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艷, 一大捧在一起看著扎實又有誠意。

厲坤朝的車走近，迎晨倒沒躲，眼神著他，不怯。

這男人把自己收拾得很清爽, 一步一步地走來。

近了，迎晨慢悠悠地擰過頭, 一腳油門, 車“嗖”的聲兒——走嘍。

厲坤吃了滿尾氣，真沒料到來這麼一招。

快一米九的大男人, 捧著束玫瑰，著實扎眼。從旁經過的路人，個個回頭瞧他。厲坤單手拿花, 垂下去。他低頭想了片刻，沒猶豫, 鉆回了自己車里。

———

迎晨到公司的時候，看到唐其琛的辦公室大門閉，于是問書：“唐總出差了？”

書說：“沒，唐總請假了。”

“請假？”迎晨奇怪。

“對, 病假。”

印象里，唐其琛的一直不錯。共事這幾年，連冒都甚見。迎晨忙完公事, 給他打了個電話。

通了，卻沒接。

后來臨時被許偉去開會，迎晨也就忘了這茬事。忙完已是快下班, 迎晨走出辦公室，看到幾個員工圍在那。

“我們買點水果吧？”

“行，牛也可以，再買束花。”

迎晨向來和氣親民，走過去加他們，問：“聊什麼？”

一主管：“晨姐，我們準備去探唐總。”

迎晨蹙眉，“看他？”

另一人答：“是啊，唐總住院了，肺炎。”

炎癥鬧得還厲害，唐其琛這一天吊了六瓶水，趟床上一下午沒。

同事們過來的時候陣仗十足，帶的水果種類都能擺攤了。后來大家一合計，覺得再拎兩罐才行。浩浩一行人，往病房一站，溫度都升了幾度。

來前打過招呼，唐其琛不意外。

只是在他們進來的時候，他目下意識的在里頭找著什麼。

走最后頭的迎晨一臉，唐其琛目就降落下來，安了心一般。

唐其琛這人做派十分正氣，遇事有方法，待人講良心，所以十分得民心。大伙兒的關心也是發自肺腑。

“唐總，您可得注意休息啊。”

“四川平壩山的原料我們在跟進呢，您放心。”

“這特別好，無糖脂不發胖。”

最后這句把場面給逗樂。

勘測部新進的一個大學生，不服地抗議：“唐總經常鍛煉呢，材保持得好！”

小姑娘都喜歡唐其琛這款，溫文爾雅，件實力超群，有慕之心也是人之常。但到底是剛步社會，沒點兒心機城府，說話前腦子不帶打草稿，合不合適也不分場合。

場面頓時陷尷尬，跟卡帶似的，誰都沒吱聲。

而正主呢，半躺在病床上，面沉靜，也沒半分打圓場的反應。唐其琛好像在等，等著某人。

最后，還是迎晨出來解圍。

把傷心難堪的小姑娘往后一撥，輕聲道：“小姚，去幫大家買幾瓶水吧。”

人走后，場面又恢復了和氣。

待了幾分鐘，大家告辭。唐其琛住迎晨：“你幫我去招呼他們晚飯吧。”

迎晨點點頭，算是答應。

但到了半路，員工們很有默契地攔住了。“晨姐，不用管我們，唐總也沒吃飯的。”

得了，一丘之貉，不愧是他帶出來的兵。

迎晨就這麼被眾人之力推回了唐其琛邊。不跟病人一般見識，迎晨上樓前，頗有良心地給他帶了碗粥。

病房里安靜，唐其琛合著眼睛躺在那。迎晨進來的時候，他沒睜眼，卻突然道出一句：“小米粥吧？”

迎晨呵聲一笑，“鼻子很靈啊。”

唐其琛這才睜開眼睛，撐著胳膊坐起。

他手上還有留置針，不方便使力。迎晨給他把飯盒揭開，勺子洗干凈放進去，然后坐在方凳上，雙手疊，背脊直。

唐其琛笑著說：“你別這麼嚴肅，我都不敢吃了。”

迎晨也笑，“不吃也行，反正吊著水呢，一頓不吃不瘦。”

唐其琛笑容斂小了弧度，對視了一番，迎晨忽說：“唐總。”

“昨晚你倆談好了？”唐其琛搶先一步，平靜地問。

半晌，迎晨才說話，很誠實：“沒談好。”

唐其琛嗯了聲，等著。

“不過也差不多了。”迎晨沒頭沒腦地蹦出一句，說完，自個兒先笑了。

那笑容不比平日，是發自心的，有著一。

這比以往任何一次直接拒絕，都讓唐其琛難過。

迎晨的意思，只要厲坤邁出這一步，那麼剩下的問題，就只是和他之間的。不告訴唐其琛，是因為，唐其琛是個外人，沒義務知曉緣由。

迎晨的很，給了他一個面的臺階。

“行了，時間不早了，你休息吧。”迎晨起，背好包。

唐其琛面容無異，頭淺淺一點，自然的很：“好，慢走。”

門一關。

他終是緩緩垂頭，看著自己手背上留置針的針頭倒流了一點點印。

心里五味雜陳。

———

迎晨從醫院出來，開車回了萬科城。

把車停好后，特地看了一眼手機，覺得不放心，又拿起來點進通話記錄檢查了一番。

那王八蛋真沒再聯系。

一剎的失衡，但迎晨很快收拾好心，寬自己：別心。

可不再是十八歲了，耗不起心和力再去折騰。

迎晨想得明白，要就坦坦、心無芥地復合。

要麼，就別再輕易開始。

想著想著，樓層到了，迎晨踏出電梯，一看門口嚇了跳。

好家伙，厲坤坐在地上，看樣子等了很久，臉上倦難掩。早上那束玫瑰花也擱在腳邊，蔫耷了不。

見著人回來，他起飛快，站在門口跟堵墻似的。

迎晨高跟鞋踩著瓷磚地面，咯噔咯噔脆響，一聲一聲放慢。

厲坤站在那，沒辦法開門。

兩個人面對面，一高，一低。誰也不先說話，犟勁兒一樣，看哪個先認輸。

最后，迎晨眼兒一瞇，生氣前的習慣小作。

厲坤便往邊上挪了半步，不不愿地妥協了。

迎晨走到門前，出手，到一半又收回，擰過頭冷漠道：“我要按碼了。”

厲坤充耳未聞，紋不。

“我要按碼了。”再重復。

“你按就是了。”厲坤一副無所謂的態度，“——198804，我又不是不知道。”

迎晨反駁，但張了好幾下，又把話給咽了回去。

開了門，飛快閃進去，轉就要關門。

厲坤一掌抵住門板，右腳直接進屋里，把門卡死不讓關。

“你讓開。”迎晨住門板。

厲坤子往里，在用勁。

說不通，迎晨急了，也用力關，兩人跟拔河拉力賽一樣。

厲坤皺眉：“我有話跟你說。”

迎晨：“該說的昨晚都說了。”

厲坤：“還有沒說完的。”

迎晨：“省省吧，我也不想再聽了。”

厲坤：“你真不聽？”

他臉變了，語調往上揚起，眼角眉梢著警告。迎晨悉，這是厲坤怒前的預兆，估是煩著了。

可煩的又不止是他一個。

迎晨也委屈著呢，心想，我還不樂意呢，給你使這麼點絆子，就給我擺臉子。

于是把臉一拉，鏗鏘地回他：“不聽！”

趁厲坤發愣的時刻，迎晨卯足了勁把他往外推，然后“啪”的聲關門，功將人阻攔在外。覺得不放心，又反了鎖。

聽到里頭清晰的那聲“咔噠”反鎖聲，厲坤哭笑不得。

門里。迎晨覺得熱，雙袖一擼，揮著手掌往臉上扇風。扇了幾下，慢下作，悄咪咪地將耳朵向門板，仔細分辨門外的靜。

悄無聲息。

走了？

迎晨蹙眉，臉得更，然后得出結論，真走了。

那聲王八蛋還沒真罵錯！

迎晨憤憤不平地擰開門把，一腳踏出去，厲王八三個字剛口泄憤——

厲坤拎著玫瑰，從側墻邊上閃了出來。

迎晨嚇得半死，看實了，拍著口的手擰拳頭，直接往他上招呼。

“嚇死我了！命都被你嚇沒了！”迎晨呵斥。

厲坤盯著，幾秒對視。

迎晨別過頭，角一松，沒忍住。

兩人一塊笑了。

大概也覺得各自稚，這笑沒別的含義，不過給眼下的張關系給解了綁。

厲坤問：“吃飯了沒？”

迎晨搖搖頭，“沒。”

“我也沒吃。”他眼神著真，邀請就這麼從里了出來：“一起吧？”

“誰跟你一起？”迎晨別過頭，語氣雖然倔，但手上的作不經意將本心出賣。

“拿來。”迎晨手，掌心朝上，細長白。

厲坤不明所以。

“你要拿著這花走大街上嗎？”迎晨嫌棄的語氣，“傻。”

說完，徑直將花從厲坤手里出來——往門邊地上一放。

厲坤無語，還以為會放回屋里呢。

迎晨揚著下，仿佛在說：你想得。

小區地段不錯，出去后燈影繁華，東南北三面還有三座大學，所以小食店特別多。迎晨走前頭，厲坤走后頭。

攤子上的小吃琳瑯滿目，迎晨這邊瞧瞧，那邊瞅瞅，厲坤始終跟在后頭，半米的距離。

迎晨起了心思，忽地加快腳步。

厲坤同速率跟上，也加快。

迎晨又突然慢下來。

他也跟按了開關一樣，慢了下來。

兩人你追我趕，忽慢忽快，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參加競走比賽。

后來厲坤沒耐心了，終于抓住手臂，狠狠一個回力，把迎晨給掰了面對面。

“我說你……”

“我就跑步，管得著麼你？”迎晨惡人先告狀，先一步堵死了他的說辭。

得嘞。

厲坤直點頭，突地一聲嗤笑，“以前沒見你這麼鍛煉，一說晨跑，從床上拖都拖不起。”

迎晨臉微變。

厲坤也反應過來。

這個時候提起過去，還用這麼自然而然的語氣，好似兩人從未有過嫌隙一樣。

短暫沉默。

迎晨也不給他找不痛快了，興致缺缺地說：“隨便吃點吧。”

兩人找了家魚館。

味道實在一般，迎晨本就不，筷子攪了兩下，就擱下了。

厲坤瞥了眼，沒作聲，吃了幾口，他起：“我去趟洗手間。”

迎晨嗯了聲，部門的微信群里連續不斷的新信息提示，點進去，低頭看、回復。沒注意到厲坤走出了店外。

兩三分鐘后，他回來了，手里拎著東西。

“給。”

迎晨抬起頭，看著桌上，一臉莫名：“干嗎？”

“不是不吃魚麼，吃這個。”他剛去外面買的蛋炒飯。樸實無華，卻最能飽肚子。

迎晨放下手機，直到屏幕暗下去，都沒說話。

厲坤留著短寸頭。沒穿軍裝的時候，有一吊兒郎當的公子哥氣質，專注做一件事的時候，上著極強的吸引力。

哪怕只是在嗦一碗魚。

一碗吃完了，厲坤毫不扭地手越過桌面，把迎晨面前的那碗魚也給端了過來。然后放下自己的筷子，揀起擱在碗上的那雙，大口大口地繼續吃。

迎晨忍不住提醒：“哎！”這筷子，剛才吃過。

厲坤的關注點好像并不在這上面，或者是他不在意，只說了一句：“別浪費。”

低頭繼續吃。

迎晨消聲，沉默地打開那碗熱氣騰騰的蛋炒飯，也開始大口。

一頓相安無事的晚飯。

走出店子，兩人不再像最初那樣一前一后、你追我趕、互相賭氣。此刻，他們并排慢走，偶爾人多，躲讓的時候，迎晨還會蹭到厲坤的肩。

街燈一盞盞蘇醒。

每個地攤都有學生駐足挑選。發夾、頭繩、蝴蝶結，還有銀耳釘，裝飾項鏈。小玩意兒心滿滿，挑好了的學生，在跟老板討價還價。

遠夜宵攤，炭火忽明忽暗，孜然香蔥冒出香味兒。

市井生活，平凡日子，全是人間煙火氣。

兩人走了一段路，迎晨停在一個攤前看熱鬧。

氣槍打氣球。

十塊錢十發子彈，打破七個氣球，就能換一份小禮，全中的話，有一個大娃娃。

迎晨看了一會別人玩，別說，技難度還高。

厲坤偶爾看一眼，眉目專注，似乎對別的東西毫不在意。

兩人之間，還系著個要松不的活結呢。

厲坤雙手斜口袋，沉靜半晌，：“迎晨。”

“嗯？”側過頭，臉上有溫影。

厲坤一陣心悸的沉默，忽然開口：“我有話要對你說。”

“啊。好。”迎晨似是妥協，點了點頭。

“我們……”剛起了個頭。

“抱歉。”迎晨拿出響鈴的手機，看到來電人，不敢耽誤，走到一邊接聽：“喂，許董，嗯，您請說。”

工作上的急事，四川礦山勘探的那個項目有了實質進展。

“好的，資料我已經整理完畢。”迎晨邊聽邊答應：“明天嗎？好。”

約間，聽到不遠的攤位上傳來氣槍聲、氣球炸破聲，還有圍觀群眾嘖嘖贊嘆起哄聲。

大概是又有哪位高手在玩了吧。

同時，迎晨迅速掃了一圈，沒見著厲坤站在外頭。

“行，沒有問題。”電話收尾，終于結束。

迎晨稍稍理了下思路，才邁步往那邊走，找厲坤。

厲坤正好從氣槍攤子那兒出來，邊上還有人對他豎大拇指：“打得真不錯啊。”

迎晨狐疑：“你？”

厲坤看著，沉著嗓說：“我們兩個，每次要認真說話的時候，總會被有的沒的人和事給打斷。”

迎晨撓撓臉頰，好像是這麼個理。

“不說了。”厲坤甩話，眼神拽起來。

迎晨剛要罵呢，嘿？大爺脾氣又來勁兒了是吧！

厲坤就往右邊一指：“——要說的話都在那上面了。”

迎晨順著他手臂的方向看過去。

這一看，愣住。

氣槍攤后頭，氣球背景板上，被槍破的氣球，不多不，正好打出了個形狀——

一顆心，

標標準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