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姨是歲歲之后來的。」

「李姨是請來的？」周暖恍然大悟。

周亦陌笑著解釋：「也不是，李姨是家里人，讓來監管我的。」

他快三十的人，也不好忤了的心意。

雖說是監管，其實也是擔心孫子一人在外，一日三餐吃不好。

后來有了歲歲，李姨也就照顧歲歲了。

別看李姨年紀大，手語也是那時現學的，比周亦陌還要認真。還著實讓他有些佩服。

周暖心底開始搗鼓，周亦陌是長在一個什麼樣的家庭。

還一概不知。

「李姨來之前，我也算是個……爸。」周亦陌不習慣地說出這個詞。

周暖低頭淺笑，爸這個詞，用在他上，周暖還真是想不出。

當周亦陌和周暖來到聾啞兒園，在這里等待的不僅僅是歲歲，還有別的孩子。

歲歲見到周亦陌與周暖，立刻撲了過去。

兒園老師自然是沒見過周暖的，「這位是……」那個年長的，似乎與周亦陌嫻的教室開口問。

周亦陌笑答：「我太太。」

「你好。」周暖禮貌說。

「你好。」年長的教師說。

周亦陌朝著那位教師客氣道：「王老師，麻煩你了，我們先走了。」

「好的，路上小心。」王老師說。

周暖淺笑低頭告別。

出了兒園，周亦陌緩緩道來：「剛才那位是這家兒園的院長，的孩子，也是個聾啞人。」

「昂……」周暖聽著。

「這些年，多虧了，歲歲也算平安長大。歲歲起初有些自閉，手語也要一步一步學，很艱難。不過現在，就是一個開朗的小喇叭。」周亦陌手撓了撓歲歲的，歲歲眼睛彎月牙。

這樣的場景，周暖看著，賞心悅目。

有點爸的意思。

「回家吧，李姨該等急了。」周暖手拉攏了下歲歲的外套說。

「嗯。」

周亦陌近一個星期都準時下班，惹得醫院的醫生護士驚奇。

每到個洗手間總能聽到談論的，不了猜測他是不是有朋友了。

醫院食堂，沈澤飯，一口一口就顧著吃白飯，前后左右上下打量了一下周亦陌，隨后又手了周亦陌的額頭，然后又了自己的額頭。

這沒病啊……

「阿澤，你怎麼？」周亦陌見沈澤眼袋快到下上了，發問。

「兄弟啊……你造你的反常給我帶來了多大的神創傷嗎嗎嗎嗎？？？」沈澤委屈。

「嗯？你說說看。」

沈澤放下勺子，拿出手機，打開通訊記錄，給周亦陌看：「你瞅瞅，你瞅瞅。」

周亦陌匆匆一瞥，隨口說：「最近走桃花了？」

「要是桃花就好了。」

沈澤開始喋喋不休。

「就你最近這準時下班，每天一籮筐的單給我打電話，問我你是不是有朋友了。」

「吶，就這個小徐啊，長得亭亭玉立，楚楚可人，昨晚哭著跟我說呀，暗你好久了，你怎麼就有了朋友了呢，我安了人一晚上，說你沒朋友，皮子都磨破了。」

「諾，還有這個小陸，還要我當個007，給提供你的各種信息。」

「還有還有，這個這個小趙，一聽說你有朋友，變著法子跟我提出，要跟你決斗？」

「決斗啊哥們兒？你們在手玩小李飛刀吶！」

沈澤猛灌一口湯，當酒喝了。

周亦陌聽得角上揚：「書說的不錯。」

沈澤：「我沒跟你開玩笑呢。」

「我知道。」

沈澤摘了眼鏡：「你看看我這眼袋，快看看。」

周亦陌抬頭掃一眼：「看到了。」

「來點誠意啊，你這到底怎麼回事啊，真有朋友了？」沈澤問完繼續吃飯。

周亦陌放下勺子，手肘撐桌子，清淡說：「沒朋友。」

「我就知道……」沈澤里塞著飯菜，含糊說。

「有老婆了。」

周亦陌這下句一出，沈澤繼續埋頭吃飯點頭。

隨后他手一僵。

猛抬頭，瞪大眼睛，眉弄眼。

沈澤：真的？？！！

周亦陌閑適站起，離餐桌遠了些，點頭。

「噗——」沈澤飯噴了出來。

「咳咳——咳咳——」他捶頓足，指著周亦陌，「你……你……你……」

愣是半天沒出一個字。

周圍人倒是頻頻回頭，周亦陌端起剩飯，對沈澤說：「天臺等你。」

沈澤掌心拍拍額頭，原來那天他沒聽錯呀，是講的接老婆嘛……白挨孫姐打了。

沈澤捯飭好了自己，匆匆跑到天臺。

周亦陌見沈澤走來，扔給他一罐飲料。

沈澤打開喝了一口，靠在白墻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周亦陌單手在白大褂里，另一只手舉起飲料輕抿一口，目視遠方。

周亦陌將始末詳細道來，沈澤眸愈深。

周亦陌敘述完，二人之間良久的沉默。

沈澤笑著搖頭：「誒……人家好好一姑娘，就同意這麼嫁給你了。」

「不清楚你家事。」

「又什麼都不圖。」

「難為了。」

周亦陌聽著，是啊……就同意嫁給他了，那麼溫順的一人。

「哎哎哎。」沈澤。

周亦陌回頭。

「那天在醫院昏倒，我就覺得你們有點意思。」沈澤嘖嘖道。

周亦陌笑而不語。

昏倒那天，他剛好求的婚。

沈澤直起，走過去拍拍周亦陌的肩，「亦陌，好好對人家啊。」

「嗯。」

「人生那麼長，你們可是要一輩子的。」

「嗯。」

秋風卷來，二人遠眺，難得閑暇午休啊。

當之后的之后，發生了許多事。周亦陌才覺得人生苦短，從未有沈澤說的那樣長。而周暖這個人，在周亦陌的生命里，通過時間的鐫刻，一分一秒融進骨髓，化作肋。

小半月過去，歲歲的領養證也辦好了。

多了結婚證，領養過程稍簡單了些。本來條件依舊不符合領養，但是周亦陌好歹拖了幾層關系，總算拿了下來。

戶口本一來是用于辦結婚手續，二來，是領養手續。

這領養證辦好，那戶口本，也得還回去。

周亦陌給陳叔打電話，陳叔尷尬為難。原來是家里的長輩們知道了，說，如果要還，那就得親自送回來。

思忖再三，周亦陌總算挑了個風和日麗的天氣回趟家。

而那天，恰是周末。

周暖與歲歲正在花園種樹苗，周亦陌盯著兩人背影半晌。

「暖暖。」周亦陌道。

「啊？」周暖舉著兩只泥手朝周亦嗎走來，「怎麼啦。」

周亦陌笑瞇瞇，「我出門一趟。」

周暖用手腕拭去額前汗水問：「周末去哪里？」

周亦陌揮揮手中戶口本，清冷調侃：「回家罰。」

周暖通，此家非他們所在的家，語氣笨拙，「那我要……」

「你不用，雖然遲早要見，但不急于一時。」周亦陌淡淡說。

「喔。」松口氣，還沒準備好。

周亦陌看破心思，拿起手中戶口本輕輕敲了敲周暖腦袋，「在家等我，會回來吃晚飯的。」

「嗯。」應。

周亦陌手，替了剛才不小心在臉上的泥。

周暖抬起頭，抿著，他指腹的輕，但心也焦慮，想著快點結束。

周亦陌角淡笑，對此倒是樂此不疲。

干凈后，周亦陌又扳過周暖的肩，讓背對著他。

周暖疑。

他修長手指靈活著，重新用皮筋替綁了綁松散的頭發。

滿意之后，他頭微微向前，在耳邊低聲說：「走啦。」

「嗯。」

他余瞥向，目視前方，不知專注些什麼。

趁不備，他在面頰落下一吻，隨后轉離開。

周暖詫異過后轉，周亦陌人早沒影了。

只聽見汽車發和離去的聲音。

悵然若失一笑：被襲了。

☆、歸家（1）

周亦陌回家前，先打電話提前通報了一聲。

回到周家，還沒進門，陳叔就出來給周亦陌使眼。

周亦陌估著，里面氣氛不太好。

進了家門，果然一大家子坐在沙發上，老爺子拄著拐杖，目沉沉，怒氣，周亦陌父親周家名也沒什麼好臉。

見到孫子倒是眉開眼笑：「亦陌啊，來坐。」

走上前，握住周亦陌的手，悄聲講：「等會兒說話有分寸，知道不？」

周亦陌微笑：「知道，。」

拉扯著周亦陌往沙發上坐，老爺子拐杖一打，肅聲道：「誰準你坐下！」

老爺子發作，也怕，周亦陌沒坐下，站在一邊。

周亦陌按的肩，讓先坐下，自己從懷里拿出戶口本放在茶幾上。

「爸，您先喝茶，別氣。」郭婉儀，也就是周亦陌的母親，給公公斟了杯茶，溫吞說。

「喝茶？喝什麼茶！是不是我老了，不中用了，結婚這麼大事也不跟我商量！」老爺子那拐杖了茶幾上的戶口本。

「還讓你陳叔從我和你這兒戶口本！虧你想得出！」老爺子氣得橫眉豎眼。說著老爺子看了眼躲在門口的陳泉。

「陳泉！」老爺子吼。

陳叔趕忙上前，咽了咽口水，「老爺子，在呢。」

「你多大？跟個孩子一起鬧！」老爺子張口就訓。

陳叔：「是是是，您老消氣，要。」

老爺子站起來，「我看你們一個個都不得我早死嘍！」

「老頭子！」

「老爺子！」

「爸！」

周亦陌在旁不作聲，誒……該來的遲早要來。

「爺爺，婚已經結了。」周亦陌淡淡說。

提起這個，老爺子又緩坐下，沉默半晌，道：「離了。」

周亦陌蹙眉，剛要開口，搶先一步。

「老頭子，你昏頭啦。這婚說結就結，說離就離啊，人家會怎麼看亦陌。」叨叨說。

老爺子一頭莫展，「這個什麼事兒呀，你把人家許盈擺在什麼位置！」

提到許盈，滿場靜默。

老爺子也清了清嗓子，兀自尷尬。

周亦陌神復雜，深深蹙眉。

「這麼熱鬧。」一個聲從二樓傳來，大家抬頭。

郭婉儀關切：「小馨，醒啦。」

「嗯，陳叔～麻煩幫我一下～」那個齊肩長發子笑容甜甜道。

「來了。」陳叔趕快步上樓。

陳叔現將從樓上抱下，輕放在沙發上，又上樓將椅拿下。整個過程自然練，似做過上萬遍。

「姐。」周亦陌了一聲，聲音和，多了分親近。

周馨，周亦陌的姐姐，是周家掌心寶。睿智明，格溫和，長相清秀。但因兒時變故，雙無法行走。也因此，打小大家就對更是關備至。

一直未開口的周家名見到兒也展笑了，目溫和。

「臭小子，還知道回來喔。」周馨語氣責備且帶喜悅。

「小馨，你今天別幫他說話。「周家名開口。

「爸～」周馨撒。

剛才在樓上算是把事聽了個大概，自家這一向冷靜周全的弟弟，瞞天過海結婚了。

周馨抿，手扯了扯周亦陌袖，眨眨眼睛問：「怎麼沒帶人回來給我們看看呀？」

周亦陌清恬說：「下次吧。」

今天這氛圍，著實不好。

「那我可等著見人喔。」周馨朝周亦陌了下眼睛。

周亦陌微微笑了。

這話一次，誰也知道周馨站又在了周亦陌那邊。

上次周家有這樣的場景，是與領養歲歲有關。

上上次，則是因為周亦陌執意跟隨老爺子讀了醫，周家名驟怒。

每一次，周馨都支持周亦陌，姐弟一心。

老爺子疼孫，氣呼呼也不說話。這孫白疼了，都不站在這邊。

周馨與相視一笑，臉上寫滿了干的好。

所以現在敵我不明的就是周家名和郭婉儀了。

「媽～」周馨靠在郭母肩頭。

郭母端莊典雅，語氣沒下來，「這回我站你爺爺這邊。」

「爸～」周馨又向周家名。

周家名不語，態度也鮮明，站在老爺子那邊。

陳叔滋溜一下躲到遠遠的。

「誒……亦陌結婚，這不是該高興的事兒嗎，你們怎麼都這副表？」周馨嘆氣。

「我知道你們是因為許伯那邊……」

「要是你看邁不開面子，那我去跟許家人說。」周馨作勢要自個兒挪到椅上，郭婉儀趕攔下。

「小馨。」郭婉儀扯過毯子，蓋在周馨上。

周亦陌蹲下，幫周馨正了正毯子的方向，「姐，謝謝。」

每一次，都站在我邊。

周亦陌又看向老爺子，清冷說：「爺爺，這婚我不離。」

「還有，歲歲我也領養了。」

他邊講邊慢慢站起。

領養歲歲這件事，大家聽完又著實吃驚了一把。

自然，周家名除外。

「亦陌……」周馨微微皺眉，結婚這事能含糊過去，歲歲這事兒怕是不行。

「你……你混賬！」老爺子大怒，拿起拐杖就要打，幸虧攔的快。

「那個人的孩子，你領養了干嘛！你要氣死我啊！」老爺子氣上來，臉通紅。

「爺爺，你也知道那只是個孩子，你也曾經是醫生，我收養，我心安。」周亦陌沉著講。

老爺子坐下，喝了口茶，給他順著氣。

氣氛繼續僵持。

「爺爺，我今年二十九了，我明白我在做什麼。」周亦陌淡淡講。

老爺子英眉凝起，正聲問：「亦陌，你跟爺爺講，你娶那個姑娘，歸到底，就為了收養那個孩子，是不？」

周亦陌不置可否。

但是他很現在的生活。

「那為什麼就不能是許盈呢？退一萬步講，你娶了許盈，你也能領養那孩子。」老爺子蒼老干說。

郭婉儀靜靜聽著，面不佳，周馨瞇眼，周家名不溫不火，喝著茶，顯然是要看兒子怎麼收拾這個爛攤子。

「我跟許盈，不可能。」周亦陌直言。

「怎麼就不可能了！你倆打小一塊兒長大，就你們倆那點小心思，我跟你許爺爺都看在眼里，心照不宣，就等著你們長大結婚抱孫子了！」老爺子講到心窩，就用拐杖敲敲地面。

郭婉儀此時也發言，語氣淡薄無奈，「亦陌，你這些年，邊也沒有別的孩子，不就是因為許盈嗎？」

「你如果是因為愧疚，因為歲歲的親生母親而對許盈愧疚，你不是更應該娶嗎？」郭婉儀抬起眉眼，看向自己兒子。兒子大了，這心思，也難猜。

不管家人怎麼說，周亦陌視線落向窗外，神模糊。

他與許盈，這輩子，位置只能擺于至親至友上。

沒有夫妻的緣分。

手拍了拍茶幾面，聲音震懾，「行了！亦陌不愿娶就不娶！哪怕我們周家對不住許家一輩子，我也不想賠上我孫子！」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周馨雖是安靜聽著，心里也有了思量。

老爺子和媽媽是覺得對不起許家。

覺得，這些年該還許家的還了，欠著的其他的，也還不清，既然不清不楚，為什麼要用孫子的幸福還。

而爸爸，永遠一言不發，猜不在想什麼。

許家，周家的左膀右臂。

這些年周家在商界混的風生水起，也多半是因為許家保駕護航。

周馨收起那清恬怡人的笑，聲音冷冷，「難道人家許盈壞了一雙，要我們亦陌打斷了賠？」

周馨話一出，大家也明白是到痛了。

哪有因為欠人的道理讓周家兒子賠上的。何況，周家兒的，已經壞了。

「小馨！」周家名呵斥，耐得他平日里怎麼寵兒，有些話，還是不能講的。

周馨脾氣上來，拉住周亦陌的手，朝大家講：「你們剛才那話的意思，跟這個也差不多。」

「許盈是對我們周家有恩，我們周家恩戴德。」

「毀了一雙跳舞的，我們也到抱歉。」

「但不是與常人無異，能跑能跳，只是不能跳舞罷了。」

「如果因為這個，你們心思復雜到這個地步，我到寧愿當初許盈沒救亦陌，讓他在車底下去了算了！」

周馨放出狠話，誰都知道周家疼弟弟，這氣話講的，讓大家都驚了。

「亦陌，送我回房間。」周馨對周亦陌說。

周亦陌點頭無言，小心翼翼抱起周馨，帶上樓。

回了屋，關了房門，周馨長舒一口氣，這戲演的好累呀。

周亦陌淺笑，「姐，辛苦你了。」

周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你難道要我看你仍任宰割啊。」

周亦陌只是角彎了彎，心依舊沉重。

當初周亦陌遇車禍，許盈在旁，他了皮傷，而為了救他，了重傷。

那時，許盈是當紅的青年舞蹈家，前景不可限量。

樓下氣氛因周馨的話再度僵了下來，聽完周馨的話也氣得回房了。老爺子一語不發。

周家名起，上樓，對陳叔說：「阿泉，幫我亦陌來趟書房。」

「好咧。」陳叔應。

☆、歸家（2）

吵吵鬧鬧沒過多久，周家大門被打開，門外走一個年紀頗大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手里還提著布袋，裝滿菜。

四張，坐在沙發上的郭婉儀看到，走了過去，親切道：「朱媽，買菜回來了呀。」

郭婉儀口中的朱媽是周家的老傭人，比李姨還大了一輩，是陳泉的母親。

伺候了一輩子，周家人也把當親人。

朱布滿褶子的臉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