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過海》的發布會定在上海, 葉和林天一要提前兩天過去。

臨行前一天的晚上，葉忙到晚上十一點多, 剛關了燈躺下, 手機就震了。以為是工作電話，正不耐煩呢, 拿起來手機看，卻是張虔。

躺回枕頭上，接了電話。

張虔問：“睡了嗎？”

葉用另外一只手蓋住眼睛, 悶聲道：“沒睡。”

張虔道：“下來吧，我在你們家樓下。”

葉略微有些哽咽：“不下。”

張虔今晚格外有耐心：“家里不是有其他人麼，下來吧，外面方便些。”

葉掛了電話，拿了一件外套, 下樓去了。

樓前的那幾棵木槿早已謝盡, 只剩下禿禿的枝椏, 月糖霜似的落在上面，像幅枯枝的水墨畫似的。張虔站在樹前，正在觀賞, 聽到樓門開的聲音，就把目調了過去。

葉走下臺階, 一眼就看到了他。

像他走了過來。

張虔微垂了眼去瞧, 也看著他。

幾秒鐘后，葉問：“《名利場》的發布會功嗎？”

張虔點點頭：“沒出什麼子。”

葉笑了下：“有點后悔把《名利場》給出去了，我還是陳導和杞姐的呢, 要是不給出去，這次就能見到他們，說不定還能合影，要個簽名什麼的。”

張虔停了一下，道：“不知道你還喜歡陳導，我這只有蘇杞的簽名。”說著從風的大口袋里掏出了一張簽名照。

葉愣愣地從他手中接過照片，借著月一看，發現還真是蘇杞的簽名照。

蘇杞的簽名照跟別的明星的簽名不一樣。別的明星的簽名是一筆走下來，如果不是，很難認出是什麼字。蘇杞的簽名沒經過設計，就是自己的字，兩個字并在一起，只要認識這倆字的人，都能看出來。

葉原本對這個不怎麼漂亮的演員是沒關注的，直到有一天在打工的咖啡店遇到。一黑，在黃昏時分走進咖啡店，在窗邊坐下看了兩個多小時的書。

優雅安靜，卻不容忽視。

進咖啡店的人，即便不知道是演員，也會不自覺的看。

葉到了某種震懾。

蘇杞以往所扮演的角大多是村婦，殺手，殺人犯等非主流角，或是鄉土，或野，或殘忍，完全跟優雅安靜不沾邊。

沒想到本人與角相差如此之大。

從咖啡館回去后，對蘇杞念念不忘。上網查了許多資料，越了解越喜歡。從那時起，就把蘇杞視為了偶像，多年來一直朝著的方向去，要為像一樣，有安靜力量的人。

再次見到張虔后，葉還跟他說了這事，因為蘇杞就是電影學院出去的。

這麼多年了，沒想到他還記得。

葉垂眼道了一句謝。

張虔又從口袋里出一枚戒指，遞到眼前問：“這是什麼意思？”

葉抿了一下，輕聲道：“道歉的意思。”

張虔怔了一下，問：“道什麼歉？”

葉道：“不該不相信你。”

張虔像看怪似的看了半天，這才道：“你不用道歉，程檸的事，是我自己的疏忽，但我們的確在七月份就分手了，那天也的確只是回去找護照。”

葉點頭道：“我說得不是這事，這件事的確是你不對，你前面一直不正面回答你們有沒有分手的問題，我覺得我誤會是應該的。我說得是另外一件事，我不該在沒跟你流的況下就草率的提出分手。”

張虔有些意外：“真不容易，有生之年，我竟然還能聽到你這麼誠懇的道歉。”

葉老實道：“你盡嘲諷吧，的確是我的錯。”

張虔看著。

垂著眼，的確一幅老實挨批的誠懇樣子。

良久，他又笑了，道：“葉，你不用說對不起，如果你沒做對什麼，那我也沒做對什麼。我沒有真的怪過你，只是有點遷怒的緒。九年前我就知道經由自己的手失去了什麼，而九年后，你說得卻是不后悔。重要的是，我能到你是真不后悔，而不是假裝不后悔。即便最后有一句對不起，也僅僅只是對分手方式不夠溫和覺愧疚，潛臺詞是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那麼做。你的不后悔，讓我很不舒服，以至于有些事做的不擇手段了。我自己也詫異，我竟然對自己過的人如此卑鄙，我原來還有這麼多沒被發現的黑暗面。你說你在我面前不是葉，我想我在你面前也不是張虔了。”

葉垂著眼，輕聲道：“沒有啊，在分手后，不知道你和梁箴重新在一起前，我就后悔了。但你和梁箴復合后，我才覺得自己沒有做錯，我想可能到了打擊，但又不愿意承認，就一直給自己洗腦，好像這樣就可以掩飾自己的錯誤。把錯誤當正確來對待。”

張虔點點頭：“我當時真的不知道你在等我，因為你說過，如果沒覺了，要痛快一點。我離開你們宿舍時，在你們宿舍樓下面坐了很久，但凡能找到一點可能，就回去了，但我沒有找到，所以走了。后來又覺得是你把話說絕了，如果想復合，也該是你先給這個臺階，我才能順著下去，就一直等著，結果什麼都沒等到，就心灰意冷了。至于梁箴，我不想跟你解釋，是因為的確沒什麼可解釋的，因為無論怎麼解釋都像借口，好像在為自己開。我想既然已經發生了，就只能讓它過去。”

葉沒吭聲。

張虔揚起下，看著后的夜。小區里的路燈都設在樓后，因此樓前除了月，什麼都沒了，黑乎乎的一片。他眼底同夜一樣漆黑：“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們倆的關系，想我們還有沒有必要繼續下去。我們做學生時，年紀都小，人又沒定，人生中除了學業，就是了。非常重要，為它改變，為它妥協，為它委屈，甘之如飴。可現在，我們都是年人，不能說看盡世間百態，但能懂得的道理基本都懂的差不多了，已經很難再被別人說服，也很難再為別人改變。理想不能，也不能。所以倆人在一起，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合適。而我們倆個都太要強了。程檸的事，其實是個小爭執，以后類似的爭執會更多，但我們卻能半個多月不聯系。我就覺得九年前存在的矛盾，現在仍然在，我們還是誰也不肯先低頭。這樣的相對我們兩個來說是一種消耗，實在太累了，不如就到此為止。”說到此，將目從遠調回來，看著，詢問，“你說呢？”

葉呆了一下，忽然轉往回走，不過幾步，上了臺階，走到門旁，開始摁碼。

平時不常用門卡，因為還要從包里翻找，寧愿摁碼。九位數的碼，平時不過腦子，只要手挨著鍵盤就能摁出來，現在腦子一，手也跟著，怎麼都想不起那一串悉的數字。嘩嘩嗯了幾遍，樓門解鎖的提示聲怎麼都不吭聲，索放棄，人又下去了，見他還在，抬手給了他一掌。

他紋未的站著。

葉見他不，氣更大了，換了左手又去打。

以前哪里舍得打他，覺得這是個小王子，白月似的，不敢磕了了，但現在只想打爛他的臉。

張虔一把抓住了的手腕，葉掙了一下沒掙，眼淚反而出來了，這會又被他制住，急火攻心惱怒，不管三七二十一，胡的錘起了他。一邊錘，一邊他放開自己。

張虔有些招架不住，最后只得胡往懷里摁。

在他懷里又掙扎了幾番，發現完全掙不開，人沒了力氣，放聲痛哭起來。

十一點多，小區里還有送外賣的。外賣小哥在小區迷了路，好不容易看到倆人，一路小跑著過來問，結果見倆人這陣仗也不敢問，就越過他們往前去。這小區的樓號藏得特蔽，很不容易找著，外賣小哥在葉所在的這棟樓前來回看了好幾遍也沒找到，最后還是回來，此刻已經聽不到哭聲，他就看著張虔，悄聲問：“您好，這是七十三號樓嗎？”

張虔點了點頭。

外賣小哥松了口氣，往三單元去了。

葉猛地將他推開，上了門臺階，站在門鎖前摁碼。這次能記起碼了。正摁著，一只手過來蓋住了數字鍵。葉抬手打了他一下。他另外一只手上來握住的手臂，將反摁到門上抵住，不由分說的吻了上去。

他上有一點汗意，汗意中有皂的清香，像檸檬又像馬鞭草的味道，葉在他的重吻之下，幾乎要哼出聲來，他將抱得更了。

樓門前的聲控燈暗下去，一切都靜下去。

他著的角道：“我今天說得每一句話都發自真心，如果你覺得對，覺得沒必要耗，那就到此為止。如果你覺得不對，可以反駁，可以說服我。是兩個人的事，不能總是我推你，你才，我不推，你就不甚至還要往后退。”

良久，葉道：“我們同居吧。”

張虔一未。

葉看著他后。樓門正對著綠化帶，綠化帶里幾十棵枯樹，月下有一點蕭瑟。道：“我們兩個都忙，一周見一兩次這種方式已經不適合我們了。萬一再有點齟齬，十天半個月不聯系，耗著耗著就什麼都沒了。同居能將大事化小，也能將小事放大，有好有壞，但對目前的我們倆來說，應該是好多于壞。一錘子買賣，行不行，也就這一下了。你想結束單生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