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越往前開,夜越深。
車里的說話聲漸漸就沒了。
大約繼續前進了四公里,車隊在路口左轉,從路邊鐵圍欄的缺口穿進去。
燕綏借著車燈的燈看了眼,只看到一個破舊到已經出墻磚石類似于牌坊的建筑。而這牌坊的背后,是簇的茅草屋和簡易屋棚,就像是巨張開長吻出的森利齒尖,在夜里著一沁骨髓的冷意。
泥濘的土路有點顛簸,燕綏看著車窗外飛逝而過的屋棚,問副駕的陸嘯:“到哪了?”
陡然聽到燕綏的聲音,陸嘯怔了一下,轉頭看來:“是難民區。”
索馬里的難民區遍地都是,條件好一點的有磚瓦遮頂,況糟糕一些的幕天席地。
眼下這片難民區,明顯屬于前者。
片的屋棚互相挨著,連一群。前面還是個不堪風雨的茅草屋,后面就能接上半截集裝箱的箱皮。中間供車走的土路更是狹窄到離兩側房屋不過幾指距離。
“剛才那條公路繼續往下走是索馬里一支武裝力量的盤踞地,并不安全。”陸嘯指了指前方:“等穿過難民區,還要繼續往北走。”
他抬腕看了眼手表,估算:“三小時之應該能趕到。”
三小時之……
燕綏正琢磨著,車儀表臺上隨意放著的對講機,信號燈一閃,發出有些模糊的電流聲,斷斷續續的滋滋響了幾秒后,終于清晰。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聲音啞,說話的語速很快。
阿拉伯語。
燕綏一個字也沒聽懂,十分坦然的用目示意陸嘯翻譯。
陸嘯了鼻子,忍著笑:“他說‘注意警戒注意警戒,小心那幫屁起夜的小混蛋’。”
燕綏微微挑眉,幾秒后才“嗤”的輕笑了一聲。
這一笑,讓窩在后座另一側一直不敢話的辛芽頓生“燕總的心看起來還不錯”的錯覺。低頭,用指尖蹭了蹭發的眉心,小心翼翼地開口:“都凌晨了,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辛芽本是單純的覺得深夜的索馬里,途經的又是除了車隊連飛蛾都沒有一只的公路以及空無一人的難民區巷道。就這還讓經百戰的雇傭兵頭子這麼張,是不是有點太夸張了?
不料,的話音剛落,“哧拉”一聲悶響后,對講機里又傳出剛才那道獷的男聲,饒是聽不懂阿拉伯語,是聽他突然沉下來的語氣也知道——大事不好。
辛芽的臉頓時綠了……
靠,個烏。
——
燕綏倒沒太大的反應,眼波一轉,瞥了眼已經沉浸在會被辭退恐懼里的辛芽一眼,給陸嘯遞了個眼神。
陸嘯上道,立刻明白了燕綏的意思,翻譯道:“他們發現前面的公路上布置了幾道路障。”
眼看著快要穿出難民區,這時候橫生枝節,也難怪坐前車的雇傭兵頭子連臟話都飚了出來。
燕綏連聽了幾聲快把車頂都掀了的“fuck”后,眉心幾不可查地一蹙:“是路障?”
陸嘯還沒來得及回答,前方木倉聲驟響,一連數下。
距離太近,對方警告不準再靠近的木倉聲像是秋日午后的穿堂風,從四面八方涌進來,就在耳邊。
饒是燕綏膽子再大,此時也是一個哆嗦,頸后發涼。
沒等從這木倉聲里回過味來,保持兩米遠距離的前車在子彈斜過保險杠的威脅里,猛地踩停了車。
突然的剎車險些令司機措手不及,保持慣繼續往前沖的喬治頓,在司機數下點剎的作中,堪堪頂住前車停了下來。
辛芽已經嚇傻了,到了嗓子尖的聲在看見燕綏冷穆沉靜的神時生生咽了回去,惶然無措地看著前方。
兩車相距太近,什麼也看不到。
有探照燈的燈從前方打過來,接著是有些蹩腳的英文夾雜著燕綏聽不懂的語言聲氣地警告車輛熄火,他們要盤查車輛。
盤查車輛?
索馬里海盜也宣稱自己是維護領海主權的海上保衛力量。
這年頭,連搶劫都有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了?
——
燕綏四下看了眼,問:“車里有木倉嗎?”
陸嘯被問住,有些懵:“木倉?”
見不能指陸嘯,燕綏試著用英語詢問司機,邊問邊抬起左手,中指無名指和小拇指扣,筆直出的食指在司機目落下時微曲,同時還格外形象的加上了個象聲詞:“砰。”
司機的表頓時從茫然轉為恍然大悟,他連連點頭,拉下方向盤左下側十分蔽的儲格,拿出木倉在燕綏面前晃了晃。
一把黑的棱角分明線條冷的木倉支,在他猶如熊掌一樣笨的掌心里,似袖珍的玩。
知道燕綏聽不懂阿拉伯語,他讓陸嘯翻譯:“木倉是賣的,一百元,子彈另外收費。”
辛芽臉都白了,哆哆嗦嗦地聲問:“燕總,你買,買……”
“木倉”字在舌尖繞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口,最后干脆跳過去:“在國是犯法的。”
燕綏盯著司機手里那把木倉看了許久,沒什麼緒的反問:“國治安這麼好,用得著木倉嗎?”
——
車外是無聲無息間控制了車隊的索馬里武裝人員,兩人一組分管一輛車的左右。
雖是包圍之勢,但顯然前車的雇傭兵手里也有籌碼,此時還沒有人敢強行登車。
持木倉的武裝頭子正端著步木倉直指前車駕駛車輛的雇傭兵頭子,許是讓他下車被拒絕,他托著木倉管抬起木倉口隨意指了個地方開了一木倉威脅,子彈穿過路邊的鋼板,發出的音波隔著車窗也刺得人耳發疼。
接著,燕綏這側的車門被對方毫無善意地用木倉托重重敲了兩下。沉悶的敲擊聲,就像是擊碎玻璃的重錘,你看著它落下,心漸漸沉進無聲的谷底。
氣氛像是忽然間凝固了一般,抑得只能聽見腔緩慢又沉重的心跳聲。
終于,前車的雇傭兵頭子妥協,推開車門,雙手舉在兩側慢慢下車。
這種示弱的姿態看得人心里無端一沉,漸漸不安起來。
不知是為了安燕綏還是穩定軍心,陸嘯了,用一種自己也無法說服自己的語氣,開口道:“這隊雇傭兵常年行走在索馬里,承接過不大訂單,不會有事的。”
燕綏一想,覺得也是,在安保公司花了高價,預付了高額的定金,還有尾款沒有支付……
這個念頭剛一閃過,有流從腦中一掠而過,那種覺就像是有什麼也未知的東西正被忽略。
皺眉,轉眼看向車外格外瘦削的索馬里人。
前方的探照燈明亮,正好讓看得清楚。
他皮黝黑,那雙眼睛也渾濁,隔著黑沉的車窗,只有在他轉換視線時能看見他眼里的,昏昏發暗。
上是松垮不合的軍綠制服,袖口太寬大,被他略地挽到手彎。端著步木倉,他卷起袖的小臂就毫無遮掩地暴在燕綏的眼前。
手臂上,是個不知道是圖案還是文字的紋。
約的,有東西在眼前漸漸變得清晰。
記得,從機場出發在小路上和安保車輛匯合,即將上公路前,領路的雇傭兵曾從半降的車窗里出手臂打了手勢。
當時燕綏沒怎麼留意,現在回想起來,雇傭兵小臂相同的位置也有著類似的紋。
一個有經驗的雇傭兵團隊,怎麼會在突發險時這麼容易人控制?尤其對方是看上去毫無“軍紀”的臨時隊伍。
甚至,連反抗也沒有,相當配合。
花了高價雇傭的安保,司機卻褪不去索馬里當地的風氣,在索要木倉支防時提出易。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海里逐漸型。
整顆心都沉了下去,被冰水浸得冰涼。
良久,燕綏才收回目,在司機有些不耐煩的催促里微微一笑,啞聲道:“把錢給他。”
沒給辛芽說話的機會,又慢悠悠,仿佛談論天氣一般語氣散漫道:“給艦長打個電話,就說我們遇到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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