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慎時說, 如果墨錠的人現在站出來, 代價只是一手指頭。

以殷紅豆對傅慎時的了解, 他絕對不會大發慈悲的，只怕是還有后招。

幾個丫鬟嚇得低聲啜泣，兩個三等丫鬟雙肩都了下來，倒不像是跪在地上，更像是坐。

傅慎時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里的戒指，他挑起眉，嗓音依舊冰冷低啞：“沒人承認？”

他輕笑一聲, 左手支撐在椅的扶手上，修長的手指抵住側臉，眼瞼半闔，眼尾微抬, 眸冷, 吩咐時硯道：“取印泥。”

時硯去找印泥, 很不巧，印泥用完了，他需要去庫房里領。

殷紅豆眉一抬, 立刻知道傅慎時破案的法子是什麼，倒是小小地吃了一驚, 采集指紋的方法在古代只運用在畫押上吧，沒想到他能用在這件事上, 腦子還真是好使的。

傅慎時才沒心跟丫鬟們干瞪眼, 他吩咐殷紅豆推著他回到書桌前, 像是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一樣，自顧閑散地看書。

殷紅豆走到門口，同四個泣的丫鬟道：“都跪外面去吧。”

省得吵得傅慎時心煩，還不知道會有什麼更壞的后果。

四個丫鬟里，兩個三等丫鬟已經得不能走路，幾乎連滾帶爬地到了廊外。

翠微兩也在發，殷紅豆扶了一把，挽著的手去了上房廊外。

待丫鬟們都跪院子里去了，殷紅豆的目直直地落在翠煙臉上，真心地提醒道：“不管是誰拿的，若聽我一句勸，與其連累別人罰跪，不如現在快些自己承認吧。”

翠葉抹著眼淚，搭搭地問殷紅豆：“紅豆姐姐，真的不是我的，我也會被剁手指頭嗎？我也會死嗎？”

殷紅豆聲安道：“你放心，不是你的，你肯定會沒事兒。”

翠葉還是不信，哭得直打嗝。

殷紅豆道：“等時硯拿了印泥來，自然就真相大白了。”

翠葉哭聲收斂，連忙問道：“真的嗎？”

殷紅豆道：“真的，六爺那塊墨錠是嶄新的，除了時硯過，便是兒過，只需印下你們四個雙手的拇指印，與墨錠上的指印做對比即可。墨錠平整，對著太仔細辨別，便能查看得一清二楚。”

翠煙心中一凜，驚訝得瞪大了眼睛，牙槽都在發，雖是秋日，可今日無風，并不多冷，冷汗浸了的衫，的眼淚終于大顆大顆地落下，如江水不絕。

殷紅豆趕蹲下，好言好語地安翠煙道：“別哭呀，放心吧，六爺絕對不會冤枉你的，快別哭了。”

翠煙哭得提不上氣，搭搭，面煞白，似病了三年五載一般，絞著袖，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像是喜極而泣，哽咽著問道：“真、真的嗎？真的能對比出指頭印嗎？”

殷紅豆笑一笑，意味深長道：“當然是真的。”

翠葉開心地抓著翠竹的手道：“太好了太好了！終于能清白了，嗚嗚，我都快嚇死了。”

翠竹腫著眼睛抱著翠葉哭，道：“希六爺狠狠地懲罰那個賊！”

們不僅被連累罰跪，還以為此事無解，要跟著兒一起剁手指頭，甚至丟掉命，早就嚇得失魂落魄，眼下知道有法子證明清白，心里的恐懼瞬間變了濃烈的怨恨。

翠竹知道翠微從前就在重霄院當差，往前跪了一點，俯笑著問：“翠微，六爺抓住誣陷紅豆姐姐的丫鬟，真的會剁手指頭嗎？”

翠微點了點頭，道：“會。”

翠竹直了背板，冷哼一聲道：“一手指頭哪里夠，敢主子的東西，剁掉的十手指頭才好！”

翠葉小聲補了一句，道：“我瞧六爺這回是真的怒了，說不定真要剁雙手呢！”

翠竹不得立刻抒發心里的恨意，低了聲音問翠微：“以前六爺都怎麼發落犯錯的丫鬟呀？”

翠葉也好奇地豎著耳朵聽。

翠微單手拳在邊，聲音極細且帶著恐懼，道：“說閑話的割舌頭，從上割斷，看了不該看的就扣眼珠子，用匕首剜出來……”

翠竹興地道：“太好了！六爺這回肯定不只是要一手指那麼簡單！”

翠煙臉上的一點點的流失。

殷紅豆審視的目落在臉上。

陷害人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呢？

翠竹看著跪在最左邊的翠煙，見一不，心下生疑，正要問一句，時硯拿著新印泥來了，眾丫鬟頓時噤聲。

時硯進房間取了干凈的白紙，從左往右，先拓印了翠葉的指紋。

跪在第三個的翠微，眼中含淚地在殷紅豆手中的白紙上，按下一對大拇指印，末了用手背了眼睛。

時硯捉住翠竹的指頭摁在潔白的紙上，最后只剩一個翠煙，口大起大伏，殷紅豆將白紙和印泥拿到跟前，道：“來，按吧。”

翠煙卻瘋癲一般，突然尖起來，聲音尖銳如同羽箭劃過鐵墻，令人頭皮發麻，一把揮開了印泥，坐在地上往后退，驚恐地看著殷紅豆，仿佛見了鬼。

一切昭然若揭。

殷紅豆冷冷地看著翠煙。

時硯臉一掃往日溫和，他上前魯地抓著翠煙的手腕，悶聲道：“是你的？”

翠煙聲音愈發尖厲刺耳，提著掙扎了兩下，拔就想跑，時硯一把揪住的頭發，狠狠地往回扯，在地上拖行一截，便吩咐翠微：“拿繩子。”

殷紅豆目訝異，時硯平日里瞧著文文弱弱，沒想到力氣竟然還大，而且作相當暴。

另外兩個丫鬟也都機靈的很，幫著制伏翠煙，四個人輕而易舉地將捆了起來，也塞住了。

時硯強行讓翠煙按下手印，便和殷紅豆一道進去復命。

殷紅豆出言道：“六爺，查出來了，應該是翠煙的，您是否還要親自核對墨錠上的手印？”

傅慎時眼尾挑起，殷紅豆竟然知道他的破解之法？

他道：“你來核對。”

殷紅豆拿著翠煙的指印上前，用干凈的帕子包住墨錠，找到有指紋的地方，拿到門口對著下仔細瞧了半刻鐘，確認無疑是翠煙的指印，便回道：“沒錯兒，是的。”

傅慎時勾起，眼底本沒有笑意。

殷紅豆有些遲疑，到底還是說了：“六爺，按府里規矩，應該是要打板子再發落的。”

沒有剁手指頭這一條規矩。

傅慎時冷淡地“哦”了一聲，看向時硯道：“那便先打板子，剁了手指頭再發落。”

“……”

殷紅豆覺得一定不是自己多，而是傅慎時本來就想加重罰。

時硯作迅速，傅慎時一吩咐他便去了。

殷紅豆想起方才見識到的時硯的力氣，便跟了出去。

兩個丫鬟將翠煙在板凳上，了去了服，時硯第一板子下去，的上紅痕立現。

照這樣打下去，不用等到發落，恐怕就要死了。

殷紅豆走過去同時硯代道：“不要把人打死，六爺親事都要定下了，傳出去對六爺名聲不好。”

時硯發力的手頓住了，再下手的時候，果然輕了一些，不過十板子下去，翠煙也幾乎是出氣多，進氣。

打完了板子，殷紅豆便往世安堂去稟了如意來發落丫鬟，饒是走的快，也還是聽見了一聲慘。

不過太下山之前，翠煙的事兒就理完了，重霄院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后來的幾天里，院里的丫鬟們出奇的老實，連大聲說話都不敢。

廖媽媽回來的時候，過問了兩句也就沒再關注。

這像是一件洗漱平常的事兒。

天兒愈發冷了，殷紅豆的心緒也安寧了不，將熱茶放在傅慎時的桌上，見他只是在寫字，終于問道：“六爺，您怎麼知道不是奴婢的？”

傅慎時挑眉看，道：“你？你認識那塊墨嗎？”

斑竹管狼毫筆殷紅豆都不認識，就還能認識九玄三極墨？

他不信。

殷紅豆雖然不滿地撅撅，卻傅慎時說的話，貌似很有道理啊！

傅慎時沏了杯茶，他干凈修長的手端起玉茶杯，問道：“我記得你說你有法子自救，什麼法子？”

殷紅豆一笑，道：“六爺忘了麼，您的每塊墨錠都刻有名字，奴婢知道這一點，便曉得墨來了既不能用，殘缺的拿去出手必然引人懷疑。奴婢來有什麼用？”

傅慎時手腕微滯，倒真是忘了這一茬了，倒是心思細致。

二人又不再言語，殷紅豆自顧坐下練習寫字。

待到了九月初，重霄院的月例銀子又發下了，如意親自拿著銀子過來，順便同殷紅豆道：“你們這院里二等以上的丫鬟，除了你便沒有一個乖順的，四個丫頭雖然了些，卻貴在事兒。”

殷紅豆也知道，重霄院像個無底，可長興侯府里要培養出大丫鬟和二等丫鬟也不容易，又是秦氏當家，只怕更不愿意再浪費人手。

便對如意道：“既夫人決定不往重霄院添人手了，不如將翠微提了做二等丫鬟，廚藝如今進許多，子也穩，堪當大任。”

如意笑說：“這個好說。”

殷紅豆當天就將事落實了，秦氏為了做面子，九月起就將翠微當做二等丫鬟看待，補了一兩多的月例銀子。

眼看又要到九九重節，殷紅豆和廖媽媽覺得丫鬟們表現都很好，商議著給些獎賞，報給了傅慎時，他倒是都許了。

傅慎時順口問殷紅豆，道：“你呢？想要什麼獎賞？”

殷紅豆抬頭殷切地看著傅慎時，問道：“什麼都行嗎？”

傅慎時眼瞼半垂，心里大約已經猜到殷紅豆要什麼。

除了銀子，還能要什麼？

他有的是銀子。

殷紅豆卻走過去殷勤地替傅慎時換了杯熱茶，道：“奴婢想告假出府一天，當天出去，當天就回來。”

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傅慎時著問：“出去做什麼？”

他記得，殷家不可歸的。

殷紅豆笑回：“想出去買些東西，奴婢保證，定不會買府中。”

“就這？”

殷紅豆堅定地點了點頭，道：“就這。”小抿著，眼神里帶著一堅韌。

傅慎時道：“準了，同采買的人一道出去，下匙之前回來。”

殷紅豆笑逐開。

這容易就得了一天的自由，簡直太棒！

傅慎時看著殷紅豆歡樂的背影，倒是不知道會買些什麼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