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盛西以為他喝多了，走過去蹲下，他，剛想嘲笑一下他什麼酒量啊，一共也就喝了沒幾杯。

周行衍抬起眼來。

梁盛西一下就噎住了。

那雙黑沉的眼猩紅，眼角潤，漆黑的瞳仁暗的仿佛丁點亮都不出來。

薄薄的片抿著，毫無。

他看了他良久，才低緩開口：“我把弄丟了，”

梁盛西一愣。

周行衍聲音嘶啞，像混了沙，眼神有種空的茫然：“我找不到……”

梁盛西覺得，他確實是喝多了。

也是從那時候起，他才意識到，這個看起來冷淡到似乎毫無緒波的男人，也有那樣濃烈到驚心魄的。

是怎麼說的來著，越是看起來薄的人，起來越是歇斯底里。

那次只有梁盛西一個人看到了，事后周行衍沒什麼變化，該怎麼樣依然怎麼樣，梁盛西也就不確定他是不是還記得那天晚上的事。

他依然經常不在寢室，對邊各種孩子似有若無的暗示視而不見，多數時候是安靜的聽他們，偶爾說兩句話，卻力度極強，句句懟的人毫無還手之力。

直到某次，他們下課回來，陶遠要去買新一期的一個什麼雜志，剛好順路一起去學校旁邊的一家報刊亭。

等陶遠買完準備走，幾個人幾步邁出去，周行衍卻一不。

他似乎是在發呆，臉上沒什麼表，從梁盛西的那個角度卻能看見，那雙漆黑的眼底仿佛有低低幾簇涌，而后緩慢地，變得鮮活了。

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安安靜靜的復活了。

他順著他視線看過去，那是一本時尚雜志，很薄的一本，封皮的紙質看起來也有點糙，有點廉價，封面上的那姑娘長得倒是真。

有種妖一般的，直直勾著你眼球的，囂張又濃烈，讓人移不開視線。

周行衍在把那本雜志買回去的時候，陶遠和林修然都沒看到封面，只知道周行衍從那以后的興趣變了買時尚雜志，陶遠還在說他不是看上了哪個妹子準備投其所好就是準備轉去隔壁設計院了。

當時梁盛西表示贊同，直到他時隔多年，在醫院再次看見向歌的時候。

已經過去了太久太久，再加上之前他也只偶爾瞥到過幾本，第一眼見到時，梁盛西確實沒認出來。

但是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都實在是太有個人特了，是那種即使只看一眼，都沒有辦法輕易模糊的人。

一聲輕響，電梯到層停下，金屬門緩慢打開。

周行衍抬腳走出去，梁盛西隨其后。

兩人一邊往外走，他突然開口：“找到了嗎？”

周行衍側頭：“什麼？”

梁盛西沒看他，只往前走：“你之前不小心弄丟的，現在找到了嗎？”

周行衍一愣，步子放緩了。

人站定在車前，垂眼，角彎了彎：“嗯，”

他噙著笑，語氣淡淡，“找到了。”

周行衍到家的時候沒有想象中的黑暗，房子里一片明亮。

鞋柜旁邊立著雙高跟靴子，客廳茶幾前放著一個攤開的行李箱，里面服充電什麼都有，搭在箱子邊，沙發上搭著件呢子連。

向歌穿著絨絨的珊瑚絨睡整個人歪倒在沙發里，抱著個靠枕睡得香。

冬天房子里冷，在睡夢里皺了皺眉，蜷著子往沙發里。

這個不告訴他什麼時候回來的病算是改不了了，每次還都其名曰給他個驚喜。

周行衍嘆了口氣，進屋打橫把人抱起來走進臥室，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又開了電熱毯，走懷里的抱枕。

周行衍彎著腰俯，單手撐在床沿，側著頭看。

睡著的時候長睫低低下來，眼角微微上翹，會彎出一個的弧度，像是在笑。

瓣也潤潤的，時不時還會癟癟，出一個清醒的時候絕對不會有的可表。

周行衍低垂著眸專注而認真的看著床上睡得香的人，無意識彎起角。

無論怎麼看，好像都看不夠。

向歌這次回來有很長的一段假，一直到過年都會在國，直到二月份紐約的時裝周。

冬天房間里冷，仿佛比外面都低上個幾度，本來就賴床的人更是天天不想起床，早上被周行衍起來吃個早飯，等他去上班以后又火速竄回臥室鉆進被窩，一邊開著空調覺已經有半個世紀沒有過的休假。

工作的時候時間一向走得慢，休息起來打馬而過，除夕前一天，周行衍終于休息。

周父周母去了海南，蘇靜年人也在法國，除夕夜也就變了周行衍和向歌兩個人過。

向歌每天在家本來就已經開始閑得長了，終于好不容易有點事做，無比積極，各種年貨往家里折騰，客廳大落地窗前掛著一長串火紅的燈籠，玻璃上都倒著了大大的福字，對聯搞了好幾副回來讓周行衍挑，連床單被罩都換了紅。

周行衍家原本簡約到有些冷淡的風格一點一點開始發生變化，連新年的碗筷都買了十分鮮艷的。

向歌什麼都不會做，除夕晚上的年夜飯全都是周行衍在弄，向歌漫無目的在廚房里轉圈，自告勇幫他洗菜刷鍋擺盤，一邊自我檢討：“我是不是應該學學燒菜了。”

周行衍練的翻鍋鏟：“你不是會卷壽司卷嗎。”

向歌想起之前宮茉教，被卷的無敵難看的壽司卷：“那算燒菜嗎？”

他嗯了一聲：“不用學，你會這個就行了，別的我不是都會嗎。”

向歌本來也不是真心誠意地打算開始學做菜，給個臺階順著下了，晚上周行衍包餃子，就湊到旁邊太花。

小的時候家長會給小朋友包的那種，兩張餃子皮兒邊緣在一起，捧了一罐紅糖過來塞進肚子里，再封好邊，圓鼓鼓的樣子。

周行衍看著滿手的面玩的不亦樂乎，忍不住笑：“這是吃的東西，你當橡皮泥玩兒？”

向歌手上已經開始第三個太花，比起前兩個歪歪扭扭丑不拉幾邊緣的花邊倒是看起來有模有樣的，滿意地放在手心端詳了一會兒，遞到他面前，揚著眼笑：“行行，送你一朵太花。”

周行衍抬眼看：“我已經有了，”他手里還著餃子皮兒，突然傾過去親角。

向歌邊也沾了一點點面，他也不在意，笑著了：“一個就夠了。”

竹聲中一歲除，年氣還沒過去，大洋彼端利堅的時裝周已經拉開了帷幕。

周行衍今年不用值班，兩個人一整個春節終于有機會待在一起，直到初六，周行衍上班，向歌也準備著去時裝周。

二月中下旬，從紐約開始。

去年春夏時裝周，向歌作為替補模特去了黎，沒有大賽名次，高也不夠，在那次時裝周之前并不為人所知。

今年，簽了紐約黎幾個模特經紀公司，大大小小數個品牌的秀。

有欣賞偏的設計師，有為量而制的設計，國際化的面孔以及讓人無法忽視的出眾鏡頭和那濃郁獨特，自由率的氣質，讓終于能夠，在如今亞洲模特備矚目的國際市場上發出了一點聲音。

從二月到三月，從紐約走過倫敦，再到米蘭黎，就像是一個不眠不休的小陀螺，仿佛有用不盡的力，在當季走秀五十八場，鋒芒畢名聲大噪，有國新秀霸的勢頭。

那一刻，作為一個高只有一米七三的“小矮子模特”一直被人所詬病的高問題，似乎也變了獨特的吸睛特征。

三月底，向歌回國，機場甚至已經蹲了幾家國的時尚雜志記者拍照。

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是拍，直到人大大咧咧的拖著箱子出來，看見幾個人扛著長焦相機往這邊走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現在出墨鏡好像也有點太遲了，好在人并不多，宮茉和程牧也就在不遠，看見出來連忙過去。

向歌倒是不慌不忙，甚至在反應過來以后，一瞬間調整好了面部表，漫不經心似的了個自己最滿意的角度給鏡頭。

馬不停蹄幾乎沒有休息的轉了將近兩個月，向歌小陀螺終于轉不了，在家里躺尸了幾天，接了國某個知名雜志封面，又收到《SINGO》的續約意向。

人才剛剛緩過來，隔周，白遠道電話打過來。

《繭》拍攝結束近八個月，終于要首映了。

四月底，清明剛過，正是谷雨。

寒基本結束，天氣開始回暖，初春植開始芽。

《繭》首映禮那天，向歌特地忍不住提早和周行衍說了，男人淡淡抬眼，說他不休息。

向歌當然知道他不休息，但是還是和他說了。

是頭一次想要任地不管不顧，讓他來看的。

對于向歌來說，這部電影不是不重要的。

這是的第一部電影，大概也會是最后一部，也是因為它，涅盤重生，像是新篇章奏響的序曲，的人生從那以后終于駛向新的航道。

本來以為，告訴他，他可能會來的。

向歌當時非常理解的點點頭，沒說什麼。

當紅袖服和妝都弄好，時間差不多，宮茉來接。

首映禮在市中會展劇場，演員到的時候，大堂里已經滿了記者。

一進門就是一張海報牌，口兩邊立著易拉寶，導演和演員一字排開，下面烏的記者和鏡頭。

向歌穿了件淺藍抹禮服，腰線掐的細，蜿蜒向下極顯材，到擺散開。

自我介紹做完就安靜站在江敘后面，邊是剛從海南回來，健康的深了一個度的蘇藝寧。

蘇影后笑瞇瞇的看著，低了聲音悄悄跟咬耳朵：“我兒媳婦兒的最近是不是變大了？”

面前就是數十臺相機鏡頭，和人頭攢的各家記者，向歌還從來沒在這種況下被問這種問題。

輕咳了聲，臉頰暈開一點淺淺的紅。

首映儀式結束，大家轉道劇場放映廳，前面已經放下來巨大的電影幕布，影片即將開始放映。

首映可以看到的人不多，場要憑票，一般都是業人士或者各家的代表，等人差不多落座，燈暗下來。

拍的時候所有人的戲都是一段一段的，把很后面的鏡頭提到前面來連著拍都是常有的事，電影剪出來以后卻是截然不同的效果。

向歌沒看過剪輯后的品，如今像是一個普通的觀眾一樣坐在位置里，看著自己的電影，倒是一種新奇的。

影片涉及到的題材敏，也正是現下很嚴重的社會問題之一，只是大多數人對于家暴的認知還只局限于網絡，并沒有什麼深的了解。

直到電影結束，放映廳里的燈緩緩亮起，向歌甚至聽見后排有約傳來的泣聲。

旁邊坐著季然，此時他正側過頭來看著，向歌低垂著眼，剛站起來，燈又再次倏地全部滅了下去。

向歌一愣，人站在原地抬起頭來。

后也有好多人剛剛站起來準備離席，此時全部停住看向前面。

前面掛著的巨大幕布已經緩緩升上去，幕布的后面帷幕被拉開，巨大的舞臺全貌出來。

白的紗幔帷幕層層疊疊掩映著里面的小小燈串，四周昏暗，地燈的線過地上百上千只氣球朦朧映出。

向歌后喧嘩聲更響，有人低低的尖驚呼聲。

周行衍穿正裝從舞臺側面走出來，他垂著眼，從氣球和燈串中穿行，走下舞臺，視線定定的看著站在第一排的某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