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卿住了住腳，抬眼朝馬車那邊看去。

一只手緩緩掀起了簾子，蘇遇正悠閑地坐在馬車里。

他神溫煦，可是眼神在接到衛卿的側臉時，涼了下來，有種暴風雨來前的沉悶窒息。

衛卿不咸不淡道：“首輔既然來了，為何不進去吃杯茶？而是地在這里？”

他不想看見也不想知道衛家里發生了什麼事，他只需要在這里等個結果便是。若是他進去了，衛辭書可能當著他的面還會給衛卿留有余地。

那樣衛卿反而不會謝他，約還會怪他多事。

更何況衛辭書是他的手下，他若是明目張膽地給衛卿撐腰，對他和衛卿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蘇遇道：“我在這里，自然是等你。上來，我送你回去。”

衛卿現在這副落魄樣子，總不能就這樣走著回去。正逢榮安侯夫人著人出來尋季從賢，也不能跟季從賢耗著，于是只好上了蘇遇的馬車，對外面的季從賢道：“小侯爺請回吧，今日謝你仗義相幫，下次有機會來太醫院里喝茶。”

季從賢呆呆的，還是會回太醫院是嗎？證明這回真的會安然無恙是嗎？

等馬車緩緩往前行駛起來，季從賢才回了回神，道：“欸等等，我也有馬車可以送你回去的！”

衛卿坐在馬車里，偏著頭看著簾子隙的窗外，恰好將紅腫的一邊臉頰擋住。

蘇遇抬手，輕輕拈去了發上的茶葉沫，聲音極輕道：“把頭轉過來，我看看傷。”

衛卿靠著車壁，隨口道：“這點小傷，兩天就消腫了，有什麼可看的。”淡淡然笑笑，又道，“能用這一掌換來一自由，不是好。”

蘇遇道：“以前你努力從鄉下回到衛家，今日你卻費盡心思從衛家離出來，不惜背上個毒害祖母、被掃地出門的名聲，還平白挨了一掌，不是很虧麼？我了解的衛卿，不像是個能辱吃虧的人。”

衛卿邊的笑意淡到若有若無，道：“那不然怎麼辦，時過境遷啊。一樣東西能對我有用的時候，我自然要手去弄來，現在沒用了，還留著做什麼？發霉麼？自然是要撇掉的。”

“真是薄寡義的子。”蘇遇笑說著，卻傾過來，衛卿不愿轉頭給他看他也不勉強，只拿自己的袖角過去輕輕拭掉了臉頰邊殘留的茶漬。

他將頭發上、肩膀上所有的茶葉沫都挑下，那一襲的角到的側臉時，有一火辣辣的痛，又有一涼津津的溫。

“衛辭書這輩子最有用的一件事便是生了你這個兒，可他很快會明白，他這輩子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今日如此對你。”

衛卿怔了一下，微微回了回頭，冷不防撞進他的眼眸里。

他的眼睛，笑時有星辰沉浸，不笑時便如一片寒霜。

卻讓衛卿看見了，他的疼惜。

衛卿道：“蘇遇，我謝謝你今天沒來砸我場子。”

知道，今天蘇遇要是去了，不管他站在誰那邊，衛辭書都不可能做得這麼絕。以他的立場，他理應阻止衛辭書今天把趕出家門，可如今徹底自由了，隨時都有可能轉過來給他當頭一棒。

他什麼都沒做，對于來說，就是最大的幫忙。

衛卿不能不驚訝，這一次他竟放棄了自己的立場。

蘇遇道：“你為了今日也算是忍辱負重，我若去壞了你的好事，不知道以后還得有多恨我。”

衛卿莞爾笑了笑，道：“雖不至于恨你，但被我逮住機會的時候，也別指我對你留。”

蘇遇不再說其他，道：“你臉上的傷需得上藥，你藥箱里可備了消腫止痛的藥？”

衛卿道：“不用擔心，我回去洗過以后再敷藥。”

隨后闔著眼簾，不再言語。

然而，這馬車才駛出巷子沒多遠，前面就聽到了馬蹄聲蹙而來。

一人騎馬到馬車前勒停，快步走到馬車邊，蘇遇抬了抬錦簾，見是自己人，道：“何事？”

那人肅稟道：“方才快報傳來，不巧江南這幾日下了兩場大雨，破損的水堤雨水力，還沒來得及修補好，就又潰敗了兩截，潰口繼續增大。現皇上已經知道了，雷霆大怒，宣大人即刻宮覲見。”

江南的水堤是由蘇遇負責督促修補，現在蘇遇才收到快報，宮里的皇帝就已經越過他知道了。

除了大都督，還會有誰如此快的速度？

衛卿也不耽擱，出聲道：“既然有事要忙，就不必送我回去了。”說著拎著自己的藥箱便要就此下馬車。

蘇遇一把扼住的手腕，低低道：“我順路，到皇城邊先把你放下路口，我再進宮。”

可這話音兒一落，外面就響起了漪蘭驚喜又興的聲音，“二小姐？二小姐你在里面嗎，奴婢和阿應來接你啦！”

蘇遇沉下了臉，這來得可真夠及時的。

嗬，殷璄，說是不在乎，卻連他送衛卿回家都見不得。

衛卿道：“就在此下吧，我的丫鬟來接我了。正事要，首輔還是先行進宮去吧。”

如此，蘇遇還有什麼理由拉著不讓走。他看著衛卿下了的馬車，漪蘭從另一輛馬車上跳下來，急匆匆就過去扶著衛卿，紅著鼻子哭哭啼啼的樣子。

蘇遇放下了簾子，吩咐道：“進宮。”

隨后隨從駕著馬車就快速地在街上跑了起來。

最終蘇遇過窗簾隙，看著衛卿的影從自己的窗前錯過，落在后面，越來越遠。

街上不宜久留，衛卿上了馬車后，便讓阿應駕車回家。

漪蘭不可置信地看著衛卿的臉，“二小姐，衛家，打你了？”

衛卿隨口反問道：“這不是很明顯的事麼？”

漪蘭著手帕想拭又不敢拭的樣子，眼淚花花地吹著氣，唏噓道：“他們怎敢下這麼重的手！二小姐你往日都不會讓他們沾到你，今日怎麼任由他們欺凌啊？”

衛卿了自己的臉，道：“看來衛辭書委實是恨我啊，今日他要是再不打狠點，來日可就沒機會了。”看了漪蘭一眼，“你和阿應倒來得是時候。”

漪蘭聞言總算有了點喜，道：“是大都督說你今天去衛家了，讓我們來接你，說你不用再回牢里去了。”

衛廠這邊，錦衛雷厲風行地去到殷璄辦公的地方，道：“大都督，首輔已經進宮了，漪蘭姑娘也順利地接到了二小姐。”

“嗯。”

錦衛杵著那里，問了一句：“支走了首輔，大都督為何不親自去接二小姐？”

殷璄批閱完了手里的公文，才不疾不徐地看了一眼錦衛，問：“你閑得沒事做？”

錦衛立刻板正道：“不，屬下還有事，屬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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