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 陸懷征取完子彈打著赤膊仰面躺在床上, 理線條飽滿又流暢, 一只胳膊墊在后腦勺上, 正盯著天花板猶豫著要不要給于好去個電話，可見自己這會兒這麼躺著，肯定哭著鬧著要過來，要不讓過來, 指不定又得多想。

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病房門被人啪得推開，孫凱急吼吼地沖進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著墻著氣跟他說：“那倆來了！”

陸懷征一個激靈從床上彈起來, “于好？”

孫凱揮著手, 嗓子眼里干：“還有趙黛琳，給陳瑞打電話，結果這上沒把門的東西什麼都說了！兩人現在正往這邊趕呢, 咋辦。”

孫凱慌神, 陸懷征倒還好, 轉念一想, 既然來就來吧，省的他在這糾結到底要不要告訴傷這事兒，然而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于好的母親來了，完全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當然, 這是后話，而此時的陸懷征渾然不覺，自己已經靜悄悄地被一來自丈母娘的勢力包圍，還跟個二百五似的嘲笑孫凱：“你慌什麼，趙黛琳還能吃了你不？再說，你倆什麼時候這麼了？”

孫凱莫名紅了臉：“我我我我，我不告訴你。”

陸懷征坐在床上，曲著一條，手懶洋洋地搭上去，哧笑：“傻缺，不就男間的那點事兒嗎，我還不稀得聽。”

孫凱卻忽然嘆了口氣，“你看人那麼準，你說，趙黛琳這人靠譜麼？”

陸懷征撈過床頭的手機，啪啪摁下幾個鍵撥了個電話出去，“靠譜，比方言靠譜。”

孫凱忽然急了，“你再提方言我跟你急！信不信？”

陸懷征仍是維持著剛才那瀟灑不羈的姿勢，斜眼看著他，不屑地笑了下，然后電話接通了，他低低地喂了聲。

于好接到電話時，趙黛琳正在開車，母倆坐在后排，為了防止通風報信，于好的手機全程放在上，屏幕朝上，亮晃晃地對著倆人。電話響起的瞬間，馮彥芝那眼神就倏地懟過來了。就跟個犯人似的，不敢，任憑那電話在上震，最后馮士瞥一眼，沖發號施令：“接啊。”

于好小心翼翼接起來，“喂。”

“我回來了。”陸懷征低笑著說，聲音格外溫。

“我知道。”電話放在耳邊，于好順勢轉頭看著窗外，馮彥芝湊著耳朵跟過去，著手機背面想聽聽他倆說什麼，約約聽見那邊低沉磁的聲音，不得不說，他聲音確實好聽，那天晚上第一次聽到的時候，還以為是個電臺的播音主持，沒想到還是個當兵的。

“嗯，路上慢點，我沒事，你別著急，聽見嗎？”

“好。”

“乖。”

收了線，孫凱皮疙瘩掉一地，渾惡寒，五糾結地擰到一起，后背汗直立，“真該讓你的兵都看看你這德行，惡心死人了。談談這樣，您陸隊真是獨一份。”

陸懷征懶得搭理他，把手機揣進兜里，從床上下來，隨手從床頭撈了件t恤套上，一邊把腦袋從領口里拉出來，一邊沒什麼緒地對孫凱說：“于好跟趙黛琳不一樣，沒什麼安全，自我認知差，又單純，得哄。”

陸懷征這人吧，對付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辦法，這都跟霍廷學的，他要真心實意地想追一孩，有的是法子。于好的格就得寵，不涉及底線，陸懷征都任由胡鬧。孫凱好奇：“那趙黛琳呢？”

趙黛琳的格跟于好全然相反，一味地寵溺，會很容易讓反，得適當吊吊胃口。

陸懷征回頭橫瞥他，手在孫凱肩上拍了拍說:“你跟我反著來就行了。”

也不說多，剩下的讓他自己去領會，畢竟孫凱的商說是一回事，做起來又是另一回事，陸懷征拉好服丟下一句：“我去辦個手續，你要出去門別關。”

然后就自己吊著個膀子出去了，留孫凱一人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反著來？怎麼反？

沒半會兒。

孫凱似乎悟出了真諦，他眼中乍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可不就是反著來麼，沒想到，這小子關鍵時刻還有點用。”

然后就見這傻子，樂呵呵地掏出手機毫不猶豫撥了個電話出去。

趙黛琳正在開車，沒空接，把手機丟給于好，“幫我開下擴音。”

于好依言照辦，遞到邊，就聽見孫凱在電話那頭苦兮兮地說：“你在哪兒？”

趙黛琳：“往你那去的路上。”

“哦，跟于好一起啊？”

趙黛琳下意識看了眼后座的于好，狐疑：“是啊。”

然后就聽孫凱嘶了口氣。

趙黛琳神經一繃，忙追問：“你怎麼了？”

“傷了，疼。”那嗔又略帶點委屈的鼻音，聽得后方兩人眼睛瞬間瞪得跟銅陵一般大，不可置信。

現在的特種兵畫風都這麼……清奇嗎？馮士用手擋了擋眼睛，不忍聽。

趙黛琳輕咳了聲意圖掩飾尷尬，“我沒聽陳瑞說你傷啊？”

孫凱：“我被子彈刮傷了……太疼了……”

刮……刮……刮傷。

馮士：小伙子氣啊。

趙黛琳不想再聊下去，因為不知道等會兒又能從他里蹦出什麼鬼話來，匆匆掛斷電話，“那你好好躺著，我馬上就到了，先掛了，我開車呢。”

“你快點哦！！！”

哦你媽。

趙黛琳沒耳朵再聽下去，摁斷，車廂氣氛一度陷尷尬，時不時將耳邊的碎發捋到耳后，又抬頭看看后視鏡里的后方倆母，表如出一轍，干笑兩聲。

然而等到了醫院門口發現這邊不好停車，馮彥芝又忽然想上廁所，趙黛琳就讓倆先下去，自己去找位子停車。

馮彥芝在一樓的大廳上廁所。

于好靠在墻邊等。

走廊上人來人往的，人聲嘈雜，腳步聲匆匆，鼻尖充斥著刺鼻的消毒水味。

陸懷征辦完手續，從護士站出來，想給于好去個電話，問問到哪兒，順便去門口接接。

剛掏出手機，一抬頭，就瞧見靠在墻角那悉的影，小小一只，不過兩三天沒見，似乎又瘦了，低著頭，腳尖在地上輕輕挲著，表一籌莫展。

走廊上人影錯，聲音躁，襯得一個人孤孤零零的，像個沒人要的小可憐。

陸懷征就沒忍住，想逗逗。

他把手機揣回兜里，低頭了鼻尖，側著穿過錯的人群，闊步朝走去。

于好原是低著頭，人靠在墻上，直覺頭頂有影罩過來，下意識抬頭，就聽見一聲吊兒郎當的悉腔調，言語間全是調笑意味：“在等人？幫我個忙？”

于好想啊，你丫玩什麼花樣。

陸懷征吊著個胳膊，一只手抄在兜里，眼神都是戲弄，“哎，帶打火機了嗎？”

這是前段時間，隊里休息時，幾個小孩從網上學來的，天天在隊里問，你有打火機嗎？你有打火機嗎？

于好問他：“你要煙？”

“不，我要點燃你的心。”

“……”

陸懷征笑得不行，說這話時自己都覺得皮疙瘩掉一地，但看呆若木的表簡直太好笑了，整個人笑得發抖，肩直。

不過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馮彥芝上完廁所出來，就看見一個肩上綁著繃帶的男人說要把兒給點了，嚇得花容失，二話不說抱起手上的包直接朝那男人的后腦勺狠狠砸過去，一邊砸還一邊罵罵咧咧：“一大老爺們不學好，整天在外頭霍霍小姑娘！說什麼混賬話！你要把誰點了！我先把你點了信不信？！”

陸懷征后腦勺重重挨了一記，不等他反應過來，接二連三幾下，全砸在他后腦上，馮彥芝勁大，包里也不知道藏了什麼東西，猛一下敲過去，陸懷征疼得直氣，本來肩膀還傷著呢，歪著子拿手檔，猝不及防又牽了傷口，疼得他更是呲牙咧起來。又怕這個發瘋的人傷著于好，一下子沒回過神來，一邊擋著馮彥芝，一邊將于好護在自己后。

直到，于好一聲媽。

陸懷征眉都飛起來了，高高舉著手，抵著馮彥芝的包，回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于好，那眼神，這輩子沒這麼怕驚恐過。

“媽？”

馮彥芝停下來，試圖去拽陸懷征后的于好，“你躲他后面干嘛呀！”

走廊嘈，稀稀落落偶有幾束目投過來，就聽見于好低著頭，聲如蚊訥地說：“媽，這是我男朋友，陸懷征。”

那瞬間，陸懷征仿佛聽見窗外的秋葉落地，涼了。

——

病房。

于好跟趙黛琳孫凱一眾人等被關在門外。

于好老老實實坐在門口的長椅上。

趙黛琳跟孫凱跟被人點了笑似的，停不下來，還在津津有味地模仿。

“嗨，你有打火機麼？”

“怎麼，你要煙？”孫凱配合的。

趙黛琳嗓音故作軋，還夸張地做了個點火地作：“不，我要點燃你的心。”

兩人又是一陣放聲大笑，趙黛琳笑倒在孫凱肩上，香香地蹭著他，孫凱后背一僵不笑了，始作俑者仍是未有察覺，還跟于好笑著打趣：“陸懷征可真行，我服了。我徹底服了。”

于好扭著臉，不肯搭理，小聲警告：“你笑夠了沒？”

趙黛琳訕訕收了笑，“好嘛，我不笑了，不過這真的是我今年聽到最好笑的一個笑話。”趙黛琳眼淚笑出來，張著，瞇著眼，用手抹去眼角的眼淚，上氣不接下氣：“我好久沒這麼笑過了嘛。”

孫凱忍不住接茬：“我還記得，當初隊里玩這個梗的時候，他還寧死不從的笑我們傻。今天在于好這就暗用上了，他怎麼那麼逗啊？”

趙黛琳回過味來，惻惻地盯著他，“你也別得意，你今天跟陸懷征也沒什麼兩樣。”

“……為什麼？”孫凱一愣。

“因為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讓于好接得，開得擴音。”

孫凱整個人炸了：“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啊？你沒傷騙我傷？很好玩嗎？”

孫凱掐腰站起來，繞著走廊走了一圈，指著趙黛琳說，“來，你跟我來一下。”

兩人走了。

不知道上哪兒去‘華山論劍’了。

于好耐不住子，站起來就著病房的窗口往里頭看了眼，陸懷征背靠著椅子，背對著門，母親坐在他對面認真地聽陸懷征說話，沒什麼表，看不出滿意不滿意。

約莫是這邊視線太灼熱，馮彥芝察覺，毫無緒地往這邊看了眼，似在瞪。

說話的男人也順著母親的視線隨意往后瞥了眼，那漫不經心又帶著安的一眼，讓心猛地一跳，小鹿突突地撞，又像是被一捧篷篷的柳絮塞滿。

心神一，意蓬生。

喜他時而蹦出的年心氣，更他有一顆坦溫心，山河夢。

不卑不吭，不顯山水。

作者有話要說：

打火機梗出自抖音，備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