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馥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天上下起了淅瀝瀝的春雨。

馬車踏著漉的石板道，停在了氣派門樓前。

蕭秀打起油紙傘，從門闕下趕了過來，把張馥接進屋去。

在鎬京待了幾個月的時間。

這些犬戎人對他們逐漸的放松了一些警惕。

因為是太后倚重的客卿，門口的侍衛和府上的仆人如今都恭恭敬敬的稱呼張馥為張先生。監視得也不再那麼嚴格了。

張馥一派輕松的姿態，閑散撐著油紙傘在雨中慢慢踱步。

好像剛剛參加的那場宴飲使他十分的放松愉悅。

蕭秀舉傘隨行，他低著頭，微微用力拽傘柄，掩飾心中的那一份張之意。

先生今夜看似參加了一個無關要的宴會。

實際上，按照先生先前的估計。

這個宴會就是梁皇后設的一個套，等著先生去鉆。

今夜梁皇后那邊的人，很有可能終于按捺不住，借著這次宴會的掩飾，私下同先生正式接。

只有一直跟在先生的邊，蕭秀才知道，張先生這一步步走的是多麼的難，多麼的險。

他用那看似永遠云淡風輕，帶著淺笑的面龐，周旋應付著那位明強勢的沒藏太后。

一邊靠著打皇后一族取得了太后的信任，一邊又若有若無的出些破綻，勾得那位對他恨得牙的梁皇后起了挖墻腳的心思，派人前來頻頻試探接。

今夜，皇后以為自己設了一個局，引得先生前去。

誰知這正是先生心籌謀，期待已久的事。

二人行至室。

蕭秀收起雨，屏退下人，逐一合上門窗。

借著為張馥更的時候，他方才開口低聲詢問：“了嗎？先生。”

張馥把下的外袍遞給他，角勾起了一笑。

跟隨了先生這麼長時間，蕭秀逐漸能夠分辨先生真正的笑容。

他興的一擊掌：“太好了！”

張馥整了整，在桌邊坐下。

他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慢慢品了一會，方才開口：“小秀，我這里有一封要的書信，你親自跑一趟，幫我送回去。”

蕭秀疑不解：“我們有專門的傳遞消息的渠道，為什麼要我……”

他突然反應過來，一下就跪在了地上：“不，我怎麼能在這麼要的關頭獨自離開先生。”

張馥垂下眼睫，慢慢轉著手中的杯子。

片刻后他抬起眼來：“過了今夜，我們每一步都將像走在鋼索之上，下一刻會發生什麼，我也無法完全把握。”

“你若是執意留下，就要隨時做好……準備。”

蕭秀雙膝跪地，昂頭看著張馥，沒有說話，只是堅定的點了點頭。

鄭州城外，一座座晉國軍營團團包圍著這座雄偉堅固的城池。

放眼去，遍地都是麻麻的黑窩棚，和那些烈烈招展的旌旗。

無數晉國士兵排著整齊的隊列，時時喊著嘹亮的口號，在營地中進進出出。

給鄭州城的軍民帶來了巨大的心里力。

此時，幾個晉國的士兵在營地邊上小解。

楊陸厚站在楊盛的邊，“盛哥，咱們圍著這鄭州城都有兩個多月了？一次像樣的沖鋒都沒有。你說這將軍們都是怎麼想的呀？這麼多人，不說日日人吃馬嚼的消耗，就這每日排的屎尿都快可以把鄭州淹了？”

楊盛整好，踹了楊陸厚一腳：“閉上你的鳥安靜等著，有你奪首立功的機會。”

二人嘻嘻哈哈的回營地，營中升起裊裊炊煙，意味著平淡等待的一日又將這麼的過去了。

在一墻之隔的鄭州城，

鄭州守將嵬名山坐在行轅大廳，他的面前黑的坐滿了他部下的犬戎將軍們。

曾經的雍丘守將都羅尾坐在嵬名山左下手第一位，

他憤憤然道：“卑職素來崇拜將軍作戰之勇猛。想當初，漢人諸侯聯軍十余萬人浩浩開至鄭州城下。也被將軍一擊而潰，什麼呂宋，華宇直，在大將軍的鐵騎面前，無不夾著尾，落荒而逃。”

“如今晉國不過五萬余人，就這般欺到門前耀武揚威，將軍為何令我等在城不出，實讓卑職不解。”

右下一位如鐵塔，烏黑的大將，乃是太后的族人沒藏元奇，他開口道：“將軍，這晉軍沒什麼好怕。當初李文廣，韓全林，和那晉國的主君程千羽，一度率軍來犯。不是被將軍奇兵突襲，輕松擊破了嗎。”

他以右拳一擊左：“只要將軍撥我五千鐵騎，末將當即出城，殺他們個屁滾尿流！”

嵬名山黑著臉：“你們都是領軍多年的將軍，現晉國五萬大軍圍城，我鄭州城軍馬只有兩萬余人，你們要我棄堅城高墻的優勢，開城出兵同晉軍野戰？”

嵬名山心中著實郁悶，他鎮守鄭州多時，百般經營，又收編了先前汴州之戰的沒藏裴真敗退時的散兵，本來也有五六萬兵勇之眾。

數月前，太后卻不知為何，頻頻調撥鄭州軍馬他用，最后只留給他堪堪不足兩萬人馬守城。

他們西戎一族是馬上得來的天下。

帳中將軍，多是爭強斗勇之輩。沖鋒陷陣時都是一把好手，他們蹲在城池之后倚靠著堅壁守城，卻是人人憋屈不耐。

他只好耐心解釋：“諸侯聯軍，看似人多，卻各自為政，軍中將帥也是良莠不齊。呂宋打到鄭州卻被袁易之因嫉妒而斷了軍糧，方被我軍輕易擊潰。”

“此次晉軍三路大軍有備而來，中軍賀蘭貞，右路俞敦素，左路墨橋生都是不可輕視的猛將。我們明明可以靠著地利守城，只需在城中安心待援，加以時日晉軍損耗巨大，自然不戰而敗。為何要舍棄優勢，以己之短攻彼之長呢？”

都羅尾哼了一聲：“無非是一些兩腳羊罷了，將軍何必漲他人志氣？近日陛下和皇后娘娘頻頻拔下賞賜，犒勞我鄭州軍士，士氣正是大漲之時，合該痛痛快快的取一場大勝，以報答陛下和娘娘的恩義才是。”

嵬名山忍不住罵道：“兩腳羊？卻不知當初都將軍是怎麼敗在墨橋生這個兩腳羊手下，把我雍州拱手讓給晉越侯的？”

都羅尾被說到痛，大怒而起，也不行禮，直接甩袖而出。

眾人散去之后。

嵬名山沉著面孔，坐在椅之上。

他的侍從，看著他的臉，憤憤不平道：“將軍為我西戎立下無數汗馬功勞，朝堂之上素來中立。太后和陛下母子之爭，卻無端端的牽扯到將軍。太后娘娘派了沒藏元奇，皇后娘娘派了都羅尾，這一左一右安在將軍邊，讓將軍還怎麼領軍作戰？”

嵬名山皺了眉頭。

晉國，俞敦素同賀蘭貞也便罷了。

他最為忌憚的是那個一黑鎧的墨橋生。

他曾在戰場上同此人短暫過手。

此人既悍不畏死，又懂機便靈活，對千變萬化的戰勢把握的既準又狠，天生就是一個將才。

他也很想和這樣一個勁敵在戰場之上，酣暢淋漓的各展所長，一較高下。

可是敵人有堅實的后援，全權信賴的君主，可靠的袍澤。

而自己。

嵬名山長嘆了口氣。

他的侍從擔憂的看著他，小心翼翼的說：“將軍，小人聽說鎬京近來盛傳著一個流言，說是將軍已投倒向了皇后一族。偏偏皇后娘娘又在這當口時不時發來厚賞，小人只怕太后老人家，會對將軍起了猜忌之心。”

嵬名山苦笑了一下：“太后素有睿智，只能寄希能不被流言所了。”

在鎬京軒昂壯麗的皇宮之。

坐著一手撐起這個強大部族的人，沒藏珍珠。

歲月的風霜在這個人的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跡。

兩鬢斑白，眼角帶著深深的魚尾紋，已經是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

但微微瞇起的眼睛，卻著一冷靜而明的。毫沒有一年老的疲態。

看著眼前坐著的漢人男子，心中不停的盤算。

“先生也覺得嵬將軍完全倒向了皇后嗎？”

張馥開口道：“倒也不全是，但在下卻對一事不解。”

“當初，晉越侯曾連同李文廣，韓全林，三路大軍合計五六萬人馬進犯我鄭州。甚至還沒到鄭州城下，便被嵬將軍一舉擊破。在下的前主君晉越侯，當時險些被嵬將軍生擒，他獨自撇下部眾，倉惶一路逃到衛國，才保住了命。”

“此次，晉軍也不過是五萬人馬，嵬將軍卻不知為何，選擇守而不出呢？”

沒藏太后的本家侄兒沒藏裴真坐于沒藏太后之下。

他一拍桌面，“那還用說嗎？他無非是想以此機會要挾姑母多多給他調撥軍馬，好壯大他的實力罷了。回頭他手握重兵，正好幫著梁氏一族同我們沒藏家族對抗。”

沒藏太后沉不語。

張馥開口道：“其實嵬將軍如何打算，太后娘娘一試便知。”

“還請先生直言。”

“太后可發懿旨，命嵬名山限期退敵。若嵬將軍依舊坐而不。那太后便可以抗旨之罪指鄭州沒藏元奇將軍取而代之。以免鄭州軍馬真的落梁后手中。”

沒藏太后道：“先生卻是妙計，但陣前換將，是否不妥？不知為何我心中對那位晉越侯，有些忌憚。”

張馥笑了：“在下便是從晉國出，對晉國的實力最為了解。晉國全國兵馬滿打滿算不過也就數萬人。可笑的是其中大部分都是湊數的奴隸。晉越侯手中真正的士伍，不過兩萬余人也。我西戎鐵騎二十萬人，何懼一小國？”

“在下以為，我西戎目前最大的危機，是部不安。基石不穩則大廈難安。娘娘當前還是先以斬斷梁氏手足為要。”

沒藏太后想起近來，那個咄咄人不停給自己使絆子的梁皇后，和自己那越來越不聽話的兒子，心中一陣煩躁。

點了點頭：“擬旨，限嵬名山一月退敵。”

作者有話要說： 姚天香：墨哭包，我問你一下，為什麼每次都是你先哭著睡著？

墨橋生：Q-Q你還好意思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