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繁從沒有在倪簡的臉上看到過這樣呆滯的表。

的手還揪著他的領，僵在那兒，力度沒有增大也沒有減小。

漉的眼睛微微瞠大，淚珠半掉不掉地懸著。

的半張著，被咬破的傷口仍往外冒，陸繁用拇指一遍遍抹去。

他指腹的皮糙，在上并不舒服，但這樣的讓倪簡十分用。

像被順了的獅子，一不。

陸繁抹掉上的最后一點，手掌上移，輕地了的眼睛，退開時，眼里最后兩顆水珠也沒有了。

“看清楚了麼。”他問，嗓音仍是低啞的。

倪簡眨了下眼，似恍然回神。瓣嚅了兩下，竟找不出話說。

陸繁看這樣子，短促地笑了一聲。

倪簡皺起眉，盯著他。

他的眼睛漆黑深亮，里頭溢出的不是調侃，也沒有嘲諷，只有溫。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飛快地松開，接著從他上退開，坐到一邊。

陸繁坐起。

倪簡抓了兩下頭發，低頭了一把臉，起找鞋穿，剛站起來，就被陸繁拉了一把，又坐下了。

倪簡扭頭看他。

陸繁說：“你跑什麼？”

“我沒跑。”

陸繁不接話，但卻著的手沒放。

倪簡說：“我去洗臉。”

陸繁眸微抬，又笑了一聲，“是該洗洗了。”

倪簡看了他一眼，回手，起走了。

衛生間里傳出水聲。

七八分鐘后，出來了，臉上沒了淚水的痕跡，但眼睛好像更紅了。

走回沙發坐下。

陸繁仍坐在那沒，似乎在等。

倪簡了，覺得應該說點什麼。

但還沒組織好語言，陸繁就先開口了。

“我們好像……沒談完。”

倪簡嗯了一聲。

陸繁說：“你沒話說？”

倪簡一愣。

陸繁看著，眼神微熱。他的手過來，握住了的左手。

倪簡反應了一會，說了聲“對不起”，說完后咬了咬牙，“剛剛我、我有點失控……”

“嗯。”陸繁說，“看出來了。”

倪簡沒話說了，目胡晃了晃，瞥見他領仍皺一團，頓時更慚愧。

右手過去，幫他了兩下，總算平整了點。

手要收回來時，被陸繁拉住了。

現在，兩只手都在他手里。

陸繁用力一拉，整個人便進了他懷里。

他雙臂收。

倪簡的著他的膛。

他拽著的一只手放到左的位置。

過了一會，松開，低頭看的眼睛。

倪簡仰著臉，表微怔。

陸繁什麼都沒說，只是對笑了一下。

倪簡心窩一熱，眼里又起了霧。

如果他那句話還不甚明白，那麼現在，大概有些懂了。

午飯仍是陸繁做的，但倪簡主洗了碗。

下午，陸繁還待在這，陪倪簡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仍是那個雷人的偶像劇，主看到男主和別的人親，黯然神傷，然后轉離開。

陸繁看到這里，皺了皺眉，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轉頭去看倪簡。

倪簡正靠在那兒吃葡萄，覺到他的目，扭頭看他，“怎麼了？”

陸繁目微沉，默了一瞬，說：“那天送孫記者回去，是因為跟我們隊去采訪，腳傷了，不方便走。”

倪簡微愕，怔了一秒，低頭：“哦。”

陸繁挪近，手把的腦袋托起來，“不信？”

倪簡:“我什麼都沒說。”

倪簡說完無辜地眨了眨眼。看著陸繁，以為他會黑臉。

但他沒有。

不僅沒有，反而笑了。

陸繁不是很笑，但倪簡見過他的笑，不是這樣的。

從沒有見他這樣笑過，帶了點氣惱、無奈，但更多的是寵溺。像是認栽了。

陸繁的手掌從倪簡的下移到臉頰，挲了兩下，上的額。

退開時，直視的眼睛，低聲說：“不要想。”

晚上，陸繁做了晚飯，陪倪簡吃完才離開。

他這陣子休假的模式改了，沒有月假，一般□□天調休一次，有時兩天，有時三天。

臨走時，陸繁對倪簡說：“等我放假。”

倪簡點頭：“嗯。”

陸繁不在時，倪簡的日子又過回了原樣。雖然他買了很多食材，教怎麼做粥，怎麼煎蛋，但懶，不想手。

而且也知道，就算做出來，味道也跟他做的不像，不如不做，外賣將就一下就好了。

他說了，等他放假。

□□天而已。

會等。

兩天后，倪簡出去了一趟。從國回來時，在機場附近買了個皮帶，是要給倪振平的。

10月29號是倪振平的生日。

這麼多年，都記得，但一直到今年才能親手給他送禮。

下午四點半，倪簡在供電所外面等倪振平。

上次手機丟了，倪振平的手機號也沒了，沒什麼要事的話，并不想往他家那個座機上打。

倪簡不笨，李慧和倪珊的態度，多能看出一點。

并不在意們，但在意倪振平，不想讓他難做。

倪振平五點下班，五點十分從大門走出來。

倪簡一眼認出人群中的深棕影。

倪振平拿著一個黑的包，正在里頭翻找什麼。

倪簡站在那等他走近。

倪振平找到手機，看了一眼又放進去，去停車的地方推電車。

他走了兩步就看到倪簡。

“爸爸。”倪簡朝他喊。

倪振平愣了一會，快步走過來，“小簡，你怎麼來了？”

倪簡笑了笑，沒說話。

倪振平將上下打量一陣，說：“怎麼又瘦了？”

“爸爸，你也瘦了。”倪簡看了看他，發現他頭頂的白發又多了。

倪簡皺眉：“你最近很累嗎？醫生說你的不能太勞。”

倪振平搖搖頭，“沒有，領導照顧我的，最近沒讓做多事。”想了想，問，“你手機怎麼回事，最近短信都沒回，也打不通，問陸繁，他說你忙著趕稿。”

倪簡不想多解釋，順勢點頭肯定了陸繁的說法。

倪振平說：“畫畫也要注意，別太累了。”

倪簡乖乖應聲，低頭從手袋里取出包裝好的灰小盒，遞給他：“生日禮。”

倪振平一愣。

上一次收到倪簡的禮，還是十八年前，倪簡六歲的時候。那年，倪簡送了一棒棒糖和一張親手畫的卡片。

沒想到一轉眼，就長這麼大了。

倪振平心里百集，看著那個小盒，半天沒接。

倪簡又喊了聲“爸爸”，倪振平反應過來，接過手上的禮。

那上面一堆英文，他認得的沒兩個，也看不出里面是什麼。

倪振平著盒子，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倒是倪簡笑了笑，說：“這麼？”

倪振平說：“以后別這樣花錢，爸爸知道你的心意。”

“沒花多錢。”倪簡看了看時間，說，“我走了，你回去吧，倪珊該放學了。”

聽提倪珊，倪振平的臉變了變。

倪簡沒太注意。

倪振平想說什麼，頓了頓，放棄了。

倪珊最近那個樣子，要是看到倪簡，估計又要發脾氣了。

和倪簡分開后，倪振平就騎車往家趕。

沒想到，到了小區門口，正好看到倪珊從一輛白的轎車里出來。

倪振平一驚，趕停車，約看見駕駛座上是個男的，他剛要過去，就見倪珊沖車里揮了揮手，那車一溜煙開走了。

倪珊轉往家走，誰知卻看到倪振平沉著臉走來。

倪珊有一瞬的驚慌，但很快就鎮靜了。抬著下，旁若無人地往前走，把倪振平當空氣。

從倪振平打那一掌后，再沒喊過他。

倪振平喊了一聲，倪珊沒應。

小區外面人來人往，倪振平忍著氣，沒有說什麼，推著車走在倪珊后頭。

倪振平去樓道里停車，倪珊沒等他，徑自上去了。

倪振平進了屋，沒見到倪珊。

李慧在廚房里煮湯，聽到開門聲，探頭出來，臉不大好看，“今天怎麼晚了點？”

倪振平沒回答，走到倪珊房間外敲門。

他敲得很大聲，李慧嚇了一跳，丟下鍋鏟，跑過來低聲說：“你干嘛呢，珊珊今天心不好，大概是考試了，績又降了……”

倪振平想起在小區門口看到的畫面，氣不打一來：“績？你看還在乎績嗎？我看是連這書都不想念了！”

李慧被他吼得一愣。

倪振平用力敲門：“倪珊，把門開了！”

屋里，倪珊靠在床上，把手機里最吵的歌調出來，聲音開到最大。

倪振平氣極，更用力地拍門。

李慧在一旁拉他，“你這是干嘛，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珊珊又做什麼了？”

“做什麼了？你問問，現在不好好念書也就算了，還不學好，三天兩頭玩得不著家，現在還些七八糟的朋友！”

李慧心中一跳，急了：“什麼朋友了？”

倪振平還沒說，房門突然被打開，倪珊氣呼呼地吼：“你說清楚，我的朋友哪里七八糟了，我朋友怎麼了？”

倪振平指著，厲聲問：“你說說，你今天坐誰的車回來的，那男的是什麼人？”

“是我朋友，怎麼了？”倪珊仰著頭頂，“我朋友還要跟你代嗎？你怎麼不去管倪簡，的才是些七八糟的朋友呢，你要是知道了就會知道我比好太多了！”

“你在說什麼！”倪振平又氣又痛心，“珊珊，你怎麼變這樣子？”

“我變什麼樣了？”倪珊不服氣，“你現在就是看我不順眼！那你去看你的乖兒去，別管我！”

“你……”倪振平臉鐵青。

“珊珊！”李慧忙勸和，“你說兩句，你爸爸是為你好。”

倪珊梗著脖子不低頭，“我說的是事實，你們什麼都不知道，我在網上都查過了，的惡心事多著呢！”

倪振平氣白了臉：“小簡做什麼了，做什麼了，你倒是說說！”

“是個同！同，知道嗎？”倪珊進屋從桌上抓起幾張紙丟給他，“你自己看看，你以為在國外好好讀書嗎？都在跟人玩，現在回來了，又跑來跟陸繁哥哥談，還男通吃呢，你兒可真厲害！”

“珊珊，別說了！”李慧非常震驚，但在看到倪振平的臉后，立刻回神，趕制止倪珊，低聲斥責,“誰教你說這些混話的，你了什麼朋友，盡學些不三不四的話！”

“我說不三不四的話？倪簡還做不三不四的事呢！”

倪珊哼了一聲，砰地一下把門關了。

倪振平站在那，著幾張紙，半晌沒。

李慧看著，不知道說什麼，想了想，怕他遷怒倪珊，低聲為倪珊辯了兩句：“珊珊還是小孩子，不懂事，聽別人瞎說的，你別上心。”

倪振平一句話也沒說。

倪簡在國外的事，他并不清楚，上回程虹過來，把他罵了一頓，意思是倪簡學壞了跟他不了干系。倪振平知道程虹的格，以為是要求苛刻，把倪簡管得太。上次在餐廳，聽倪簡跟程虹爭執，他也沒聽出什麼，只覺得程虹還是那麼強勢，把倪簡得狠了。

倪珊說的這些事，他的確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倪簡是個漫畫家，他以為畫那種一幅一幅的大畫。

他更不清楚倪簡跟陸繁在一起的事。

這一瞬間，倪振平又一次覺得自己這個父親失敗了。

兩個兒，他都對不住。

他后悔對倪簡的關心太，也后悔因為對倪簡的愧疚而忽視了倪珊敏的心理。

倪珊變這樣，跟他打的那一掌不了關系。

他心里都清楚，卻不知道該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