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三來找過傅慎時, 被殷紅豆騙走了之后，便沒有來過。

汪先生替傅慎時找好了宅子，不過一時還沒有收拾停當，王武把館里的兄弟都了來, 賭坊里，一時住不下。

傅慎時也怕廖媽媽擔心, 便王武領著人, 先跟他一道回莊子上去報平安。

一行人上了馬車, 前后五輛，傅慎時與殷紅豆, 還有時硯, 坐在最中間。

前前后后那麼多人保護，這回殷紅豆心里踏實多了。

傅慎時見殷紅豆角微微彎著，他的眼底也浮起些許笑意。

平平安安地到了莊子上, 傅慎時讓王武安排了兄弟們, 一部分混在莊子上巡邏的佃戶里邊兒, 一部分跟他進院，在后院的倒座房里稍做修整，兩隊人, 日夜班。

傅慎時重回莊子上, 廖媽媽高興壞了，依舊瞞著兒子媳婦, 他們照常燒水煮飯, 便來了院, 歡歡喜喜地道：“六爺您可算回來了，老奴還以為在城里遇到了什麼事兒。”

他神淡淡的，道：“不過是年里忙了些，不開。”

廖媽媽笑道：“老奴知道，年里各打年貨的多，酒樓里要承辦不宴席吧？廚子是不是也常常被請走？”

傅慎時點了點頭，道：“是的，又另請了三個廚子，一個主廚，兩個副廚。”

殷紅豆在旁不語，那酒樓已經低價兌出去了。

廖媽媽也未察覺不妥，只是有些疑問道：“好像來了些護院一樣的人，六爺請來做什麼的？”

傅慎時答道：“一個朋友要些野味兒招待客人，我便帶來莊子上，任他們打獵去。天冷了，莊子上怕有野下山，正好人多有個照應。”

廖媽媽當下點著頭道：“倒是一舉雙全的好事兒，前兒我是還聽管事的說，夜里好像有狼嚎。”又是一笑，道：“六爺都上朋友了？是哪家的公子？”

傅慎時道：“您不認識的。”

廖媽媽“哦”了一句，也不再問了，笑道：“那薛家公子也不見來了，我記得六爺年的時候，常常提起他的。”

傅慎時朋友不多，當年好的就那麼幾個，薛長算是其中一個，廖媽媽有印象。

傅慎時淡淡地勾著角，道：“他自有他的事，哪兒能天往我這里來。”

要說人就是經不起念叨，這剛一提起，廖媽媽媳婦就進來傳話，說上次來借住的公子來了，不過這回不止是他一個人，后還跟了一輛馬車，像是帶了眷來。

傅慎時眉一挑，道：“去請進來吧。”

廖媽媽親自出去領人進來，來人除了薛長，還有他的妹妹，薛六姑娘。

傅慎時坐在屋子里，烤著火，見了薛長和他的妹妹，臉冷淡的很。

薛長還穿著一白裳和純白的狐大氅，他一直偏白。

薛六姑娘也穿了一淡紫的緙襖子，絨的滾邊，像是兔，梳圓髻，頭上環翠叮當，以面紗遮面，卻可從眉眼見容貌的清麗。

薛長不大好意思地淺笑道：“抱歉，慎時，又來打攪你了。”

傅慎時掃了一眼薛長后的薛六姑娘，意思是——你來就行了，把你妹妹也帶來，這像話嗎？

屋子里也沒有幾個人，薛長微微一笑，索道：“舍妹心里有些不舒服，慎時你著你的丫鬟領去個舒服休息會兒吧，或是陪出去散一散心也可以，看一看外邊的廣闊山川雪地，許是就通暢了。”

殷紅豆聽出了端倪，上前同薛六姑娘福一福子，道：“姑娘請。”

薛六姑娘朝主家福一福子，周全了禮數，便扶著丫鬟的手，就跟著殷紅豆出去了。

廖媽媽上茶。

薛長松了口氣，眉目也舒展開來，不客氣地坐在傅慎時房里羅漢床上的厚氈毯子上，道：“實在想不到別的去，就往你這兒來了。”

傅慎時本不是好奇的人，不過薛長有意說給他聽，他便道：“怎麼了？”

今日天氣晴朗，沒有風雪，屋子里雖燒著碳，但也開了窗氣。

薛長看了看支起的窗戶外，正好窗框圈住一株淡的梅花，花朵開的正旺盛，淺淡的幾朵從枝上吐出來，清新高潔，他道：“姑娘家，為的不都是兒長的事，父母要給定一門親事，不喜歡那郎君的長相，鬧了一場，我就帶出來走一走。”

傅慎時頓時沒了興趣，這些事他向來不關注。

窗外有一陣腳步聲，殷紅豆從院走到窗外，傅慎時住，隔窗戶問：“怎麼了？”

他直直地瞧過去，殷紅豆后是一株雪梅，雪梅的枝椏正好簪在頭頂似的，耳朵上也像墜了一對耳珠，配嫵絕俗的長相，恰到好，有出水芙蓉的清麗，又有桃花的俏。

傅慎時眼睫微，角勾著極淺的笑，其實這丫頭要是打扮一下，就更好看了。

殷紅豆在窗外回話：“六爺，薛六姑娘說想出去走一走。”

傅慎時面登時肅然，思忖了片刻，便道：“不要走遠了，就在門口。”

殷紅豆與他深深地對視，主仆二人默契十分，點頭道：“奴婢省得。”

薛長視線來回在兩人的眼神之間掃，他饒有深意地問傅慎時，道：“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傅慎時不答，只朝窗外看去，薛長也隨著他的目往外，殷紅豆和另一個丫鬟一起，扶著薛六姑娘走過了二門。

薛長來這兒也不是揪著這件事說的，他收回視線，捧起清香的峨眉雪芽，道：“我來找你，還另有一件事。”

——

殷紅豆雖不知道薛六姑娘上發生了什麼事兒，但見神愴然，薛長卻不見悲痛之，便猜到薛六姑娘煩心事只是與個人有關，而與薛家無關，小娘子又正值十四五歲的年紀，想來便是為婚事愁悶。

一想到現在的小娘子，本沒法子替自己爭取婚姻自由，不心有戚戚，心中也無話可勸。

倒是薛六姑娘，出了院子之后，松開了丫鬟的手，大步往雪地里走去，踢著雪，不像方才在生人面前那般端莊——一個丫鬟無足輕重，也不放在眼里，自不必在殷紅豆跟前裝模作樣。

薛六姑娘撿了子，找了一顆大樹，狠狠地打著樹干，時不時還踹兩腳。

這番舉可算魯，殷紅豆站得有點兒遠，假裝沒看到。

薛六姑娘發泄得累了，才停了下來，著氣，瞧了殷紅豆一眼。

殷紅豆連捂著眼睛道：“姑娘放心，奴婢什麼都沒看見。”

薛六姑娘笑了，扯掉了面紗，出倩麗的容貌，聲音清脆悅耳：“你還真是個聰明過人的丫鬟，難怪我哥哥說你不錯。得了，手放下來吧。”

殷紅豆放開手，見了薛六姑娘那本容貌，也笑了笑，心里卻在道：流云公子怎麼無端同妹妹說起一個丫鬟？難道是上次將黑子給傅慎時的事，令他記憶深刻？

哇，現在的男人心眼兒都這麼小的嗎？

這起子事也算得罪他了？

薛六姑娘宣泄夠了，看向茫茫的一片雪山，其間深濃的綠若若現，遠遠看去，如往湛藍的幕布上潑了墨，不自覺地往山那邊走過去。

殷紅豆在后邊勸道：“姑娘止步，山上有野。”

薛六姑娘掏出帕子了手，道：“如果我偏要去，你能拿什麼理由勸我回去？”

殷紅豆并不勸，而是問：“姑娘往山那邊去，是要做什麼的呢？”

薛六姑娘道：“我先問的你，你怎麼又反問起我來了。”卻還是答了：“你說有野，可我不怕野，我同兄長們一起狩過獵的呢！”

殷紅豆瞧著薛六姑娘的板，可不認為跟薛家爺們兒狩獵的時候了真格，只怕薛家的爺，全心全意地護著平安呢，道：“可姑娘眼下沒有狩獵的用，當然不可與從前狩獵的時候相提并論，不如先回去取了狩獵的弓箭再說。”

薛六姑娘一笑，道：“果然機靈，待勸了我回去，是不是就等著我哥哥拘著我了？”

殷紅豆笑了笑，道：“薛公子怎麼會拘著姑娘呢，只是擔心姑娘罷了。”

薛六姑娘輕哼一聲，道：“跟你這麼一說，我倒真是舒暢了不，走罷，回去了，省得我哥哥擔心。”

殷紅豆攏著手跟上。

薛六姑娘一邊走，一邊戴面紗，地上積雪很厚，一踩一個腳印子，不注意踩了擺。殷紅豆比薛六姑娘的丫鬟反應還快，拉了一把。

但是殷紅豆沒拉穩，結果薛六姑娘往上仰倒，著跌在地上。

旁邊的一個丫鬟慌之中也摔了一跤。

還好雪地松，殷紅豆倒是沒摔出個好歹來，只是腰上有些扭傷。

薛六姑娘帶著歉意，親手拉起了殷紅豆，紅著臉道：“你沒事吧？”來人家莊子上散心，還把傅慎時唯一的丫鬟給弄摔了，太冒犯人家了。

殷紅豆搖頭道：“沒事。”

這點事兒是小事兒，薛六姑娘有事兒才是大事，這樣的人家，丁點兒小事兒都能上升到“照顧不周、你長興侯府沒將皇后的外甥放在眼里”的層面上。

這麼一鬧，薛六姑娘注意力都轉移了，怕薛長看出不妥，理了理頭發，才回到院子里去。

殷紅豆領著薛六姑娘進了院子，進了上房。

薛長和傅慎時各自打量各自關心的人，前者一笑，起道：“我就不叨擾你榮養了，我們走了。”

薛六姑娘合適宜的屈膝辭別傅慎時。

薛長又道：“那件事，多謝你了。”

傅慎時揚起下看著他，淡淡道：“是兩件事吧。”

薛長一看自家妹妹，當即笑了，道：“那就再謝你一次。”

說罷，他才領著薛六姑娘走了。

殷紅豆撐著腰走過問傅慎時，道：“六爺，什麼事兒呀？”

傅慎時看著臃腫的一裳，道：“你怎麼了？”

殷紅豆努努，還能怎麼了，閃了腰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