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攻幽州城， 大周這邊連攻半月都沒有打下來， 又是酷暑時節， 將士們心俱疲斗志萎靡，此時遼國援兵突然氣勢洶洶地圍剿過來，馬蹄濺起塵煙滾滾，一眼去遼兵蜂擁不斷仿佛看不見頭，大周這邊登時了陣腳。

與此同時， 一直逃竄的八千殘余遼兵突然勒馬，調過來從東南側攻打大周， 幽州城， 看到援兵已至，守將耶律雄滿眼， 立即帶領五千兵殺出城來， 直奔茫茫大周軍隊中最顯眼的帝王座駕。

殺聲沖天，遼軍鐵騎肆意在大周軍隊中穿梭，如無人之境。宣德帝站在鑾駕上，只見他的士兵們草芥般一片一片地倒下去，只有數將領臨危不， 勇殺敵。這是近，再眺遠方，外圍全是遼兵， 騎在馬上揮舞大刀，大周本阻攔不住。

前一刻還是他率軍追殺遼兵，轉眼間形勢逆轉， 邊的大將們相繼沖出去發號命令試圖穩住陣腳，下的鑾駕被驚馬拉得四轉，車夫都駕馭不住，而那些遼兵們正從四面八方朝他這邊殺來……

“皇上，鑾駕太過招搖，請皇上策馬，臣等先護送皇上離開！”郭伯言終于從遠趕過來了，翻下馬，蹬蹬蹬跑到鑾駕前，請宣德帝棄車。宣德帝之前還有點埋怨郭伯言老跟他對著干，如今危難時刻郭伯言最先趕來護駕，宣德帝登時記起了郭伯言對他的忠誠，毫不猶豫地下了車。

遼、周兩方都殺瘋了，大周士兵現在只想打敗眼前的敵人保護自己的命，遼軍上上下下卻一心立功，專門奔著騎馬的將領、大周皇帝的鑾駕去。宣德帝一下車，郭伯言便直接扯下宣德帝上的龍袍，連同帝冠一同卷到懷里抱著，再扶宣德帝上馬，他與長子郭驍領著一隊兵護送宣德帝突圍，征戰之中，不小心落了懷里的龍袍。

宣德帝易裝而逃，其他遼國將領暫且沒發現，繼續往鑾駕那邊打，被宣德帝圍攻了半月的守將耶律雄卻盯準了宣德帝這隊人馬，紅著眼睛追了上來。郭伯言父子終于護著宣德帝突出重圍，沒等松口氣，就見耶律雄從后面殺過來了。

單打獨斗郭伯言不懼耶律雄，但突圍的周兵，追上來的遼軍多，首先寡不敵眾，其次一旦被耶律雄纏住，遠的遼兵肯定會重新圍上來，屆時宣德帝怕是翅難飛，因此郭伯言一鞭子在宣德帝下的駿馬上，喝令邊的千百士兵快馬加鞭，保護皇上為先，不得與遼兵纏斗。

遼馬雄健擅奔，但郭伯言等人的戰馬也是心挑選出來的，速度差距并不懸殊，追了半日，眼看就要抵達已經被大周占據的涿州了，郭伯言提前放出哨箭，向駐守涿州的楚王求救。后耶律雄見了，虎眸微瞇，也不管后的遼兵了，他單騎猛地竄出數丈遠，一下子從背后箭囊中拿出兩支羽箭，瞄準前面一雪白中的宣德帝便了出去。

郭伯言等人都在往前跑，全憑馬蹄聲判斷距離，誰也不知道耶律雄了箭。突然間宣德帝慘出聲，郭伯言驚駭地過去，就見宣德帝右邊大上不知何時扎了兩支羽箭，郭伯言臉大變，皺眉回頭，卻見耶律雄又連發兩箭而來！

反應快于大腦，郭伯言揮劍去攔，“叮”的一聲，劍刃打在箭頭上，將一支箭打飛了。然而另一支……

郭伯言胳膊還沒放下來便朝前看去，這一看，郭伯言目眥裂。

原來就在郭伯言打飛一支箭時，郭驍也從一側趕到了宣德帝的駿馬之后，再以為盾，替宣德帝承了那一箭。宣德帝聽到靜回頭，郭驍直視帝王，神冷峻而堅定：“皇上放心，郭驍定會護送皇上平安回城。”

看著郭驍那張酷似郭伯言的臉，宣德帝一邊忍大上的兩道箭傷，一邊到了一欣，正要收回視線，目卻猛地頓在了郭驍右。眼看著郭驍半邊鎧甲紅了個，宣德帝這才明白郭驍剛剛那句保證的意思。

郭伯言不知道皇上現在在想什麼，他只知道他的長子被耶律雄了一箭，看那位置，箭頭恐怕已經穿長子口，八要沒命了。雙耳有片刻的失聰，等他重新聽到聲音，聽到后的鐵蹄陣陣，郭伯言突地大吼一聲，先讓其他人繼續護送皇上，他調轉馬頭，手持長刀直奔耶律雄。

涿州城門已開，楚王一馬當先前來救駕，耶律雄自知殺不了宣德老賊了，見郭伯言紅著眼睛廝殺過來，耶律雄可不知道替宣德帝擋箭的是郭伯言的兒子，只當郭伯言想困住他。自認識破郭伯言的計謀，耶律雄當機立斷，下令退兵，扭頭就跑了。

郭伯言單刀匹馬一口氣追出了幾里地，最后還是擔心兒子，追到一半又往回跑。

宣德帝等人已經進了城，宣德帝不顧自己上的箭，一定要醫先替郭驍拔箭，并且親自在旁邊看著。郭驍上的鎧甲中都剪開了，眾人一看，這才發現郭驍上的箭，箭頭利刃只有些許刺破了前，真要拔箭，從前面拔，箭頭利刃勢必要再扯開郭驍口，從背后，箭頭又深郭驍，往回拉扯定會再次傷到部，一個不小心卡住骨頭斷在里面，那就神醫在世也沒用了。

“哪個活下來的可能更大？”郭驍滿頭大汗地問，疼的，他可以不喊不，卻控制不住額頭上的汗。

太醫看著他的傷口，猶豫片刻，還是說了實話：“從前面拔，或許有三生機，自背后取，下只有一把握。”

宣德帝看向郭驍，只覺得自己的口也被利箭穿了一樣的疼。今日要不是郭伯言及時護駕，他可能已經被遼軍擒獲，要不是郭驍幫他擋了一箭，現在最多只有三生機的那個人，應該是他。

“平章……”

“從前面拔，馬上就拔，別再耽擱。”郭伯言突然從后面走過來，冷聲地道。

郭驍抬頭，看他的父親。

郭伯言停在長子面前，眼中有水，他俯，右手握住長子肩膀，盯著長子的眼睛道：“平章，只要你過來，為父可以答應你一件事，任何事。”他知道兒子最想要什麼，那件事不對，可郭伯言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兒子死，他必須給兒子一個活下來的盼頭。

郭驍微微仰頭，與這位將他調離京城的父親對視，他什麼都沒問，但他在父親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那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承諾，是一個男人對男人的承諾。過這雙泛著的眼睛，郭驍看到了一個姑娘，穿著桃的子被父親從馬車上抱下來，帶到他面前。早就從那日起，便是他的了，只能是他的。

郭驍轉向一側的太醫，點點頭。

太醫讓宣德帝等人退遠點，然后對郭驍道：“世子爺，下會用刀劃破您口，直到能順利取出箭頭為止，期間世子爺必須保持不，您看，下先將您綁縛在柱子上如何？”

“不必。”郭驍巋然不，看眼傷口，泰然自若道：“你只管取。”

太醫大驚，隨即對這個小將軍生出無限敬佩，行禮之后，太醫取出一塊兒木郭驍咬住。準備好了，太醫一手扶著郭驍肩膀，一手用淋了酒水的利刃對準郭驍口，沿著箭頭破出的地方，先往上割破。

刺目的不斷地涌出來，郭驍咬著木，雙手握，手背青筋暴。他閉上眼睛，記憶突然回到了那年六月他帶上山打獵，回到了他將在下的那一幕。子盈，驚恐絕地看著他，郭驍當時饒了，現在郭驍不想饒了，他想象他扯開了的子，想象自己像這支利箭一樣，狠狠地穿了！

徹骨的疼與髓的暢快同時涌來，郭驍睜開眼睛，尚未看清人影，眼前突然一黑。

郭伯言一把扶住自己的兒子，終究還是落了淚。

郭驍失過多昏死了過去，生死未卜，宣德帝讓郭伯言好好照顧兒子，他回到正院，讓太醫取箭。宣德帝這兩支都在了右大上，沒有郭驍那麼兇險，一支箭頭卻也扎進了骨頭，拔不行，必須劈寬骨才能取出來。

疼嗎？肯定疼，可是沒有不疼的辦法。

宣德帝趴在床上，里同樣咬著木，疼得抖，仿佛隨時都可能跳起來。楚王看得目眥裂，跪在床邊狠狠地按著父皇，宣德帝扭頭，看見楚王臉上的淚，宣德帝卻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千里之外的壽王，他的老三。

當日朝堂之上，老三說的他都聽進去了，他也知道兒子說的是實，可他被伐晉的勝利沖昏了頭，他想博那萬分之一的希，他想收復幽云十四州統一中原，他想做到兄長高祖皇帝所不能，所以他斥責了老三，一意孤行。

如今，他傷躺在床上，堂堂帝王被遼兵追的丟了龍袍失了帝冠，傳出去后，定會淪為百姓口中的笑柄吧？非但如此，此事記史冊，他還會淪為后人眼中的無能皇帝……

宣德帝閉上眼睛，與千秋的聲名相比，上那點箭傷，都不算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