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擱在肩頭的手收因為喝了酒，郁仲驍沒自己開車，在酒樓門口攔了輛的士，報上醫院的地址。

在車上，他換了SIM卡，給姚烈打電話：“幫我找一下這邊公安局局長的聯系方式。”

“出什麼事了？”姚烈嚇了一跳。

“私事，記下號碼備用。嶂”

郁仲驍左手的大拇指跟中指按著額際，聽到那頭鍵盤被快速敲擊，很快聽筒里傳來姚烈的聲音：“找到了，我發給你。”

剛按了掛斷鍵，手機叮的一聲響，短信已經進來，顯示的是一個座機號跟一個手機號。

————

郁仲驍直接上了六樓，靠近622病房的位置，站了不人，有醫生護士，有圍觀的病人，還有兩個民警馮。

秦壽笙正忐忑不安地守著門口，瞧見不遠走來高長的男人，求救地嚷道：“小姨父，你總算來了！”

他擋在門口不讓民警進去盤問。

年長的民警上前：“你就是里面那個小姑娘的家屬？”

郁仲驍眼角余掃過他警服上的編號，連帶著另一位民警的也看了，回答時低沉的男音，并非試探或商量口吻，無形中帶了沉穩的氣場：“我是舅舅。”

“小姑娘用裝著水的熱水瓶砸人，現在兩名害者還在包扎，害者報的警，要求追究刑事責任。”

“如果歡歡真想故意傷人，那熱水瓶就不是砸在他的旁邊那麼簡單了。”秦壽笙憤憤地。

民警瞅了眼堵在門口的秦壽笙，繼續道：“出了事后，把自己關在里面，不讓任何人進去，小姑娘的緒很激，我們擔心可能會有自殘行為。”

郁仲驍神頗為嚴峻，跟民警點了下頭，走到門旁邊，秦壽笙已經退到了一旁。

秦壽笙言又止地著這位長輩，在郁仲驍修長的手指握上門把時，他突然出聲：“小姨父！”

郁仲驍轉頭，深邃的眼落在他臉上。

“有件事我要告訴你。”秦壽笙表糾結，遲疑地走到郁仲驍邊，用得很低很低的聲音道：“其實歡歡有——”

……

病房洗手間。

葉和歡抱自己的肩膀，蜷著雙坐在馬桶跟墻壁的夾角間，踩了熱水瓶膽的腳底還流著。

但覺不到一一毫的痛楚。

眼前仿佛閃過門口那一雙雙注視的眼睛，葉和歡驀地閉眼，手指進發間揪著，頭皮陣陣發疼，想把自己藏起來，像以前在溫哥華，躲到柜里，那些自以為是的醫生就找不到了。

要遠離所有討厭的人，如果能安安靜靜待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好了……

葉和歡低頭，映視線的是染的白皙腳丫，恐懼又頃刻間席卷了的周。

Morsen明明說已經好了，為什麼剛才還是會到這麼憤怒，為什麼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緒？

葉和歡的臉上流出迷茫的神，用雙手捂著臉頰，剛才章凝寧一臉驚恐地著說是‘神經病’；以前葉贊文也說心理有問題，所以要請醫生給看病；葉靜語一直都說傳了媽的腦殘……

洗手間突然響起孩無助的大哭。

郁仲驍環顧了病房一圈，忽然聽到啼哭聲，邁著長快步走去洗手間。

推開虛掩的門，盡管見慣了大風大浪，但有些畫面還是令他到目驚心，暗的角落里，葉和歡蜷了，手腳上很多滲的劃痕，就像個被棄的孤，似乎在抵著整個世界。

郁仲驍的耳邊回響起秦壽笙說的話——“歡歡患過人格分裂癥，不能刺激。”

……

葉和歡的大腦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混，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麼，又應該去想些什麼才好。

忽然，有腳步聲靠近，下一瞬，的上已經多了一件帶著溫的大。

“和歡……”郁仲驍低低地喚了的名字。

葉和歡抬起頭，洗手間里拉著窗簾，線并不強烈，然而在這樣的線里，他的廓顯得越發清晰，幾縷落在郁仲驍深咖的襯上，反出淡淡的暈，令他整個人看上去給人溫暖的覺。

的眼圈猩紅，仿若一只了傷的小，警惕地盯著靠近的人。

郁仲驍半蹲下，跟之間隔了大概兩步路，名字的嗓音很低很醇，仿佛一個重音都會把嚇壞，他纏著紗布的右手朝出，一個很友好很緩慢的作。

葉和歡垂下眼，俯視著到自己眼底下的大手，比小麥還要暗一點，手指修長，沒什麼，骨關節突兀，他的手仿佛蘊藏著無盡的力量，慢慢抬手，握住了他的溫熱的兩手指。

接著，高大的影覆蓋在的頭頂。

男人結實的胳臂繞過的彎，一個使力打橫把抱在了懷里。

聞到悉的氣息，聽著他穩健的心跳，葉和歡混沌的大腦清明過來，揚起頭，看見郁仲驍峻峭的側臉廓，雙手臂攀著他的肩胛，把頭埋進他的懷里，哽著聲：“小姨父……”

“嗯，我在。”郁仲驍擱在肩頭的手收。

突然又驚慌了：“小姨父，你也是來抓我去警察局的嗎？”

郁仲驍低緩的嗓音，猶如一道暖流注冰涼的，他說：“不用去警察局，我們轉院。”

“真的不用去警察局？”

郁仲驍往外走了兩步，垂頭進浮著淚霧的貓眸：“沒事干嘛去警局，這里太，我帶你去辦轉院手續。”

松了口氣，臉著他的懷里，蹭了蹭，單薄的肩膀還在輕輕抖。

兩位民警已經進來，瞧見被抱出洗手間的小姑娘，尤其是看到那雙跡斑斑的腳，均是愣住了。

郁仲驍將那顆小腦袋往自己懷里按了按，又扯起大一角擋住了民警投向葉和歡的打量目，他看著那位年長的民警：“在這件事上，我們也保留追究那兩名擅闖病房人員的法律責任。”

低沉的男中音似敲在人的心頭，語氣嚴肅，帶著幾分不容置喙的冷意。

民警怔了下，這年頭，打人的比被打的還囂張了？

旁邊的小民警手機響了，接了個電話，恭恭敬敬地答了幾句：“我師傅？在呢在呢，您等等。”

說著，他把手機遞給老民警，捂著話筒用語道：“所長……”

老民警剛聽電話那頭的領導說了句話，臉微微一變，眼睛立刻看向被他們擋在那的男人，隨即就挪讓開了道，郁仲驍薄抿了直線，沒有多說多看，抱著葉和歡徑直出了病房。

……

秦壽笙一直等在門外。

葉和歡窩在郁仲驍的懷里，整個人被黑大包裹著，閉上雙眼，像是睡著了。

匆促的腳步聲突然響起在走廊里。

嚴輿額頭著紗布朝這邊過來，后跟著章凝寧，小跑著才勉強跟上：“阿輿，你傷了，別走那麼快——”

只是他驟然停住了腳步。

章凝寧差點撞到他，好奇地順著嚴輿的視線瞅過來，看見了病房門口抱著葉和歡的男人。

幾乎是剎那，章凝寧就噤了聲。

深咖的襯衫跟黑西襯得男人材結實又修長，他的上有說不出的氣勢，帶著點，沉默不說話時，也許他的一個眼神就能把四五歲的孩子嚇哭。

不過據的了解，葉和歡家貌似沒這樣出眾面的親戚，一個父親討了小老婆、母親是神經病的家庭，能好到哪兒去？不就是常年住在快倒斜的筒子樓里，家里每天充斥著父親打罵孩子的聲音？

令章凝寧好奇的是，這種家境下長大的葉和歡怎麼出的國……

也瞧見了那個在餐廳里的無禮混混，染著一頭銀發，扯了扯嚴輿的袖，生怕他吃虧：“阿輿……”

嚴輿站在原地，一不，只是定定地盯著郁仲驍的臉。

剛才乍一眼，嚴輿便認出了他，正是公上葉和歡說的‘現在喜歡的人’，除去油彩后，五線條很正，尤其是那雙眼，雙皮，眼廓比一般東方人來得深刻，目深邃篤定，鼻梁很高很，薄的棱角也很分明。

郁仲驍聽到靜，往他們這邊瞥過來一眼。

但也僅僅一眼，臉上沒太多表，像是對嚴輿做了短暫的打量，然后抱著葉和歡朝另一側的電梯走去。

秦壽笙跟其后，離開前沒忘回頭，比了個豎中指的手勢。

章凝寧往電梯那收回視線，重新看向嚴輿，見他心不在焉的神，又輕輕喊了他一聲：“阿輿，你還好嗎？”

嚴輿頭微，看著葉和歡被那個男人帶走，他心里居然有說不上來的滋味。

——————

葉和歡被轉到了一家私立醫院。

當被郁仲驍抱出人民醫院放到車后座時，掀了掀眼皮，瞧見是他，又合上眼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葉和歡做了一個短暫的夢——

蹲在樹影里，有一個男人走到面前，朝出手，還溫地喚‘Julie’，寬厚的手掌著的頭發，軍綠的襯衫映的視野，迫不及待地仰起頭，他也正低著頭笑地看。

那一瞬間，看清了他的臉龐。

明晰可辨的五，就那樣，猝不及防地撞了的心扉。

……

忽有忽無的說話聲在耳畔響起，葉和歡幽幽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整潔的病房里。

比起之前居住的病房，這里的設備條件似乎更好一些。

左手手背扎著針，在掛點滴。

葉和歡轉頭向門口，過門上的玻璃窗，看到了一道深咖的背影，拔偉岸，已經猜到是郁仲驍站在門外跟醫生說話，默默地瞅著他的影，一時竟有些移不開視線。

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做的那個夢。

當郁仲驍跟醫生聊完，轉要來開門時，葉和歡連忙閉上了眼，還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聽到門把扭的聲響，沒一會兒房門又被輕輕關上。

郁仲驍已經走到了床旁邊，沒有其它表示，不知站了五分鐘還是十五分鐘，葉和歡聽到椅子拖的聲響，然后是郁仲驍的說話聲：“醒了？”

他的語氣很篤定，葉和歡知道裝不下去，扯開被子，著眼睛像剛醒過來：“小姨父……”

“嗯。”郁仲驍一本正經地應聲，那件黑大搭在床尾，他只穿了襯：“有哪兒不舒服？”

被他一提醒，葉和歡上多傳來疼痛，包括腹部闌尾炎的傷口，還有兩只腳上，腳趾頭一，意識到腳上纏了紗布之類的東西，還發現自己的好幾手指都包了創可。

“這兩天不能再隨便下床了，注意著點腹部那道傷口。”郁仲驍忽然開口叮囑。

葉和歡低低地嗯了聲，沒有抬起頭，不知是不是因為那個夢，在面對郁仲驍時有點不自在，突然不曉得該用怎麼樣的表來面對他，他坐在那里沒再說話，的手指蜷著被子，大氣都不敢一下。

“小丫頭怎麼不說話了？”

葉和歡從沒聽他這樣打趣過自己，驚愣地抬起頭看他，瞧見他眼中的笑意后，臉頰連著耳發熱，眼睛左右看，就是不肯落在他上，手指攥了被角：“就是有點，所以不想說話……”

越說越輕，說到最后幾個字含糊不清了，也不知道他聽沒聽清楚。

下午發生的事陸陸續續記起來，當章凝寧拖走后，就下床把門關上，第一反應就是打電話給郁仲驍，似乎在的意識里，目前唯一值得自己信賴的就是這位小姨父……

葉和歡又瞥了眼郁仲驍，見他在低頭看手機，四下看了看，不經意地問：“秦壽笙呢？”

“現在晚了，先讓他去酒店休息。”

郁仲驍從手機上抬頭，看臉上恬靜中著幾分俏皮的表。

葉和歡總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跟以前似乎有所區別，但又說不上來哪兒不對勁，想到自己在醫院闖的禍，心頭一，有些忐忑地著郁仲驍：“小姨父，我是不是又給你找麻煩了？”

如果沒記錯，嚴輿的說是讓保姆打電話報了警……

“不是什麼大麻煩，你不用心。”他說。

葉和歡低了下頭，聲音很輕：“對不起——”

郁仲驍沒想到會道歉，稍稍愣了下，眼底浮現著淡淡的笑意：“小朋友懂得說對不起是好事。”

葉和歡的臉更熱，里咕噥：“你也沒多大年紀，說話老氣橫秋的……”

“比起現在的小朋友，我確實是老了。”

他的坐姿很閑散，疊的雙手隨意地擱在膝蓋，煞有其事地道：“只知道周星馳的老人家，你不能要求他太多。”

“……”

過了會兒，葉和歡慢吞吞地開口：“我下午……是不是嚇到你了？”

“指的什麼？”

“我……我以前在溫哥華，看過很多心理醫生。”說著，看了眼郁仲驍，見他神如常，咬著，有些難以啟齒：“都是我爸爸找來的，可是MORSEN說我已經康復了的，我也好久沒有吃藥了，可是昨天不知道怎麼又這樣了……”

努力想要告訴他自己不是個神經病，但可悲地發現，自己本組織不出一番讓他信服的言辭來。

郁仲驍沒說話，也沒有作，只是看著，他的眼神無比深沉。

葉和歡突然很想哭，但告訴自己不能哭，哭是弱者的現，只會讓別人厭煩，只是垂下眼皮，習慣地摳著自己的手指甲。

耳邊傳來一聲輕嘆。

郁仲驍起，居高臨下的站在床邊，了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