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港灣

管銼斷裂在管里，這種幾率其實很小。但只要上管銼老舊，管尖端疏通有障礙，加上作失誤，發生的幾率還是非常高的。

而念想對這個醫療事故的解決方法，暫時只有留存在大腦里的理論知識……

是的，只有理論。

照歐說的，能理這些疑難雜癥的，那都是大師級別的人。而口腔科慣常拿手刀的徐潤清，無疑就是這其中之一。

徐潤清戴上手套和口罩，拉開牙椅在牙科椅側坐下來。

頭頂的燈有些炫目，他偏頭看了眼，細心地微微拉遠了一些。等待麻醉生效的過程中，他往工作臺邊移了一下位置，打開片子，又專注地看了好久。

就這麼安靜地又等了幾分鐘，這才到牙科椅旁，看了眼躺在上面面有些蒼白，顯然非常張的孩：“不用擔心，很快就能結束，打了麻醉不會很疼。”

說著，他從托盤上拿過鑷子，示意張開，然后用鑷子了手區的牙齦，低聲和患者確認：“有沒有疼痛的覺？”

鄭蓉蓉搖搖頭，因為里含著棉花，說話的聲音也有些含糊不清：“麻掉了……”

確認麻醉已經生效后，徐潤清用鑷子夾開手區周圍墊著的已經潤的棉花，換上了干凈的干棉花墊在手區的周圍。

“如果過程中你有些不舒服或者是覺得疼了，可以舉手告訴我。”說完，他微微斂眉，似乎是在細細地思索著，嚴格認真地關注著鄭蓉蓉的口腔況。

他的手法準又快速，幾乎沒有猶豫的，就照著預先考慮好的位置切開粘暴牙槽骨。

念想就站在他旁，看的很是仔細。切口位于頰側附著著牙齦，依照齦緣的形態切了扇貝形。并不破壞邊緣齦和牙齦的附著，也容易翻起和切開，手視野清晰。

徐潤清在這里并沒有花費太多的功夫。

他回頭看了眼x片，眼神深邃又清幽，那一截在口罩外面的鼻梁正好被燈影打上，讓他清俊的側臉更了幾分冷漠和疏離，看上去冷靜又英十足。

骨分離尋著切口進，翻起黏骨瓣，翻開后用齦瓣牽引牽起黏骨瓣。

由于骨質完整，先要確定尖位置再依照尖位置去骨開窗，建立了進尖和病變組織的通路。

而這一步驟，徐潤清的速度緩慢，認真又專注，每一個作，細微又準。

此刻暴了尖位置，接下來便是徐潤清用刮治去除尖區域的所有病變組織和異。因為這一有重要的神經和管，在準度的要求上可謂是非常的高。

因為患者的尖病變嚴重，刮除病變組織的整個過程……有些慘不忍睹。

鄭蓉蓉的母親已經別過臉去，眉頭皺得的，明顯是在制著怒氣。

病變組織從骨腔全部離后，念想立刻遞了組織鉗給他。清理完畢，很快就找到斷裂在管里的管銼的位置。

切除尖，取出斷裂的管銼，管倒充，封閉暴于尖周組織的管系統。

用生理鹽水對手區進行沖洗，再用組織鉗將瓣復位。

進行到這里，念想又帶著鄭蓉蓉下樓拍片確認，確認斷裂的管銼已經取出，并且沒有留存任何異后。

徐潤清合傷口，了棉花，止住，再取出。

一直看得目不轉睛的念想似乎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如果不是在目前這種有些意外糟糕的況下，簡直像是看了一場很完巧的藝表演。

那修長白皙的手，是天生適合拿起手刀的。

徐潤清摘下口罩，垂眸看著一臉如釋重負，還有些發抖的孩，輕聲問：“還好嗎？”

鄭蓉蓉點點頭，眼睛卻突然潤，因為疼痛閉著不說話。

念想扶著做起來，難免有些歉疚，畢竟是因為才多了這麼些罪……

徐潤清褪下手套去洗手，洗完手，向鄭蓉蓉的母親代醫囑，病囑咐下個星期要過來復診拆線。

鄭蓉蓉被媽媽扶著，臉上蒼白，雙眼因為剛剛哭過的原因潤得漾著水。

大約是又心疼閨了，鄭媽媽的脾氣頓時又上來了：“你看看你們醫院干得好事，我只是來補個牙，結果整個牙齒都給我切開了，萬一我兒這顆牙齒以后功能不行了，我都找不到人說理。”

顯然，這件事并沒有結束。

護士長正好來接班，聽說了這件事后，親自過來安解決。勸著家長去一樓的茶水廳坐下說話。

徐潤清抬手輕了一下眉心，有些顯而易見的疲憊，他忽然住的名字：“念想……”

聲音得很低，磁又悅耳。

念想此刻頗有些驚弓之鳥，抬頭看著他，眼神深還依稀能看到一些驚惶。

“先下樓，去我車里等著我，我過去看看，等事理好了，我送你回去。”大概是因為白大褂扣得有些發，他微皺著眉頭，有些不太耐煩得輕扯了一下領口，解開了最前面的那兩顆紐扣。

見沒有回答，抬眸看了一下，從口袋里出車鑰匙遞給：“順便跟念叔說一聲，我要去蹭飯，好不好？”

聽出他特意耐心溫和下來的語氣，念想點點頭，也顧不上收拾好作臺上的狼藉，車鑰匙，先去更室換服。

歐幫著收拾好了醫療廢品，想了想，也換了服去停車場。

念想坐在副駕駛上，手里著手機，手機屏幕按著，只是拿在手里，不停地在指尖轉來轉去，像是借由這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專注投。

歐拉開后車門坐進后座，見轉頭看來，笑瞇瞇地靠過去：“馮簡讓我來幫道歉，說那副管銼是拿給你的……”

“不關的事。”念想悶悶的手機，輕嘆了口氣：“當時那麼忙，就算沒有，我自己到時候在診室里找材也會用那副的……”

說到底，還是技不純，是自己的問題。

“這是在沮喪？”歐撓了撓腦袋，突然有些頭疼起來：“你別這樣啊，其實當醫生吧，就要有這種出醫療意外的準備。其實牙科醫生還是比較……安全的職業。只是這位家屬患者格外沒有素質而已，你放心，有老大在，絕對不會讓你吃虧的。”

念想沒吭聲。

其實對于吃不吃虧倒是沒多大在意，只是這一掌挨得的確是有些不太舒服，但在這種意外打擊下，這種不舒服就沒有那麼的明顯了。

就像很多時候，很多人在事發生后的第一反應就是，沮喪，失，自責，不自信或許也有被不公平對待的憤懣不滿，狼狽丟臉。

對于念想而言，更大的打擊，是在這一次作過程中的失敗。

并不是自負的人，但學業上的優異績，這麼許久以來的順風順水讓這些年積累了不傲氣，至在心目中，始終覺得這些難不倒我，或者這些有什麼難度？

但這麼一栽坑，把這些年積累下來的所有……都抹滅得一干二凈。

而且……種種的緒包圍下來，突然就對蘭小君上次醫鬧事件同起來。

這種覺真的很糟糕……那種既定的，掌握的事突然出控制范圍發生偏移，然后整個世界天翻地覆，斗轉星移……的陌生，就像是水，洶涌而來。

念想覺得自己有些不過氣來。

歐顯然也發現了自己的開導對于某位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沒有多大的用，就安安靜靜得陪著在車里坐了良久。

直到看見徐潤清從停車場的側門走出來，歐這才推開車門下車。

徐潤清并未直接坐進駕駛座，先是拉開副駕的車門，把手里包裹了一層巾的冰袋上的臉。

怕太涼，徐潤清把冰塊裝在了……手套里……

念想著那，表……有些微妙。

正是下班時間，有車輛從自己的停車位離開。車著地面，發出輕微的聲響，間或在出口傳來鳴笛的聲音，短促又清晰，卻分外遙遠。

念想安靜地看著他，了，想解釋些什麼，最后出口的卻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讓道歉應該還不夠吧？”他突然說道。

念想“誒”了一聲，有些不理解。

“讓道歉，親自的，跟你道歉。”他咬字清晰，語氣里有分明的不客氣。

念想突然啞然，看著他，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其實這件事無論是從哪個角度來看，最大的責任人都是念想。

好像是知道在想什麼，徐潤清忽然起，俯下，利落地解開的安全帶，握住的手腕拉下車，拉開了后座的車門示意進去。

爾后，他也坐進車，一切作行云流水。

念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抱著坐在了他的上：“如果要追究責任，你是我的學生，除了問題自然由我全權負責。”

“我知道況了。”他的手沿著的手腕落下去，和的十指相扣：“這種意外事故我不能安你全部的責任都在設備老舊上，現在有很復雜的緒也很正常，我一點也不介意你發脾氣……但這種緒，控制在一個很短的時間就可以。現在，這里，我的可控范圍。”

做的燈塔和港灣。

他曾經這麼說過。

念想抬眼看他，看著他的廓在漸漸暗下來的天里一點點變得深邃。那些消極的緒，隨著漸深的夜，便真的一點點在流逝。

徐潤清讓整理緒的方法很簡單，在他的勢力范圍，你隨意。無論是發泄，還是大哭，起碼，要在他能看得見的地方……

這種時候，也慶幸念想調整緒的方式是安安靜靜得陪著就好，會自我疏導。

天越來越沉，幾個瞬息之間，已經連一片黑幕。

能聽見遠的近的鳴笛聲，遠的喧鬧，越能顯得這里安靜又冷寂。

良久的沉默后，念想終于開口：“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