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彥問時代那邊跟他對接《名利場》的負責人是怎麼回事。

顧景明道：“我們公司從不同時給一個公司倆項目, 你們手里如今有《我去往》，《名利場》就先不讓你們上了。不過沒關系, 《我去往》績這麼好, 咱們肯定還有合作機會。”

王彥沒被說服。

《我去往》已經上完了，而《名利場》才開始拍, 要上映估計得是明年年中的事了，怎麼會有沖突？更何況，不能同時給一個公司倆項目, 張虔事先難道不知道嗎？肯定有其他原因。

王彥再問，對方就打太極。

郭勝楠和林天一得知這消息后，在公司罵了一整天娘。

王彥把葉到辦公室，著火氣，問：“你是不是得罪張虔了？”

葉搖頭：“我私下沒跟他見過, 也沒聊過, 怎麼可能得罪他？”

“那TM到底是怎麼回事！”王彥被這事弄得有些暴躁, “凡事都有原因，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就不讓去比了！”

葉微微有些被嚇到，抿了一下, 立刻覺得有件事不能再瞞了，現在必須得說出來了, 就道：“王總, 我跟張虔以前認識。”

王彥沒聽明白，眉頭蹙起：“什麼以前認識？”

葉平靜道：“大學時談過。”

王彥的眉頭松了下來。

葉繼續道：“不過時間不長，就半年而已, 分了之后，再沒見過，今年三月去時代比稿，才知道他在那里。《我去往》的項目期，除了那次改方案，私下沒有任何聯系。之前沒說，不是故意瞞，而是怕咱們公司跟著招閑話。本來靠實力拿來的項目，到時候被人說是走關系。于他，于我們公司的名譽都無益。”

王彥恍然大悟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就說張虔和葉之間怪怪地。說認識，他們沒集，說不認識，倆人之間那種氣氛著實很奇特。

王彥的語氣緩了下去，試探道：“你提的分手？”

葉沒吭聲。

王彥從轉椅中站起來，來回踱步，聲音有些激了，因為他覺得找到事的關鍵了，《名利場》還有希，他道：“我就說他對你關注的，原來是這麼回事。”又問，“為什麼分手？”

葉頓了一下，道：“格不合。”

“只是格不合？”王彥將信將疑。

葉點點頭：“只是格不合。”

“那不應該啊！”王彥納悶，“如果只是格不合，這麼長時間，早該忘了，哪有閑心來為難咱們。”

葉道：“所以我覺得應該跟我沒關系。”

“我還是覺得跟你有關。”王彥沉了一會兒，“要不，你約他出來吃個飯，問問？如果真沒有回旋余地那就算了。如果有，還是爭取一下比較好，畢竟方案都做好了。”

葉沒吭聲。

王彥道：“如果是咱們實力不行，那我認，可如果是因為私人原因丟了《名利場》這樣的項目，那未免有些可惜。”

葉沒再推拒絕，點點頭：“如果是因為私人關系，別說您，我都替公司可惜，我會盡力的。”

王彥見如此痛快，由然生出了一種欣之，像朽木突然開竅了。他走到邊，拍了拍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圈子就這麼大，抬頭不見低頭見，尤其他還是甲方，這段關系要是維護好了，對你以后的發展有好。”

葉垂眼看著他桌上的翡翠山水擺件，平靜如水的一個人，道：“多謝王總提點。”

王彥道：“我知道你最近忙，但《名利場》九月中就要比稿，你可得抓點。”

葉道：“我今晚就約他。”

葉晚上回到家里，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個鐵盒子。

那原本是一個巧克力的盒子。

張虔送給的。

十八顆巧克力，和室友們分著吃。

吃了巧克力，還覺得盒子好看，扔了太可惜，就留下來裝小品。

盒子里邊是一些舊，學生證，飯卡、大頭、校徽等等。

還有一個小福袋。

將福袋扯開，從里邊出兩枚戒指。

小一款是扭紋鑲鉆戒指，細碎的鉆石麻麻隨著扭紋鑲了半圈。

張虔說是從地攤上買的，就信了。

帶了許久之后，有一天陳玩笑道：“現在的地攤貨這麼牛嗎，帶了這麼久，還這麼亮。”

那時才開始留心。

后來有次逛街時，看到珠寶店，就進去鑒定了一下，才發現是真的。

在室友們的艷羨目中倒是也產生了一點甜。

這人真好。

因為怕有負擔，所以把擺在珠寶店里的東西說地攤貨。

他不委屈，都替戒指覺得委屈。

尋常他送貴一點的東西，都會覺得是負擔，只有這枚戒指，沒覺得是負擔。

戒指畢竟有特殊意義，貴重一點也無妨。

時隔九年，葉將戒指重新帶到手上，發現有些。

將戒指上的紅線拆了，這下帶起來就合適了。

又拿起另外一枚戒指。

相比款的鑲鉆戒指，男款的銀圈就簡單樸素多了。

葉把著那兩枚戒指，想了許久，拿起手機，給張虔打電話。

第一次打是八點多，沒人接。

第二次打是九點，還是沒人接。

第三次打是十點，有人接了，卻沒人說話。

手機兩端是巨大的沉默。

葉抿了抿角，低聲道：“有時間嗎，咱們一塊吃個飯吧。”

良久，手機那端那邊傳來極輕的一聲笑，帶點略微的嘲諷：“葉，到現在，你還把我當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是嗎？”

他掛了電話。

葉又給他發了條微信，道：“明天晚上我在你們公司附近的Kelsey等你。”

次日，葉下班后，打車到時代附近的Kelsey coffee去。

這個點，店里人還多。

葉點了一杯式，要了一塊抹茶蛋糕，端著去找座位時，正好窗邊的一對男起離開，就坐了過去。

上學那會兒，雖在咖啡店兼職，卻并不怎麼喝咖啡，尤其對加了兩袋糖，依然苦得要命的式敬而遠之。不過張虔很喜歡這個，想了解他，也嘗試著喝了幾次。每次喝時，都會暗暗琢磨張虔在喝這苦東西時到底在想什麼。只是那東西實在太苦，的力量再偉大，也沒能讓學會品嘗式的苦。還是后來畢了業，工作后，偶然間又喝了一次，才發現沒有想象中那麼苦，竟然也漸漸地喝了起來。

葉從八點多一直等到十一點，也沒等到張虔來。

葉從店里出來，看到底層商鋪基本都關門了，只有幾個二十四小時全天營業的便利店還亮著燈。

葉走進綠化帶，順著彎曲的甬道出去。

綠化帶外邊是鳴沙橋。橋下有公站，這麼晚了，車不安全，打算直接攔出租車。

城市的出租車到底安全還是高一點。

草木帶著水的味道，人沁人心脾。

出去的那條甬道邊上有長凳，遠遠瞧見長凳上有人坐著，似乎正在煙。

暗暗嘆息，白日里大家你來我往，看著個個花團錦簇，一到晚上，全現了原形，個個孤獨的要命。

大學剛畢業時，也遇到過類似的況。

在深夜的街頭，一個孩子蹲在路燈下煙，走近了發現，妝容艷麗，夾煙的手指，指甲蓋紅得發亮。

那是葉第一次意識到其實大家都一樣。

這麼一想，就覺得好像也不是那麼孤獨了。

葉走過煙的那人后，覺得有點不對勁，想停下來確認，又怕認錯，因為煙的是個男人。

這深更半夜，萬一帶來什麼不必要的麻煩，那就不安全了。

不過好奇心終究戰勝了害怕的心理，走回去，試著了一句：“張虔？”

人抬眼看了一下，低頭繼續自己的煙。

葉卻逐漸確定了，的確是張虔，一顆心落了下去。

在長椅的另一端坐下。

綠化帶外邊的馬路上有急馳而過的車，聲音呼嘯像一陣短促的風。

張虔連好幾口，而后起，走到不遠的垃圾桶那，將煙撳滅，扔進垃圾桶里，聲音略微有些啞，道：“走吧。”

葉有些詫異，站起來跟上去，問：“去哪？”

他轉來看，道：“難道你想在這做？”

“做什麼？”葉沒反應過來，等問出來之后，忽然意識了，人僵在了那里。

張虔蹙眉問：“怎麼，你來找我不是為《名利場》？”

葉攥住了手心。

張虔道：“如果不是為這個，那就回去吧，其他的，我們沒必要談。”

他干凈利落地結束了對話。

“張虔。”葉口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的步子頓住了。

葉察覺到自己失言了，緩了一下，平心靜氣道：“大家都是年人，還是公私分明點吧。”

張虔沒回頭，只道：“年人不講究公私分明，而講究你我愿，你不愿意，可以不用來。既然來了，就應該痛快點。”

葉頓了一下，道：“你一定要這麼說話嗎，這麼說話，很舒服，是嗎？”

張虔道：“你還有時間。”

他起步又走。

葉索破罐破摔了：“我時常想，三十歲的你，到底是什麼樣子。”

張虔又停了下來。

葉道：“想象中，三十歲的你，會接連不斷的朋友，什麼空姐、模特、書、實習生。們或你的外表，或你的教養，或你的家世，或你的事業，就是沒人你的心，因為你也不們。你會在不同的人邊醒來，醒來后依然覺得空虛，你會再找更多的人來填滿空虛，周而復始。直到有一天，你累了，你會找個家世相當的人來結婚。你不你的妻子，你的妻子也不你，不過是搭伙過日子。婚后偶爾出去獵艷，但分寸會拿的很好，你的妻子無話可說也不想說。你就這麼庸庸不堪地過了好多年，等到年老時，看著自己鮮活的小孫子，回想人生，發現它與你最初的設想竟然背道而馳，毫沒有任何可取之，你由然覺得自己白活了這一場。”

張虔霍地轉過來。

葉從兜里出那枚戒指，走到他眼前，放在邊上垃圾桶的頂上，道：“剛重逢的時候，看到你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還有點失，現在忽然發現夢想真了，真痛快。”

葉與他肩而過。

他忽然道：“本來都是為了你。”

葉的步子扎在了那里。

他看著遠，甬道在三步之外彎了一下，兩側扶蘇花木掩住盡頭馬路上的風景，只從枝葉的間隙看見一點霓虹。他眼底卻漆黑一片，聲音也平靜，像在說別人的事：“二十來歲的時候，看到我朋友那麼辛苦和忙碌，常會反思自己的人生是否太過安逸和順遂。產生了想為某人斗的想法，第一次迫切的想要功。希自己擁有一切，讓能堅持自己所堅持的，不必向生活低頭。只可惜，不懂得珍惜，將它棄之如敝履。”

葉一未。

張虔微側看。

纖細窈窕的都市麗人在夜中有致迷人的風。

他抬手用指背輕的臉頰，有個稍微躲的作，他也就放下了，聲音仍舊平靜：“葉，直到現在，你也不知道，你經由自己的手，失去的到底是什麼。不后悔？但愿你是真的不后悔，而不是知道后悔沒有用，才假裝不后悔。”

他走了，并未拿走那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