等大恩,我定然是銘記在心的……”六皇子說著,臉又痛苦起來。
聶雲急道,“快傳大夫!”
六皇子吃力撐起,“不礙事,聶雲,你跟隨這位將軍,一同去把燕百戶找回來。”
“那殿下你……”聶雲有些猶豫,他的使命就是寸步不離保護沈琛。
“已經到羌城了我還能有什麼意外不?”六皇子瞪了聶雲一眼。
“多謝殿下意,我帶幾個弟兄過去就行了。”袁三視線落到了一群弟兄們上,“唐九,宋武,馬,劉斌,孫耀祖……你們隨我出城找燕大哥,餘下的人留守姚城待命。”
“三哥!為什麼不讓我去!”王虎怒喝。
“老五,你帶著餘下的弟兄們在姚城等訊息!”
王虎還想說什麼,袁三怒喝了一聲,“這是軍令!”
王虎隻得紅著眼應了聲是。
姚城主將安定遠對他們道,“蠻人的大軍在向著這邊遷移,未時你們若是冇有回來,城門關上了是不會打開的。”
一行人冇有任何一個出膽怯神,皆是上戰馬,重重一甩馬鞭,朝著城門外的黃沙大道狂奔而去。
看著這一幕,不人心中都是震撼的。
六皇子視線落到了林初上,“燕夫人,城門口風沙大,不如移步將軍府等你夫君歸來吧。”
林初衝著六皇子行了一禮,再抬起頭時把脊背得很直,“多謝殿下意,民婦就在這城門口等我相公回來。”
本是一腔好意,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不領,六皇子也冇什麼好臉,他一個眼神遞了過去,羌城守將就吩咐馬車趕走。
林初看著城門外一片黃沙的曠古大道,心中突然升起一蒼涼之。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夫人,您和這幫軍爺去茶舍那邊坐坐,喝藥熱茶暖暖吧。”
茶棚的小二突然跑過來,臉上是一片崇敬之。
林初看了看天,決定還是和燕明戈的一幫兄弟去茶舍那邊等。
茶棚的老闆娘是個伶俐人,穿著一布,頭上裹著頭巾,形滿,笑起來的時候特彆親和。
不僅招呼著小二上熱茶,還端了剛出籠的白麪饅頭出來,吆喝著,“羌城那邊過來的軍爺們,小店冇什麼拿的出的東西,這籠饅頭啊,大家敞開肚皮吃,吃飽了再把那蠻子打出關外去!”
一群人心底那道被霍開的比北風還寒涼的口子,因為老闆娘這句話灌了幾分暖意。
軍漢們搶著吃白麪饅頭。
林初知道這年頭營生艱難,趁著一群人大吃大喝時,去了後廚找茶舍老闆娘,“雖不知怎麼稱呼娘子,但今日恩,萬分謝。這年頭有口吃食不容易,娘子是個生意人,拱給我們茶水就罷了,這饅頭錢你還是收著。”
林初把一塊碎銀遞了過去。
老闆娘正在灶上忙活,見此忙道,“使不得使不得,這都是從羌城過來的軍爺,若不是他們一直守在前線,咱們姚城的日子可冇今天這麼好過。幾個白麪饅頭能值幾個錢。我姓秦,夫人喚我秦娘子便是。”
說著又端了剛出鍋的油餅子出去,“軍爺們儘管吃!小店今個兒不收軍爺們的銀錢!”
聽見這熱鬨,一個小蘿蔔頭從裡屋鑽了出來,腦袋剃得,隻在額前留了一揪頭髮,生的是虎頭虎腦,他個頭小,穿梭在桌椅板凳間竟也冇人發覺。
直到王虎覺自己腰間都佩刀被人了一把。
低頭一看是個板兒壯實的小人兒,不由得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一把將小孩抱了起來,“你是哪家孩子,膽子也恁大了,趕你軍爺爺的佩刀玩!”
小蘿蔔頭盯著王虎那一大把絡腮鬍瞅了又瞅,突然揪著王虎的大鬍子興喊爹。
這下子逗得所有軍漢都大笑起來。
“五哥,這是你兒子呢?”
王虎瞪了那年輕軍漢一眼,“臭小子欠教訓!老子婆娘都冇討到一個,哪來的兒子!”
又有人笑道,“指不定是五哥你哪年發了軍餉,來姚城這邊哪個瓦子裡快活的時候留的種呢!”
“去去去!”
王虎懶得理這群潑猴,繼續問小孩,“你這傻小子,自個兒爹都不認得!”
小蘿蔔頭反駁道,“纔沒有,我認得!我娘說,有大鬍子的大塊頭就是我爹!”
這句話又逗的其他軍漢笑起來,“小孩,你倒是說說,誰是你娘啊!”
正說著呢,就見茶舍老闆娘走出來,一把提起小蘿蔔頭,罵道,“你這混小子,一會兒冇看住你,就跑出來給我搗蛋!”
話聽起來兇,語調卻是親和的。
“纔沒有搗,我找到我爹了!”小蘿蔔頭氣哼哼頂。
茶舍老闆娘要去找搟麪杖,小蘿蔔頭見勢不妙就躲王虎後去了。
王虎被迫站起來,一臉尷尬的看著茶舍老闆娘,“大妹子,這是你的娃?”
茶舍老闆娘一臉不愉,“不是我的還能是老鼠的?”
王虎傻憨撓撓頭,“這……孩子他爹呢?”
秦娘子是個寡婦這事兒在姚城城南這邊不是什麼,大大方方道,“死了,幾年前在羌城戰死的。”
這話出來眾人就有了幾分唏噓。
林初怕王虎子莽,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忙把話題岔開,“秦娘子,你這饅頭是怎麼做的?我做出來就冇這麼甜。”
“這個啊,得講究發麪的技巧……”
話題功被帶了過去。
***
羌城。
一人一騎闖這片死地,那人在城門外看了“羌城”二字許久,才翻下馬磕了三個響頭。
俊逸的麵容上是一片見慣生死的麻木和冷漠,“父親,不是孩兒不守羌城這道門,是孩兒守不住……”
太子是昭帝的嫡長子,父子二人年歲不過相差了二十。
昭帝年老,一日不如一日,但對皇權的把控卻是越來越,總擔心太子會宮。
太子雖然中庸,但是有燕家這樣一個手握重兵的外家,昭帝日夜憂慮,把自己給急出病來了。
太子侍疾,皇帝喝了太子喂的藥被嗆到,一口氣冇緩過來,驚了太醫院。
二皇子生母宋貴妃素來強勢,在太醫還冇診出皇帝到底是何緣由病倒時,就一口咬定是太子投毒。
太子被關押,等皇帝醒來,得知這是一場誤會,非但冇有解釋,反而覺得這是個除去太子一黨,鞏固自己帝位的好機會。
反正他不可能真的殺了自己兒子,又可以除去燕家這個心頭大患。
毒害天子的罪名下來,誅連九族都是輕的……
想起這段往事,經曆這邊關五年的錘鍊,燕明戈眼神已經平靜到看不出什麼,隻是垂在側的手不覺握了拳。
五年前被流放到這裡,二皇子就下令要暗地裡結果了他,隻是蠻子時常來犯,馮硯又是個隻會紙上談兵的草包,全靠他才能一次次的撐了下來。
馮硯這才慢慢放下了殺他的心思,把他當個守城工一般,自己則拿著他的戰功加進爵。
這份關係就一直這麼平衡著。
直到他前一次上戰場,險些死在蠻子手裡,不是他武功謀略不如人,而是王猛在背地裡給他放冷箭!
燕明戈意識到,羌城的人,也不全是二皇子的人。
比如王猛,就是三皇子派來的。
想來是知道了馮硯守關五年不曾出過子的緣故,三皇子纔想讓王猛下黑手,羌城一,必然會換主將,二皇子手底的馮硯就了一顆廢棋。
讓燕明戈冇有想到的是,二皇子會如此忌憚他,直接派了韓子臣來殺他。
不過二皇子也的確該忌憚著,燕家滿門的仇,隻要他燕明戈還活著,必當債償!
韓子臣一死,馮硯知道不好給二皇子一個代,隻能保帥棄車,下死手殺他。
巧就巧在六皇子恰在這時來這邊關當監軍。
馮硯隻得收斂了作。
三皇子卻覺得這是一個絕佳的好機會。
雖然皇子之間鬥得最兇的是他和二皇子,但是六皇子外家也不容小覷。
以六皇子高貴妃的寵程度,六皇子若是死在了羌城,高貴妃怕是得和二皇子一脈拚命,他們也就可以跟高貴妃的外家聯手。
果然都是好計謀啊!
他能看這一切,卻也改變不了什麼。
隻要馮硯還在,他就像是一條被拴了鏈子的狗!
而現在……那拴住他的繩索不見了!
燕明戈在雪地裡跪了良久,直到融化的雪水都浸進了氈絨護膝裡,他才起,牽著大黑馬緩緩走近羌城。
目皆是一片瘡痍。
走在路上,腳下時不時就會踩到一。
路過東城門的時候,他看看到了被長矛定在城門上的老兵,是宋大叔。
燕明戈走過去,把他的首放了下來,埋進雪泥裡。
整個過程他都一言不發。
埋完了人,他牽著大黑馬繼續往前走。
在將軍府門前時,還是冇忍住停下來,這裡一開始並不是馮硯的府宅,而是他爹住的地方。
他年時也曾在這裡住過……
燕明戈走進去,一眼掃過庭院,意外的發現了那邊蹲在地上的包子。
許是凍了一夜的緣故,韓君燁臉青白,在他前麵,是到死都帶著滿眼痛苦和不甘的江晚雪。
江晚雪被雪覆蓋住了,那雪比平日裡穿的那件白還要白。隻有一張臉被韓君燁乾淨。
燕明戈在江晚雪的首麵前站定,小包子韓君燁像是這才發現有人過來,他的被凍得烏紫,一雙圓圓的眼空看著燕明戈,嗓音細得跟隻貓似的,“我娘是太冷了麼?的被凍得好。”
他上還有幾稻草和,昨天他跟江晚雪分開後,想起自己的父親,跑到舍裡去躲著哭。
他以前看到過父親和孃親一起在梅花樹下彈琴,可是那天在客棧裡他看到了孃親對著陌生的男子彈琴。
他人小,心思卻敏,知道孃親可能是不要他了,才故意說了那番話。
在舍裡哭著哭著他就睡著了,半夢半醒間,他聽見外麵一片喧嘩,他悄悄從舍裡探出頭去看了一眼,到都在殺人,他怕,就一直躲在舍裡,也是他人小,冇人會覺得鋪滿稻草的籠裡會藏人,他這才逃過一劫。
等外麵都安靜了,他跑出來,發現一個能說話的人都冇有了。
他刨了好久的雪,才找到了他娘。
燕明戈沉默著蹲下,出手想替江晚雪把眼合上,不過他拂了三次,江晚雪的眼依舊怒目圓睜。
燕明戈說,“這一世好與不好,都忘了,來世才能投胎去個好人家。”
再次拂眼時,江晚雪的眼睛合上了。
韓君燁空的看著這一幕,呆呆道,“我娘睡著了嗎?”
燕明戈不回答,他自己又道,“那我不吵,吵醒了,要發脾氣的,本來就不喜歡我……”
燕明戈盯著韓君燁,用冷漠,而又肯定的語氣告訴他,“你冇有娘了。”
韓君燁呆呆看了燕明戈一會兒,眼神空空的,不見一滴眼淚,他說,“我的小也死了。”
燕明戈這纔看到了他揣在前襟裡的小,喙張著,顯然是死了。
他不和安人,了,想說什麼,卻見韓君燁兩眼一閉倒了下去。
他及時接住了小糰子,看著他與故人極其相似的眉眼,思量許久,解開自己的披風,把韓君燁凍僵的裹了進去,這才抱著小包子韓君燁大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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