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雙眼晃,竟不知向何,更無法回答。
趙黼咽了口唾沫,將的手舉起放在邊,親了又親,催問道:“是不是?你好歹告訴我一聲兒。”
作間,他指腹跟手掌的薄繭撓越甚,仿佛不是蹭在手上,而是心里。
心跳的越急,越是不安,云鬟想要將手回來,偏不可得。
對峙間,趙黼索扔了那垂紗帽,將纖腰攬住。
畢竟是孩兒,云鬟的腰又著實太細,故而原先扮男裝的時候,腰間總要束縛些厚厚地布帛,才好遮人眼目。
如今沒了那些重重疊疊地累贅,越發一握盈盈,異常。
這自然不是趙黼第一次這般親近……甚至于前世,這是他最悉的纖腰玉,曾握抱過的次數,竟不可勝數。
但是今時今日,如此相對,卻仍似是第一次摟抱親近一般,心竟是前所未有的惶然跳。
幾乎來不及等待那個答案,他已十萬分迫切,又十萬分虔誠地吻了下去。
金烏西墜,長河落日,越發壯非凡。
兩個人并肩坐在河畔青青草地上,趙黼的手過云鬟的肩頭,讓靠在自己上。
云鬟也未曾言語,默默地在他的口,又似能聽見那鮮明的心跳聲。
鬢邊的一縷青隨風,竟故意似的,只在他的頸間來去,伴隨淡淡幽香。
趙黼忍了幾度,才克制住手腳不曾。
兩人皆都安靜,只見那金紅日,逐漸沒在不遠樹林山巒之后,西邊兒天,通紅之外又著妖嬈的艷麗的紫,底下樹叢群山,反沉默地消匿于暗影之中。
倦鳥歸巢,星辰現,耳畔是河水潺潺之聲,這一刻的靜謐安好,竟似可至地老天荒。
過了黃昏,車馬方回城中,先將云鬟送回謝府,趙黼才自回東宮。
曉晴在家里等了一整天,因不知道他們出去做什麼,總是懸心吊膽,好不容易見回來,才接到里間兒,道:“一切可都好麼?”
云鬟垂眸道:“沒什麼事。”便吩咐打水洗澡。
雖說今日只是去了一趟驃騎將軍府,也并未做什麼勞心累神的公務,然而心頭竟沉甸甸地,沐浴在水中,卻仿佛仍在太平河畔,總有些場景在心底眼前浮現,揮之不去。
云鬟閉上雙眼,悄悄嘆了聲,漸漸地神思倦怠,幾乎竟睡了過去。
曉晴拿了帕子,正抄水給輕輕拭,見眉間微蹙,神慵懶,便道:“倒像是比平日里在刑部更勞累似的。到底是去做了什麼呢?”
本是關懷之故,故而玩笑,一句出口,便覺得不大妥當。
一時變,呆呆停了手,有些忐忑地看。
云鬟長睫抖,模模糊糊睜開眼睛,道:“什麼?”原來正朦朧睡,竟沒聽清。
曉晴松了口氣,忙笑道:“沒……我是說怎麼就困得睡著了呢?”
云鬟了眼睛,長吁一口氣道:“我睡著了麼?”
曉晴見果然困倦得不清楚了,便拿了干凈袍子來,扶著起回到房。
云鬟竟果然倒頭便睡,曉晴見頭發還是的,便拿了帕子守在床邊兒,給拭的八九分,又見臉微紅,便拿了扇,在旁邊兒輕輕地扇風。
次日云鬟醒來,竟發現曉晴趴著睡在床邊兒,扇已經跌在地上。
云鬟看著的睡容,啞然失笑,道:“好個丫頭,怎麼不回房去睡?”又發現頭發垂在床邊,才醒悟昨兒是在替自己收拾。
曉晴聽了靜,一骨碌起:“我該死了,竟然睡著了。”
云鬟道:“以后不要這般了,只怕落了腰肩疼。”
曉晴只答應著,見時候不早,忙跑出去,自己飛快地洗漱了,便又進來伺候云鬟。
幸而底下的小丫頭跟仆婦們早起,準備妥當了早飯。才不曾耽擱。
云鬟見曉晴跑進跑出,忙得如陀螺一般,心中默然想道:“這樣盡心,必然不是了。”
原來自從上次宣平侯托付藍夫人告訴云鬟那句話后,云鬟便留意查看邊兒“親近”的人,對而言,第一個親近兒的,自然就是曉晴。
這些日子來云鬟暗中回想先前之事,又留意曉晴的舉止,竟沒什麼異狀破綻之。
且向來跟自己邊,向來都是勤儉兢兢,盡心竭力,想來便不是。
當下乘轎前往部里,才進公房,便見阿澤探頭過來道:“總算來了?尚書喚你。”
云鬟詫異,前兒等了那許久,都不曾盼見白樘一面,今日卻怎麼找的這樣著急。
急忙起,隨著阿澤前往。阿澤打量著,便問道:“昨兒休沐,謝主事干什麼去了?”
他本是信口一問,云鬟頓了頓,含糊道:“沒什麼,在家里看書。”
阿澤奇怪地看一眼,道:“怎麼季行驗說你昨兒不在府里?”
季陶然昨兒去尋的話,曉晴雖告訴了云鬟,但季陶然因向來勤往,且今日又將遇見,想來并沒什麼著急的事兒,云鬟便并未放在心上。
卻沒想到季陶然竟告訴了阿澤。
云鬟措手不及,不知何以回答。
阿澤卻哼了聲,翻了個白眼,便不再理了。云鬟只得嘆了口氣,也不做聲。
默然來至白樘房外,阿澤相報,頃刻傳。
白樘正在翻看些卷冊,隔了片刻,才停手,抬頭道:“昨兒季行驗去府上,打聽著不在?”
云鬟大為意外,阿澤知道也就罷了,白樘竟也問起。
只得赧說道:“昨兒有件事,故而出府了。”
阿澤在后聽了,便吐了吐舌,扮了個鬼臉,當著白樘的面兒,卻不敢造次,只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白樘看了一會兒,幸喜并未追問,只道:“先前我進宮面圣,同圣上稟明睿親王親隨被害一案……雖圣上嘉獎了,我心里仍有些不明之。不知你對此案是何想法?”
昨兒云鬟曾跟趙黼提起,見白樘相問,有些遲疑要不要告訴。
白樘道:“你只管說就是了,我自有定奪。”
云鬟方垂首道:“是。”便把昨兒同趙黼所說的,也依樣兒告訴了白樘一遍。
白樘輕聲一笑,道:“可知你所存疑的,正是我不明的?然而一時并無別的線索。”停了停,又問道:“我卻聽聞,睿親王曾請了你去驛館飲宴?”
云鬟道:“是。”忽地想到清輝是半醉而歸,卻不知此事白樘知不知道。
剎那間,竟有些擔憂起來,倘若白樘問起這一節……又該怎麼回答?畢竟是他兩個一塊乘車而歸,且是謝府的馬車相送的清輝。
正胡思想,忽地白樘道:“那麼,席上可有什麼異狀麼?”
無端松了口氣,云鬟搖頭:“我并沒有發現有何異狀。”
白樘點頭道:“既然如此,你且去罷。”
云鬟慢慢后退兩步,才折而出。
阿澤正在外頭候命,見出來了,便故意撇說道:“說好的在府里看書呢?哼……也不知又去做什麼瞞人的事兒了。”
云鬟無言以對,只得笑笑,自顧自去了。
走到半路,忽地想到季陶然昨兒前去,竟鬧得眾人皆知似的,卻不知是不是有什麼急事,于是且先不忙回去,只拐到行驗所去尋他。
誰知季陶然卻不在,底下的驗道:“行驗去尋主事了,怎麼竟沒遇見?”
云鬟只得忙忙地又出來,恰見季陶然匆匆自外頭來,兩下撞見,云鬟還未相問,季陶然劈頭問道:“你昨兒去哪里了呢?如何我到找不到人。”
云鬟咳了聲:“有點事外出耽擱了……如此著急找我是做什麼?”
季陶然狐疑端詳半晌,道:“其實沒什麼大事,只是忽然不見了,我不放心,去尋清輝,清輝又是那樣。”
云鬟忙道:“清輝怎麼了?”
季陶然皺眉道:“聽他府里的人說,是因為在睿親王的宴上喝醉了,又染了風寒,正在家里休養呢。我當你已經知道了……你們不是一同去赴宴的麼?”
季陶然不等回答,又道:“本來睿親王也請了我,只當時我還忙著尋那火的下落呢,便沒得閑。”
云鬟呆了呆:“清輝病的如何?”
季陶然道:“也沒什麼大礙,只是吃兩劑藥,養上幾天就好了。”
云鬟嘆了口氣,季陶然道:“他素來是個最謹慎的人,怎麼竟在遼人的宴席上吃醉了?你如何也不勸著他?”
云鬟垂頭:“我……的確是我疏忽了。”
季陶然卻又笑道:“罷了,他吃一場折磨,知道厲害,以后便不敢放肆了也好。不過今兒清輝并沒去大理寺,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兒去白府探他一探?”
云鬟先點頭,繼而忙搖頭:“還是不去了。”
季陶然道:“又去又不去,這是怎麼了?”
云鬟道:“我、我還有事……何況,白府乃是大家,不便貿然登門。”
季陶然笑道:“我當是怎麼呢,原來你也怯生怕人。”
兩人說了幾句,云鬟有些心不在焉,便同季陶然別過,自回了公房中去。
才落座,便見桌子上空地,云鬟出門,等了會兒,才見書吏經過,便道:“如何不見遞送來的公文?”
那書吏吃了一驚,忙道:“昨兒季行驗遍尋不著主事,我方才來又沒看見您在,只當今兒竟是不能來的,故而沒把公文送來。”
云鬟苦笑,心想:“表哥真是的,我便一日不在府中,竟鬧得人盡皆知。”因擺手道:“快去拿來。”
書吏賠笑道:“是是,主事別怪我,不是故意懶,委實以為不能來了呢。”
那書吏躬而去,云鬟甚是無奈,將進門之時,心底忽地有一線閃過。
腳步立時止住,云鬟皺眉出神,凝神搜尋方才那一抹“似曾相識”,到底是從何而來。
霎時間,似畫面倒回,回到方才書吏稟告時的形。
有一句便跳了出來——“不是故意懶,以為不能來……”
如此耳。
與此同時,耳畔又響起另一個不同的聲音,聲氣喝道:“明明是懶!”
云鬟搖了搖頭,心底千萬種場景陡然旋轉,昨日在驃騎將軍府的種種,隨后跟趙黼的種種……卻皆都不是。
復又倒回,那一夜同白清輝的種種……忽然間心又似河水漫過沙灘,地難起來,忙下不想此節。
再定神之時,眼前場景變幻,竟是在驛館之中,在面前,是四五姬,翩然起舞。
兩側閃開之時,睿親王正舉杯勸飲。
的目轉,卻見“自己”正在悄然對清輝道:“不可貪杯。”
睿親王調笑數句,清輝舉手吃茶。
本能地有所預,就是在這時了。
云鬟回頭,果然見許驛正進門,從旁走過,同在座眾人寒暄數句后,睿親王座下的那個遼人起斥責——“那日我們遇襲回來……如何沒放冰塊?”
許驛忙道:“委實是一時忘了,多半以為殿下那日會在醉紅樓歇息半日,故而不曾預備……”
遼人道:“明明懶!”
至此,萬般皆收,已得得。
云鬟驀地回,正那書吏捧了公文前來,兩下竟相撞在一塊兒,文書散落地上。
書吏嚇了一跳,云鬟顧不得,只道:“我回頭再來看。”拔往前,飛快而去。
室,白樘正慢慢地將有關遼將被殺一案的卷宗緩緩合上,忽地聽到門口有人道:“尚書!”
卻見是云鬟去而復返,似趕的甚急,有些微微氣。
白樘道:“怎麼?”
云鬟進門,深吸一口氣,道:“季行驗曾說,親王馬車的火藥,是特制、不需要人手點燃的……”
白樘道:“不錯。”
云鬟道:“那日蘭劍湖畔,睿親王曾抱怨,說定了醉紅樓的座兒,要午時一刻準時到的。”
白樘挑眉,心念急轉,手有些握:“你莫非是說,有人便想在睿親王前往醉紅樓的這時候,利用這自燃的火藥謀害親王?”
云鬟點頭:“方才尚書問我,前兒在驛館赴宴有沒有發現異狀,方才我在回去的時候,無意中……想起一件事。”
白樘見臉上微紅,便道:“不必著急,慢慢說。”
云鬟來時,心底便又將種種過了一遍,微微定神,稟道:“當時許驛來見眾人,睿親王邊有一位做蕭擼的侍抱怨說,那日遇襲回來,驛館中的人竟心大意,不曾在親王房中準備冰塊,且當時睿親王一件兒不離的玉寶鐲也不見了,當時是清輝、是白丞問起遇襲那日是哪一日,果然是蘭劍湖馬車炸裂之時。”
白樘道:“然后呢?”
云鬟道:“許驛回答,他們以為是睿親王會歇在醉紅樓中,故而疏忽了不曾備冰……”
白樘道:“這或許也是有的。又有何異狀?”
云鬟道:“原本我也并不覺有何異樣,只是方才我回房之時,發現桌上并無任何公文,傳人來問,才知道原來因知道季行驗尋我不到,書吏以為我今日不會來做公,所以沒有遞送公文。——書吏錯‘知道’我不會來,才沒有準備公文。那麼……”
白樘何其敏銳,即刻道:“你是說……當時驛館負責備冰的人,或許并不只是以為睿親王會在醉紅樓里歇息,而是……事先知道了睿親王會死,所以才不曾備冰?”
云鬟點頭:“正是如此,所以,也敢大膽地走那玉寶鐲,只因為此人知道睿親王會死在馬車之中,所以就算寶丟失,遼人自然也不知、也無法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