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后, 如寸，眨眼便是八月下旬。

長興侯府挑了個好日子, 請了蕭山伯夫人做, 到方家提親, 傅家的管家親手將買來的活雁送到了方大人的手上。

九月初，兩家便過了問名禮，及至此時, 傅慎時才從廖媽媽口中知曉方素月的全名和出生月份。

重霄院里，廖媽媽笑得合不攏, 兩手地握在一起, 道：“……管事的說, 方大人非常喜歡這門婚事, 而且常問起六爺在家中近況，方家下人送管事出去的時候，恨不能立刻就稱呼您姑爺, 熱非常。”

傅慎時臉淡漠地聽著。廖媽媽對他的親事很上心，轉述之間夸大其詞也未可知——即便這些都是真實況，也還是廖媽媽比他更開心。

他淡淡的應了一聲, 便吩咐殷紅豆道：“擺膳。”

廖媽媽前院后院跑了一上午，便也回去吃飯了。

殷紅豆得知傅慎時親事近了, 也開心得, 伺候傅六吃飯的時候, 角都是上揚的。

傅慎時吃了幾口八寶, 余掃過殷紅豆帶笑的臉, 很快便停了筷子。

殷紅豆連忙問道：“是不好吃麼？”

不對呀，今天這道菜可是親手做的，兩斤豬，瘦各半，白水煮沸二十次換水，出鍋后將切柳葉片狀。再備以小淡菜二兩，鷹爪茶二兩，香菇一兩，海蜇頭二兩，去皮核桃仁四個，筍片四兩，上等火二兩和麻油一兩。將放回鍋，加豆醬清、酒煨至五，最后放海蜇頭做的。

火候等都拿的很好，怎麼會不好吃。

傅慎時直直地看著。

殷紅豆小心翼翼地問傅慎時：“是不合六爺的胃口嗎？”

上午在廚房，翠微真是饞得要掉眼淚了，證明是好吃的呀！

傅慎時神不。

殷紅豆臉上再沒了因傅慎時親事定下的笑容，一對桃花眼里帶著些許瑩潤的澤，略帶委屈道：“奴婢廢了好大功夫做了大半個時辰呢，您為什麼不吃嘛？”

傅慎時輕哼一聲，道：“我了，你去倒杯茶。”

殷紅豆立刻就去了，傅慎時抿了一口茶而已，便繼續吃起來，頭一筷子就夾在了八寶上。

扯著角看著傅慎時神冷淡而致的臉孔。

真是晴不定。

待傅慎時吃過了午膳，殷紅豆便也用飯歇息去了，隨后便如往常一般隨侍左右。

次日，殷紅豆不知是不是昨兒夜里著了涼，早起的時候腦子暈乎乎的，鼻子也不通氣兒。

傅慎時聽說病了，著時硯去問了問，聽說不大要，便命休息一天。

翠微煮了姜湯，親自喂了殷紅豆，照顧著睡下之后，照常去廚房看顧。

送茶換水的事，便落在了翠煙的頭上，不過只進了一次書房，傅慎時便不在書房待了。他吩咐時硯將木樁子搬出來，在院子里斷斷續續地甩了兩個時辰的鞭子，又設靶，了兩刻鐘的箭。及至發了一汗，時硯服侍著他洗漱過了，傅慎時才回上房去略歇了會兒。

秋風瑟瑟，重霄院的庭院里因為無人走，反而格外靜謐。

廖媽媽不在院子里，翠微待在廚房，其余的幾個小丫鬟，這個時間也都在房里歇息。

傅慎時經常去書房，此時便是在上房，書房的門也只是虛掩著，并未鎖上。

翠煙從書房外的廊下冒出來，十分警惕地往院子里掃了一圈，便踮起腳尖，貓著腰溜進了書房，過了一會子出來的時候，捂住懷，快速地從廊下繞過去，回了的房。

待兩日后，殷紅豆病好，重新回到傅慎時邊伺候，也是個中午，院子里的人都在用膳的時候，翠煙借口就近去翠微房里拿針線一用。

翠微的房間就在殷紅豆的隔壁，翠煙從翠微的房里出來，見四下無人，便鉆進了殷紅豆的屋子。

重霄院的人幾乎一整日都不出去，殷紅豆的鄰居又是翠微，的房門也不常鎖。

翠煙只用了半盞茶不到的功夫，便從殷紅豆的房里出來，兩手攥著拳，快步走到了翠微的房門口，微揚下，若無其事地回到了廚房，與往常一樣洗菜切菜，同翠微談笑風生。

直到三天之后，傅慎時才發現丟了東西。

書房里最常用的東西就是文房四寶，他的墨錠算用的快的，傅慎時正要從書桌上的盒子里拿出他極喜歡的墨錠的時候，卻發現珍藏了許久的方于魯大師所制的九玄三極墨不見了。

此墨錠極為難得，質地堅，浸水不易化，香味純正撲鼻，手指輕彈其聲清脆，被譽為前無古人，價值千金。

也就最近，傅慎時才打算用上此墨。

他在重霄院住了多年，見過各式各樣的丫鬟，卻從未見過敢他東西的人。

傅慎時坐在椅上，臉愈發冰冷無，漸似籠上一層寒霜，著濃烈的森，顯得有些駭人。

殷紅豆正好撞了進來，見傅慎時放在桌上的手，用力地握著一直筆，拇指用力地按在筆桿上，輕聲地走進去，正要放低了聲音問，便聽得啪得一聲，竹管筆斷裂開了。

他果然心又不好了。

殷紅豆有了經驗，這種況下，老老實實才是最機靈的做法，站在原地，和時硯一樣一不，腦袋埋得低低的。

“去，召集所有人到廊下來。”傅慎時陡然發聲，口中似含著冰塊兒，聲音極寒，低沉冷。

殷紅豆心里直哆嗦，這是傅慎時發病的前兆。

很快便了所有人站在廊下，四個丫鬟一排，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主子可是從未過們。

殷紅豆著頭皮，進屋道：“六爺，都來了，就廖媽媽不在。”

時硯和適宜地推著傅慎時從角落里出來。

傅慎時坐在書房的中間，隔扇大大地開著，四個丫鬟垂首比肩，默不作聲，除了翠微稍胖，有些招眼，便是翠煙打扮的最點眼。

殷紅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招惹了傅慎時，心想著自己是院里的大丫鬟，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難辭其咎，便乖乖地往四個丫鬟那里走，傅慎時卻住了，道：“你站過來。”

“嗯？”殷紅豆狐疑地看過去，指了指自己，道：“沒奴婢的事兒？”

傅慎時眉頭微皺，冷聲道：“我你站過來。”

翠煙眼珠子轉著，兩手絞著帕子，抿了一條繃的直線。

殷紅豆過門檻，站在了傅慎時邊，擔憂地看了翠微一眼，實在不知道傅慎時發什麼瘋，可別連累無辜才好。

傅慎時略為前傾，微抬下審視著眾人，沉聲道：“是誰了我的墨錠？”

幾個丫鬟同時驚訝地抬起頭，直愣愣地看著傅慎時，隨即又低下去，紛紛跪了下來，腦袋磕地，驚慌道：“奴婢沒有，奴婢沒有。”

翠微有些傻氣斂，跟著跪下來，腦袋砰砰地磕在地上，卻并不說話，翠煙則很會討巧，作很輕，額頭幾乎不地面。

殷紅豆松了口氣，又提了一口氣到嗓子眼，東西這事兒肯定不會是翠微做的，畢竟二人比鄰而居，晚上經常相互串門，可從未丟過東西，但這件事傅慎時肯定要查清楚的，只怕兒會連累旁人一層皮。

站出來一步，屈膝道：“六爺，不知您丟了什麼東西？”

傅慎時瞧了殷紅豆一眼，道：“九玄三極墨。”

好吧，除了知道是墨，殷紅豆并不知道這墨有什麼來頭，只不過聽名字很厲害的樣子。

又道：“按府里規矩，若一兩以上的財，則至要打五板子，不知六爺的墨，價值幾何？”

這類事，長興侯府早定下了規矩，殷紅豆已經爛于心，知道傅慎時不喜按規矩辦事，為大丫鬟，得從旁協助，避免連累無辜和壞了傅六的名聲。

傅慎時冷哼一下，面沉的似能滴水，聲音也清泠骨，道：“們四個人的賤命加起來，都賠不起我的墨。”

雖然他將殷紅豆排除在外，可心里還是有些異樣，低了低頭，問道：“六爺可是要親自審問？”

傅慎時看著誠惶誠恐的四個丫鬟，眉目冷酷道：“審？你和時硯兩個直接去搜屋子。”

殷紅豆抬頭猶豫了一下，畢竟骨子里覺得這是在侵犯別人，時硯卻毫不猶豫地出門檻，往翠微住的西廂房去了。

為了避嫌，殷紅豆則去了另外三個丫鬟的房間。

丫鬟們的房間都很簡陋，傅慎時并未吩咐替們特意布置，殷紅豆搜找起來也很容易，能藏東西的地方都找過了，除了一些無傷大雅的私人用品，并沒有贓。

殷紅豆比時硯晚一些回書房，蹙眉朝傅慎時道：“回六爺，沒有找到墨。”

時硯也向殷紅豆搖了搖頭，示意翠微的房間是干凈的。

剩下來的，便只有時硯和殷紅豆的房間沒有搜過，時硯跟了傅慎時多年，決計不會主子的東西，而殷紅豆才來了幾個月。

結果似乎不言而喻。

殷紅豆掃了翠煙一眼，忽地頭皮一，面微白，秀眉擰了起來，頓時又想起了什麼，瞬間舒展了眉頭，主道：“六爺，還有奴婢的房間沒有搜過。”

傅慎時遲疑地看著殷紅豆，沉默了一會兒，視線落在隔扇外，瞇了瞇眼，聲音微冷地吩咐道：“時硯，去搜。”

時硯作迅速，他很快便從殷紅豆房里出來，在柜的最底層空的屜里，找到了丟失的墨。他雙手仔細地捧著墨，彎腰奉到傅慎時跟前。

“六爺，奴婢沒有墨。”殷紅豆面目平靜，一驚慌也沒有，冷靜地看向傅慎時道。

傅慎時淡淡地“嗯”了一聲，道：“我知道。”

殷紅豆詫異地看著傅慎時，證據確鑿，他卻相信平日里這麼錢的？

翠微肩膀瞬間了下去，吐出一大口氣，六爺相信紅豆就好。

翠煙雙肩崩得的，里散開淺淺的腥味。

庭院秋風嗚咽，如泣如訴，書房廊下無端死寂。

傅慎時雙手握著，微啞的聲音帶著一懶散，他著殷紅豆道：“我送過你一塊好硯，那塊你都用不完，這塊絕不是你的。”

殷紅豆瞳孔微，抬眸驚詫瞧著傅慎時，櫻桃小微張，出一點點的舌尖——他何曾送過好墨？

傅慎時不僅相信，還替解圍。

其實有法子自救的。

殷紅豆邊揚起一個淺淡的笑容，垂頭順著他的話道：“是了，奴婢都有了一個好墨，難不能了去湊對兒，定是有人栽贓陷害。”

傅慎時斂起溫和的表，冷森森地看著外邊的四個丫鬟，聲音輕若羽拂面，道：“現在自覺站出來，我只要你一手指頭，倘或我親自審……”

他話未說完，幾個丫鬟已經嚇得渾發抖，翠煙面最是慘白，如同傅了一層白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