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娘自是不會同哥哥,不為的別的,單只為了侯瑞打的全盤計劃,都恨不能親自手揍他一頓。
因去年忙著備考,袁長卿生辰時,只親自下廚做了幾道小菜,給他簡單地過了個生辰。那時候就跟袁長卿說過,等來年他二十歲的生辰,一定要替他好好熱鬧熱鬧。卻不想如今懷了孕,那袁長卿只恨不能把給供起來才好,哪還肯勞累來替他辦什麼生辰宴。夫妻二人正為此爭執著時,侯瑞就離家出走了。而等把侯瑞追回來后,袁長卿的生辰也過了……
這一下袁長卿振振有辭了:“自古以來就只有提前做生辰的,哪有推后的?”又哄著珊娘,“以后日子長著呢,何況早在跟你訂親那年,老師就替我行過加冠禮了,這生辰宴不做也罷。你若實在過意不去,明年吧,等你把孩子生下來,明年再替我大辦一場也是一樣。”
袁長卿覺得,他的生辰宴辦不辦沒什麼要,但有一件事,他卻是一定要去做的。
于是,侯瑞找回來的第二天,恰逢著休沐,他便收拾了一通,把珊娘留在家里,他則去了袁府。
聽說他來了,老太太一陣詫異,袁四老爺袁禮也是一陣驚訝。
話說,老皇帝病倒后,雖然曾命四皇子“協理”太子一并監國,可四皇子卻吃驚的發現,只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朝政竟全太子一人把持了,他竟連個手的機會都不曾有過。原本正因得了皇帝支持而春風得意著的四皇子這才知道,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太子早已經是深葉茂,不說這會兒皇帝病了,便是皇帝好著,是太后不好了,皇帝若真想要換掉太子,怕都未必真能撼得東宮那棵大樹了。于是,四皇子小心翼翼地收斂了明面上的勢力,只在老皇帝面前裝著個孝子模樣,暗地里卻跟太子打著擂臺。而每吃了虧,他便跑到老皇帝那里去哭訴太子毫無兄弟友。偏老皇帝偏聽偏見,只當太子眼里果然沒他,沒兄弟,頻頻把太子招過去痛責一頓。太子顧忌著皇帝,也不好對四皇子如何,因此,一時間,兩方勢力倒維持著個微妙的平衡。
便是如此,到底是太子把持了朝政,那些許多著名的太子黨們都紛紛得了重用,袁四老爺原以為,袁長卿這眾所周知的太子黨應該也會得到重用的,偏他直到如今,仍在翰林院里做著他的編修,職位竟一點兒變都沒有。
袁長卿進來后,依禮向著老太太和袁禮行了禮,然后便坐在那里默默喝著茶,不開口了。
袁家人可不是珊娘,自是從來沒見過他在人后皮翻飛的模樣,只當他自來就是如此,老太太便主問著他道:“今兒怎麼有空來看我了?”又問在,“十三兒的病好些沒?年紀輕輕的,怎麼三天兩頭的病?可別落下什麼大癥候……”
這句話,袁長卿可不聽了。他“叮”地一聲放下茶盞,起對著老太太躬一禮,道:“謝老太太的關心,十三兒好著呢。我今兒來,是有件喜事要通報祖宗一聲兒的,還請老太太和四叔開了祠堂一用。”袁長卿是長房長孫,他的頭生孩子自該祭告祖先一聲兒的。
等他把話說完,便很快地直起腰來,默默欣賞著老太太那變幻不定的臉。
老太太還沒有開口,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在袁長卿后道:“大嫂有喜了?倒真要恭喜大哥了。”
袁長卿的眼忽地一瞇,驀然回,便只見袁昶興扶著手杖站在門外。雖然他話音里帶著笑,那背著的臉上卻是一片模糊,看不清是個什麼表。
如今侯瑞被袁長卿打了個滿臉開花,自是不好放他回去驚嚇著五太太,他便被珊娘和袁長卿暫時收留了。
珊娘派人去給五老爺送信時,五老爺果然是個心大,聽說侯瑞沒能跑得掉,他立時就放了心,也不忙著看這兒子是不是破了皮了,只帶話回來,袁長卿“只管替我管教著,打死不論”,竟是一點兒都沒意識到,袁長卿是妹夫,且比侯瑞還小了兩個月。
要說侯瑞這中二青年就是個欠揍的。之前他多多總有些看不上袁長卿,如今被袁長卿狠揍了一頓,倒他忽然對袁長卿服氣起來了。且袁長卿說的那些話,也難得地他沉靜下來,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一個人默默靜思了好幾天。
事實上,侯五老爺一家都不是那種會教導人的,幾個孩子都算得是野生野長的,從來沒有人像袁長卿對他那樣,教過侯瑞怎麼去想去思考。一直以來,他都只知道一筋地想著自己要去做干什麼事,卻從來沒有想過要怎麼樣才能做那件事。袁長卿的話,像是打開了他眼前的一扇窗,終于他找到了通往他想去的地方的路,于是,等他臉上的傷好得差不多能見人了,他依舊沒肯回五老爺府上,只答應了袁長卿再不離家出走,便整天又不見了人影。
一開始珊娘還有點擔心,可知道侯瑞每回都是乖乖帶著小廝出門的,并沒有想要離家出走的模樣后,加上袁長卿勸著,說侯瑞怎麼著都已經是二十歲的人了,應該怎麼去思考,怎麼去行事,只能由他自己去索,別人誰都代替不了他。珊娘想著前世自己管得太多的那些不好的結果,便嘆了口氣,默默放了手。
如此這般又過了個四五日,侯瑞找了一回袁長卿后,便回家去了。
等到了四月中旬,五老爺帶著侯瑞來到福壽坊時,侯瑞的上已經換了套軍服——卻原來,聽了袁長卿的話后,他便往碼頭他認識的那些船老大跑得更勤了。之前他總是找著那些船老大打聽著出海的趣事,卻是從來沒想過,他若真要出海需要學些什麼。如今細一打聽他才知道,原來出海并不是他所想像的那般容易,那些船只也遠沒有他所想像的那般容易駕馭,且他想要的,是能夠獨立駕船行于海上,而不只是聽眾船長號令,只懂得起帆拉錨的普通海員。思量定自己想要的,他便又向那些船老大們打聽起哪里可以學習這些東西。恰正好,他又遇到了之前曾帶他和袁長卿他們上過飛燕船的那個朱三。朱三聽了他的志向后不一陣大笑:“你這不是舍近求遠嗎?京師就有講武堂,你去考水師講武堂,出來后還怕沒船給你駛?!”
侯瑞知道京師有講武堂,卻還不知道講武堂里分陸師水師的,聽了不一陣大喜,回去就跟袁長卿一陣商量。
說實話,袁長卿可真不是個什麼熱心人,他從來就是個寡淡的,之前之所以會出手教訓侯瑞,還是因為他給珊娘制造了麻煩,若不是因為這個,侯瑞倒在他腳尖前,他大概都懶得看他一眼。此時他早嫌侯瑞這個大舅子整天呆在他的家里,打擾了他和珊娘的二人世界,不得早些趕他走才好,便帶著私心道:“你趕回去跟老爺說。我猜老爺不同意你出海,不過是怕你一時年心,不知道海上的利害,把出海當了一件新奇事罷了。如今既然你什麼都打聽清楚了,連怎麼做心里都已經有了譜,只要你把你的所思所想跟老爺說了,老爺就該知道,你不是圖著好玩才要出海的,你是正經想要做這件事。老爺若還不同意,我再去幫你敲敲邊鼓,想來事應該不難。”
而侯瑞沒想到的是,他誠懇地把自己的想法跟五老爺說了后,都沒需要袁長卿出面,五老爺沉思了一天后,也就答應了他——卻原來,還真袁長卿猜對了,五老爺并不是那種不開明的家長,其實他不反對侯瑞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他反對的,不過是侯瑞的想到一出是一出而已。
之后,連五老爺也幫著打聽起怎麼報考水師講武堂來。
袁長卿見狀,這才裝著個好人模樣,把他所知道的水師講武堂的況向五老爺和侯瑞一一道來。
卻原來,那水師講武堂雖然隸屬于京師講武堂,其本堂卻并不在京城,而是設在津沽港口。自世祖皇帝創立水師以來,大周就極重視水師人才的栽培。每個考上水師講武堂的生員,都需得先在京師講武堂學一年的基礎課程,績優異者,才有資格升本堂繼續學習。而一旦了本堂,他便再也不是生員了,而是一名正式的軍人。
自古以來,大周這片土地上就有“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的俗語,便是大周的軍人地位要比前朝高,在世俗眼里,當兵吃糧的,那職業風險明顯高于其他職業,便是將來侯瑞從講武堂畢業出來,最也是個尉級的軍,卻到底不了一個“兵”字。
有生以來頭一次,侯瑞以滿腔的熱投到復習備考當中。五太太卻忍不住替他犯起愁來。要說侯瑞今年都二十了,再了伍,怕是再沒人敢嫁他了……
五老爺是個看得開的,只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便樂呵呵地又去會他的畫友了。
珊娘原還以為,著侯瑞的教訓,五老爺怎麼也該把侯玦和全哥兒的教育抓起來的,卻不想五老爺這人已經定了型了,再不可能有改變的——有時候珊娘甚至覺得,他怕是從小被孟老太太管狠了,所以才逆反著,對子們一律放羊吃草了……
總之,皇天不負有心人,還真侯瑞考上了水師講武堂,如今他已經是講武堂里的一員武生員了。
所以說,男人和人看問題的角度總是不太一樣,五老爺沒把侯瑞的婚事放在心上,五太太雖然不是侯瑞的親娘,可到底是看著他長大的,哪能真不管他?!
也好在這一年里,侯瑞還只是個生員,且仍在京城上學。這一年里,他都會和其他書院的學生們一樣,逢五都有一天休沐的,于是五太太便又搞起了“集相親”。
侯瑞仍和以前一樣,太太他去相親他就去,見了人家姑娘也照樣該怎樣就怎樣,只多了一條,他逢人就說,他將來是要出海的……只這一條,就嚇跑了無數姑娘。
此時已是五月,春天即將過去,夏天將要到來。看著心愿達,似再無所求的侯瑞,五太太和珊娘一陣對眼嘆息——那邊的中二青年喲,你的春天,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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