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一瞬間的停滯。

周行衍抬著眼看，長睫細細，漆黑如羽。

薄勾著笑，牽出左邊角一個極淺的梨渦，笑意卻未達眼底，漆黑的眸藏著深濃幽和冷漠嘲意。

這個笑容好像不太友好。

向歌據自己對于這個人多年前的了解大腦迅速做出判斷，趴趴靠在桌沿的上半直起來了，下意識往后傾了傾，就好像怕面前的人下一秒會直接探過來打一樣。

頭偏了偏，心虛地別開了視線，抬手把棒球帽的帽檐稍微往下了，藏住眉眼。

雖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心虛些啥。

周行衍看著一系列作挑了下眉，垂眼翻開手里的病歷本，聲音平淡道：“午休時間，醫生不接診。”

向歌“哦”了一聲，重新起帽檐，角撇了撇：“這就是周醫生冷漠面對你疼痛難忍的傷患——”

——在辦公室里面和你的同事打罵俏嘻嘻哈哈你儂我儂的正當理由？

那的哪里好看了？

長得還不如昨天晚上剪下來的手指甲！

說到一半頓住了，剩下的話默默在心里翻滾了一遍，沒講出來。

周行衍一手著病歷本，抬起頭來。

剛剛站得遠，現在人坐近了，能夠清晰看見眼底畫出來的小臥蠶，下眼瞼尾睫淺紅眼影還帶著淡淡珠。

注意到他在看，人撇出的角瞬間收回去了，潔白貝齒輕咬了下涂著櫻膏的水潤瓣，刷的又又長的眼睫撲扇，眼線無辜下拉微垂，漆黑的眼真誠晶亮看著他，聲音也不懶不拖了，清澈地：“周醫生辛苦了。”

“……”

周行衍食指被病歷本掩蓋在后面，指尖沿著紙張的邊緣輕緩了一下。

向歌的腳本就沒什麼大事了，所謂復診也不過找了個借口，除非再自己去崴一下，不然也拖不出什麼花兒來。

周行衍甚至都不用診，從進來的那一刻就清清楚楚，他也沒說什麼，就靠在椅子上聽著“訴說病”。

“這幾天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覺。”

“就斷斷續續的疼法。”

“淤青倒是消下去不，但晚上還是會腫。”

“雖然說現在看起來好像正常。”人抬著自己的腳腕子，表十分真實地看著他重復道，“但是一到晚上就會開始腫。”

周行衍就坐在桌前，很有耐心的聽著。白大褂里面襯衫扣子一顆一顆扣到頂，領口一不茍翻著，一道不平整的褶皺都沒有。

他聽著說完，才點點頭，單手從旁邊了張紙過來，修長手指著鋼筆唰唰唰寫了串字，寫完，遞過去。

向歌接過來，好奇地歪著腦袋看。

紙上幾個大字，瘦勁清峻，筆鋒末端帶著習慣的回勾。

——五樓科，蘇醫生。

向歌抬起頭來，有點懵的看著他。

周行衍表無波無瀾：“引起浮腫的原因很多，可以先做個尿常規、24小時尿蛋白定量還有腎臟B超確定一下病因，不過這一塊我不太了解，先去科找蘇醫生看看他怎麼說。”他頓了頓，微微笑了一下，“直接跟他說我讓你去找的就可以，不用重新掛號了。”

“……”

你他媽還真的是十分啊。

從醫院回來以后，向歌原本悠哉的愉悅緒再次消失不見，加上腳也好了，再也沒有了請假家里蹲的理由。

好病假結束前一天晚上，向歌盤著窩在沙發里，單手撐住太，好看的眉微微皺起，眼睛盯著電視屏幕，突然緩慢開口出聲：“別男，二十六歲。”

夏唯坐在旁邊，沒反應過來：“什麼？”

“高目測我也不知道多，我沒看他站起來過，可能一八五以上吧。”

“骨科醫生，家境良好，無病史無不良嗜好還長了一張帥臉。”

“這樣的人假如有個朋友，還漂亮。”

“你覺得這是正常的嗎？”

“……”

夏唯反應過來了，癱著張臉：“你難道覺得不正常嗎？這樣的人假如沒有個漂亮的朋友那不是很恐怖的事嗎？”

向歌對這個回答明顯不太滿意，“嘶”了一聲，挑著眉梢瞥過去一眼。

昏暗客廳里，電視屏幕映出的線在眼中流，璀璨通。

半晌，又挫敗地撇撇，里叼著棒棒糖仰頭看向天花板：“近水樓臺先得月還是有道理啊，醫生和醫生之間是不是特別容易出的小火苗？”

“是吧。”

“是個屁，他會喜歡那個類型的就有鬼了。”

夏唯從來沒見過這樣，忍不住樂了，側過去：“你見他兩面，就知道他喜歡什麼類型的了？”

向歌沒說話。

懶洋洋地歪在沙發里仔細回憶了一下，發現自己還真的不知道周行衍喜歡什麼類型的。

高中時期的周學長作為腐敗的學生會高管，實驗班班長，年級大榜榜首常駐軍，再加上那張臉，完完全全就是每個人時代心目中的男主角最佳人選。

大家都是青春期，師大附中的學生也并不是只知道讀書的，非要說的話，們的荷爾蒙躁起來要更恐怖一些。

先暫時拋開“值”這個基本條件不提，們甚至還要比績。

你期中期末大大小小的月考周測不進個年級百名榜都不好意思追男人。

向歌見過各種類型的漂亮學霸妹子追周行衍，手段層出不窮讓人嘆為觀止忍不住拍手絕，卻也沒見他多看過哪一個一眼。

原本以為是他眼高。

直到當時的校花，廣播室室長，全校男生的神小姐姐向他拋出了的眼問他手機號，周行衍手里著手機一邊頭也不抬的發信息，一邊風輕云淡明晃晃的瞎：“不好意思，我沒有手機。”

——的時候，向歌才開始懷疑，這個人他怕是個基佬。

再后來，駕親征親自去追了，才終于確信了。

——這個人他就是個基佬吧。

向歌持續發了會兒呆，夏唯也沒說話，只抬手把里的棒棒糖了。

質的糖果撞到牙齒發出清脆細微的聲響，人回過神來，直起下意識咬了牙關保衛自己的棒棒糖，側過頭去，眉梢挑起：“你想吃我的棒棒糖？”

“……”

夏唯的表十分嫌棄：“你們模特都玩這麼惡心的嗎？”

向歌眨眨眼，一本正經：“我算是那種比較純真的模特，你懂吧。”

“這是你十八線的理由嗎？”

向歌大二被模特公司星探發現開始做平面模特，雖然簽的是寰球娛樂旗下的子公司，個人資質也十分亮眼，然而卻始終很奇異的沒得到過什麼好的資源。

不過本人也沒什麼大志，拍拍平面偶爾T臺打個醬油，還滋滋的。

人長翹著，綿綿重新癱回到沙發里：“拍雜志的錢就夠了，要那麼紅有什麼用啊。”停了一會兒，又長長嘆了口氣，“其實拍平面也很累的，夏夏，我以后做個家里蹲吧，你養我。”

“行啊。”夏唯側從旁邊茶幾上的一堆糖果里撿了塊巧克力，邊剝糖紙邊抬起頭來問，“養你我要對你負責，上次說的那個中醫你去不去看啊。”

向歌嘎嘣嘎嘣把里的糖咬碎：“就是那個江湖騙子老中醫？”

夏唯一噎：“什麼江湖騙子老中醫，人家很有名的好吧，你去開兩副中藥調一調，不然你這個不正常的例假也不能一直這樣拖。”話頭停住，視線順著下到人口，“還有你的這個發育問題——”

向歌隨手抓起屁后面的靠墊懟到臉上，語氣兇：“吃堵不上你的嗎？你看看那些名模哪有特別大的啊。”

“我也沒期你特別大，但是至你也——”

“閉。”

懶覺睡醒就吃飯的悠哉日子正式結束，第二天向歌久違地起了個大早，洗澡化妝弄頭發，掐著時間出了門。

結果一到影棚，就到了氣氛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站在門口停了一會兒沒，攝影師大叔正專心致志地咔嚓咔嚓，鏡頭前是一漂亮模特，穿著套深紫哥特風洋裝，褶皺繁復細，手里拿著一把黑傘。

眼角畫著黑花紋，很深。

旁邊喬欣看到進來，角咧開笑容，滿臉驚喜地小炮兩步過去跟打招呼：“向歌姐！你的腳好啦？”

向歌朝小姑娘點點頭，側了側腦袋，語氣里有毫不掩飾的嫌棄：“這什麼鬼專題？寰球是要倒閉了還是準備另辟蹊徑先惡心死競爭對手再說？”

喬欣小臉一白，腦袋猛搖，磕磕地：“向……向歌姐，你不在的這段時間——”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策劃最近腦子里進豆漿了？”向歌看著鏡頭前的模特，慢悠悠地“嘖”了一聲，“這種土穿地心的哥特不是十年前流行的嗎？”

喬欣慘白著臉，視線直打飄：“……這個專題是宋總定下的。”

向歌挑著眉，有點驚訝：“宋總回國了？”

話音剛落，后傳來一聲冷笑。

男人低沉的聲音在后響起：“宋總在你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