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聽，卻是柯憲在贊不絕口。

趙黼不由暗笑：“沒想到他竟也有這福分，聽過這出。”

卻聽柯憲那同僚也嘆道：“這半年來，薛先生只在暢音閣唱過一次《玉簪記》，那可真是一票難求，老兄真真運氣，竟能適逢其會。”

柯憲越發夸夸其談，眉飛舞道：“那倒不是運氣，只是沾了罷了，當時拉著謝主事一塊兒去，他跟薛先生是認得的，特給我們撥了一個包間兒。”

同僚嘖聲羨慕：“果然妙極！竟是這般運氣。”

柯憲忘道：“正經是，可知那日聞聽戲文后，如今我尚且念念不忘，回想起來，依舊余音裊裊，差一點兒就跟主事一樣吃醉回不了府了。”

誰知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趙黼在旁，原本還帶笑，聽到最后一句，卻陡然變。

他本能地便想要沖過去把柯憲揪回來，細問他到底是在說什麼，何為“吃醉回不了府”。

可錯愕中，柯憲早跟那人進了閣子里去了。

趙黼心如貓撓，難以安穩，又想立刻去謝府追問云鬟到底如何，可眼見將到，卻又勒轉馬頭。

他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這會兒的神過去，若再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或做出壞事來，那才是傷人傷己，無法可想。

何況柯憲說的模糊，他雖疑心，卻只是胡猜測而已。

當即趙黼索折回了東宮。

那會兒趙莊正在書房，見他怏怏地回來，畢竟很懂他的，便道：“先前興興頭頭出去，怎麼這般快就垂頭喪氣地回來，是怎麼了？”

趙黼一忍再忍，終究無法可忍，卻又不敢直說，就含糊道：“我聽人說，先前薛君生在暢音閣唱過《玉簪記》，好些人都被迷倒了……”

不料趙莊一來知道此事，二來見趙黼如此氣象，即刻便明白了，因笑道：“你……知道去聽戲了？”

趙黼見他居然一語道破：“父王早就知道？”

趙莊道：“我自然知道。”

趙黼不可置信：“那您是不是也知道……那夜……”

“外宿了對麼？”趙莊不等他說完，便含笑這般回答。

趙黼了聲，想跳起來，卻又癱倒在椅子上，舉手捶頭。

趙莊走到邊兒，握著手道：“你鬧什麼？”

趙黼皺眉看他：“父王既然知道，怎麼不告訴我？”

趙莊道：“我告訴你什麼？難道，就如告狀似的跟你說這件事？顯得我何其小人。何況……若是別的什麼我看不上的，隨口說一說，倒也罷了，然而是什麼人，難道你還不清楚？”

趙黼愣了愣，才有些正經之：“父王是說……”

趙莊道：“你自己看中了的，你當然該明白是什麼樣兒的品格。豈真是那種狂浪之人？照我看來，卻竟是個春華秋茂，冰清玉潤的人。不由得我不刮目相看。”

趙莊頓了一頓，復道：“不過，你若真心疑……或許可以當面去問，且看是怎麼回答，然而，你總也該記得，我曾跟你說過，為了我在監察院抗刑的事呢？我一想到此事，心都了，本該是你在我面前盡的力的苦，是替你了，只怕還做的比你更好。”

趙莊的話，一字一字，卻也都擊中了趙黼的心。

故而他雖然從柯憲先聽了這話，卻也不肯當真，只因畢竟過去的事了，云鬟也沒提過……他當然也不愿再說。

可又怎會知道，偏偏今夜，趙世竟也提起此，竟讓他后知后覺地知道，不僅僅是云鬟在暢音閣夜宿過，那一夜，白樘竟也在。

起初像是一發在心中，然后，卻是牛針似的在，最后，竟是一把針刷子，反復上下地折磨著他。

次日早上起，趙黼的眼睛都是紅的。好不容易熬到出宮，先尋到柯憲，將那夜的形細細問了一遍。

從柯憲口中得知所有，當即又去暢音閣，因薛君生近來養傷，都不在，便把那樓中管事來，在房間暗中審問。

這人恰巧就是那天給云鬟柯憲安排廂房的，聽趙黼喝問，即刻想了起來，便將薛君生安排落座，“謝主事”如何吃醉，君生安排在自個兒房中歇息，一五一十皆說了。

跟柯憲所說倒也大同小異。趙黼又問道：“聽說那天，靜王殿下跟刑部尚書大人也在？”

管事道：“是是，殿下知道的這般清楚？”

趙黼假裝不經意道：“那麼，靜王爺跟尚書兩位，可也歇息在樓中的？”

管事道：“這倒并沒有。”

趙黼暗中松了口氣，管事的又道：“當時王爺仍是起駕回府了，只尚書大人因不勝酒力，在樓里歇息半宿，平明之前……似是酒醒，便自去了。”

趙黼聽到自己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是……麼？”竟無法自制地又說了一句：“那可真是……極湊巧兒的呢。”

管事忽地笑了笑，道：“說來也的確是有些巧，尚書大人是極難得的人，百年也不來一趟的，偏那夜，謝主事也在，因聽聞主事吃醉了，尚書大人仿佛甚是關切，還特進房看了半晌呢。”

趙黼無法形容，當時自己是何等心。

就好像被十萬八千個遼人圍住，每個人都在他上狠狠踩了一腳，那種屈辱、悶痛不堪，不能言喻。

可是就算如此，趙黼仍是不想立刻去尋云鬟。

只不過，當他在街頭無意中看見大理寺門口，云鬟同清輝季陶然一塊兒走出來，清輝同“耳語”，季陶然上馬追上，兩個“含笑”對答。

竟不能再看，只覺得云里有無數針刺他的眼。

心里卻想起上回，趙莊的叮囑。趙黼用盡十萬分克制，打馬回東宮。

進門之時，卻聽說云鬟前后來過兩次的事，問起為了什麼，門上卻不知。

趙黼忙撇下眾人，進詢問趙莊，趙莊卻只含糊道：“并沒什麼大事，得閑拜訪罷了。”

趙黼也當然了解云鬟為人，哪里肯相信這話，一再問。

趙莊終于說道：“罷了，告訴你也無妨，只是為了杜云鶴的案子來問了幾句而已，刑部想必是找到什麼新的線索了……”

尚未說完，趙黼后退幾步，等趙莊覺著不妙趕出來時，那人早如煙似的不見了。

此刻，刑部。

聽趙黼緩緩說罷，云鬟要轉頭。

他的手勁忽然大了，在下頜上，有些疼痛。

“說啊，怎麼不說了？”趙黼目閃爍，幽暗的雙眸中，仿佛有火燃燒，“你為了他，當真的盡心竭力，我還當你為什麼這麼勤地去東宮，原來，也只是為了……破案。”

聽了這句，云鬟眼神微變，不能置信。

趙黼過這他朝思暮想、幾乎魔的臉，忽地啞聲道：“或許、我本來就不該太縱容你，或許我就該……”

喃喃一句，已經吻落下來。

他一邊兒狂吻，左手下，竟扯住的領口，只微微用力，便聽得“嗤啦”一聲。

云鬟原本還忍未，聽見這聲響，耳畔“嗡”地一聲，便掙扎。

趙黼不由分說地住的手，咻咻地在耳畔道：“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這個道理……大概……只有這樣你才會懂麼？！”子輕輕撞過來，報復似的。

云鬟幾乎窒息。

本想大聲呼救，畢竟天水一定會在外頭，且這是刑部，高手如云，律法森嚴的地方，只要呼救，就算趙黼真的有三頭六臂，也未必敢當面造次。

但是……

云鬟閉雙眸：“不……”

趙黼的過的：“不什麼？”目掠過那秀氣的下頜，沿著頸間那春的一抹往下。

“不是……”睜開雙眸，長睫如雨打的蝶翼，簌然一抖。

趙黼目不轉睛：“不是？”

“我去東宮，不是為了破案……我本來是去……”話未說完，耳畔忽響起白樘的聲音：“你太令我失。”

最不想提的這節，如今竟要被親口再說一遍，作為之證。

云鬟低低道：“六爺，你不信我？”

趙黼道：“好，除非你答應跟我……現在就去問白樘，他說什麼……我都信，如何？”

看著的臉，趙黼已經知道了的答復。

袍被撕碎的聲音，也像中有什麼隨之碎裂。云鬟道：“別、別在這里。”

手指難耐地挲邊，趙黼道：“你說什麼？”難舍難分，呼出的氣息，盡數落在半啟的間。

云鬟無法呼吸，只要呼吸，便都是他。閉上雙眼：“別在這里。如果一定要，只別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