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卿只是想好好通,可一點也不想。清醒得很,真要起來最先碎的也只會是自己。
遂衛卿看著那輛馬車,道:“如你們所見,這里有一個大坑,我的馬車栽在這里,車壞了馬也跑了。你們的馬車這般寬闊,就算我讓開了路,無法避免也得栽在這里,車壞馬跑事小,顛壞了車里的貴人可不得不償失麼。”
衛卿沒有說假話,這坑占了大半個道路面,即便車轍不卡在里面,也會非常顛簸。
幾個人神莫測地打量。
衛卿又道:“我可以把我車廂木板拆下來,鋪平這路,讓你們馬車順利經過,而你們順道搭載我一程,送我進城門即可,如何?”
哪想這群人不備良好的通,且看他們強盜般的眼神,看樣子是覺得放倒了衛卿照樣能拆了的車廂來鋪路。
即使衛卿是個小姑娘,他們也不能完全放心,更何況帶一起上路了。
衛卿手上捻著銀針,面上不聲道:“互相幫助一下不好嗎,非要互相傷害。”
微瞇起眼,眼神落在這群人中間,飛速地計算著自己的勝算。
心想,實在打不過就往山野里跑唄,這些人擔心是調虎離山,肯定不會追太遠。
說運氣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因為這伙人不好對付啊。
通失敗,氣氛陡然凝固了起來。
然正待他們準備手之際,安靜的馬車里忽然傳出一道聲音:“就按說的來。”
衛卿愣了愣。
那嗓音微冷,平和得沒有緒,混雜著夜里的清風,卻極是好聽。
此話一出,他的侍衛便急了,道:“都督不可,萬一此人心懷不軌……”
馬車里的人道:“偶爾也要做一做好事。”
衛卿:“……”是遇到了一伙專干壞事的人了嗎?
他的隨從只好應了下來。
隨后衛卿起,往邊上站。這些人利落地下馬,三下五除二就把衛卿的車廂拆了一塊塊的木板子,鋪在凹凸不平的坑洼上。
可是一行人要繼續上路時,并沒有多余的馬匹給衛卿騎。
車上的人邀請進馬車里坐。
衛卿看著面前這輛安靜的馬車,車簾垂下,遮擋了里面的景。
不知那后面坐著的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可是方才卻聽見他的侍衛喚他一聲“都督”。
衛卿離車簾并不遠,聞到里面飄來一縷淡淡的檀香氣息,令人心神安寧。
后來把心一沉,不管了,若是不上連將就睡一晚的車廂都沒有了,索利落地掀開簾子,就爬上了馬車去。
這馬車比衛卿的那一輛更寬大,衛卿進來坐下后,空氣中泛開的幽幽冷檀香更明顯一些。
籠罩的夜下,可見馬車里坐著一名男子,袍自然而然地垂落在座上,雙手隨意地搭在垂直的雙膝上,閉目養神。
就連衛卿上來,他也沒睜開眼睛看一眼。
衛卿晃眼一看只能看見他的廓,天已晚、線昏暗,卻看不清他的模樣。
馬車悠悠往前行駛起來,車窗外時不時有騎馬的侍衛經過,衛卿知道他們十分防備。
隊伍往前走了一截路,路邊還躺著那個暈死過去的家仆。只不過大家目不斜視,沒看見似的,徑直往前行去。
馬車路過時,見那家仆實在占路了,侍衛才舍得腳把他往邊上踢了踢。
夜風撥開了夜空中的云霧,蒼穹里的星月漸漸明朗開來。
瑩白的月過窗簾上的隙間,勻了一些到車廂里。
詭異的沉默中,衛卿不經意間抬眼看,終于看清了面前的這個男子被月鍍亮的半邊臉,不由又是一愣。
衛卿想,大概這古代是盛產純天然、無污染的男子的。
起初看他廓時約覺得英氣人,是個男子。
而眼下,那半張臉卻是神俊朗,勝過千雕萬琢的無瑕翡玉。
那眉峰修長鬢,闔著的眼弧仿若水墨一撇,神韻斐然。
月蔓延至他頸邊,襯出頸上很明顯的結,結下的襟疊整齊,即使天熱,也不見分毫松散凌。
非禮勿視啊衛卿,越是好看的東西越危險啊你懂不懂……
四十里路怎麼就這麼漫長,衛卿實在很想忽視,這車廂里的檀香氣息下,那一蔓延開來的腥味。
直到馬車突然顛簸了一下,衛卿猝不及防斜了一些過去,手指冷不丁地到了他搭在膝上的那只手,衛卿再也忽視不了了。
他的手湛涼,指尖滴黏稠。
馬車走得不慢,侍衛們又十分警惕,上有疲態,可能在之前就路上遇到過不測。
這人傷了。
衛卿在到他的手時,他也終于睜開了雙眼。
可能任何人在見到他那雙眼睛,都會難以忘懷。
那是一副怎樣的神態呢?
不喜,不悲,不嗔,不怒,仿佛包含眾生,卻又空無一,是為慈悲。
衛卿突然想起,曾經去佛家圣地洗禮時,那里的佛陀菩薩,輕垂著眼,俯視萬眾生,便是如此。
而衛卿卻是第一次在一個人的眼神里,見到了慈悲之相。
愣神得忘記了言語,心底里卻有個聲音不斷地提醒,此人危險,極度危險。
因為這世上沒有佛陀,更加沒有活在場權勢里還位及都督的佛陀!
在往后的日子里,衛卿才終于深刻地會到,他擁有一副佛陀的慈悲,卻是行走在人間的惡鬼。
衛卿暗暗吸了口氣,收回視線,低眼間又落在了他的手上。
那痕襯得他的手分外蒼白,他垂著的手指微曲,指節勻稱修長。
雖然這流得不快,就算捱到進城也沒有大礙,可誰會嫌自己多?
等衛卿意識過來時,已經拿住了他的手腕,微微往上抬了抬,也就不一個勁地往下淌了。
他手腕上骨節也分明,溫度是溫溫熱的,衛卿手指上也沾了些黏膩。
衛卿手指瘦削中帶著微微的力道,尚可。
靠近些來時,殷璄就已經聞到了上淡淡的藥香,讓人舒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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