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倒教楊戩真正爲難了,沈傲這個傢伙,到底是保還是不保?
那樑師的手段,自是不必說,若是自己冷眼相看,是不是有些不近人?可要是去保沈傲,只怕要和樑師反目了。
沈傲說金丹有毒,與樑師已生出了不共戴天的仇怨,這絕不是鬧著玩的,也不是說個和就能化解的。
跟前的那個小侍,眼見楊戩神恍惚,小心翼翼地低聲著:“楊公公……楊公公……”
楊戩回神,眼眸中卻是閃出一狡黠:“去文景閣,看看家醒了沒有,若是家已經醒了,立即來報。”
“是。”侍退了出去。
楊戩對著空曠的閣樓裡齜牙冷笑一聲,慢吞吞地喝了口茶,他清楚,做了這個決定,自己就不能回頭了。
保沈傲,想盡辦法,也要將這傢伙留住,不止是因爲沈傲和他的,這個決定的作出,更像是楊戩作出的一個政治豪賭。
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鼾睡?雜家是相,這宮裡頭卻平白添了個相,嘿嘿……現如今恰有了個機會,雜家爲什麼要和他樑師平起平坐?
一山不容二虎,這個想法,在平時楊戩連想都不曾想過,樑師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其狠辣遠在自己之上;可是現在,豈不也是個機會?
“金丹有毒……金丹有毒,這金丹到底有沒有毒呢?”楊戩冷笑:“沒有倒也罷了,可要是有呢?樑公公啊樑公公,你這老樹只怕要盤拔起了。”
恰在這個時候,小侍進來稟告道:“公公,家醒了。”
………
趙佶一覺醒來,腦袋卻還有點兒犯暈,這些時日,他的神頗有些不濟,左右張,人呢?今日當值的是誰?
殿門輕輕推開,楊戩笑地提著一壺茶水,亦步亦趨地過來,小心翼翼地給趙佶斟了茶,低聲道:“家,先喝口茶潤潤心肺。”
趙佶舉起茶盞,道:“這殿裡怎麼這樣冷清,哎,難爲了你。”
楊戩神不,乖巧地退到一邊,小心翼翼地道:“蒙陛下不棄,奴才能夠伺候陛下,已是祖上修來的福氣,難爲自是談不及的,小憩了一會兒,陛下的神都好了不呢。”
趙佶呵呵一笑,神顯得抖擻地一些,道:“你說的是,過幾日教人來踢一場蹴鞠吧,再不踢,朕的技藝都要生疏了。”
楊戩也笑著道:“陛下說到蹴鞠,奴才便在想,那沈傲會不會蹴鞠,這小子倒是什麼都會幾分。”
趙佶哈哈笑道:“朕就不信他什麼都會。”
楊戩眼眸一閃,低聲咕嚕道:“奴才倒是相信,方纔奴才還聽人說,沈傲連醫也高明得很,眨眼之間,將寧安帝姬的舊疾都給治好了。”
趙佶只聽到隻言片語,道:“你說什麼?”
楊戩惶恐不安地道:“奴才沒有說什麼,只是胡說的,請陛下恕罪。”
趙佶卻是聽出幾分弦外之音,眉頭微微地皺起,道:“你不要怕,有什麼就說什麼,朕在這裡,你有什麼好怕的?”
楊戩哭喪著臉道:“奴才實在不敢說,陛下,您就饒了奴才吧。”
他越是如此說,趙佶更要一探究竟,板著臉道:“楊戩,到底是什麼事,你連朕都敢瞞嗎?”
這一句話將楊戩嚇得魂不附,可是他只是咬牙關,似是十分畏懼的樣子,道:“陛下就饒了奴才吧,奴才只有一條小命,哪裡敢在陛下面前胡說八道,若是讓人知道,奴才就算有家庇佑,只怕也萬劫不復了。”
他這一句話的意思,背後的喻卻是駭人,趙佶心中一驚,這話的意思是有朕庇佑也萬劫不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非還有人比朕說的話還管用?
趙佶臉鐵青,氣得渾發抖,啪地一聲,手中的茶盞摔落在地,怒斥道:“楊戩,你到底要說什麼?朕的話你也不聽了?”
楊戩如篩糠地一下子跪下,期期艾艾地道:“陛下,奴才不能說啊,這宮裡頭耳目衆多,奴才若是說了,只怕再也不能伺候陛下了,是奴才該死,惹陛下生氣,奴才該死……”他掄起自己的手掌便往自己的臉頰上啪啪煽打,眼淚兒四濺下來,悽悽慘慘地繼續道:“陛下一定要說……奴才……奴才……”他咬了咬牙,道:“奴才就不再瞞了,若是有人要打要殺,奴才甘願去死。”
臉頰腫得老高,眼眸裡淚眼婆娑,這一刻,楊戩卻是突然鎮定下來:“今日安寧帝姬隨賢妃娘娘去了祈國公府省親,可是到了國公府,去突然發病……”
趙佶一聽,眉頭皺得更:“朕聽樑師說過這事,已他去探了。”
“可是有些事,樑公公並沒有對陛下說。”楊戩擡眸,表顯出幾分猶豫,又似是鼓起了勇氣,道:“安寧帝姬發病,按往日,都是喂服金丹的,陛下應當知道吧?”
趙佶點頭:“樑師煉的金丹,確實有治癒百病的功效。”
“可是這一次,那金丹卻不起效了,非但不起效,安寧公主吃了那金丹,病非但未緩解,反而加重了幾分,眼看危在旦夕,沈傲沈公子卻站了出來。”
趙佶意外地皺了皺眉頭,道:“這個沈傲,爲什麼什麼事都有他的一份,他是個怪才,想必一定有良方了?”
楊戩咬牙道:“沈公子沒有良方,卻只是人給帝姬喂水,這病,就不治而愈了;更駭人的是,沈公子還說……還說……”
“還說什麼?”趙佶眼眸一張一闔,顯出無比的震驚。
這副姿態,卻是令楊戩心中有些發虛,繼續道:“沈公子說那金丹……有毒。”
“有毒?”這一句話如晴天霹靂,卻是教趙佶臉劇變,那金丹,他也吃了不,若真有毒,爲什麼朕沒有發現?這個沈傲到底是危言聳聽,還是……
楊戩道:“陛下,這些話奴才本不該說,哎,奴才這個人,只求能伴在陛下邊,此生足矣,再沒有其他奢,可是陛下一定要奴才說出來,奴才……奴才……”
楊戩擡手去拭眼淚,不捨地道:“奴才不敢教陛下爲難,若是奴才發生了什麼不測,陛下也萬勿見怪。”
趙佶面鐵青,案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不測?你無須瞞。”
楊戩咬脣道:“奴才今日在陛下面前提及金丹之事,樑公公還會放過奴才嗎?樑公公被人做相,他主管出外傳導旨的差事。所有書號令都經他手傳出來,頒命天下。奴才聽說,他特意找來幾個擅長書法的小吏模仿陛下的筆跡按照他自己的意願擬聖旨下傳,外廷人不知底細,也不辨真僞,也都遵從照辦,這大宋朝誰不知道天上有兩個太,宮裡頭住著……住著兩個天子?”
“非但如此,在朝廷裡,樑公公的私黨數不勝數,就是宰王黼,見了樑公公,那也是以師禮事之的。誰得罪了他,還會有命活嗎?若他假傳一道聖旨,說奴才蓄意謀反,奴才百口莫辯,唯有一死了。”
趙佶手指扣著案,臉上卻是說不出的冷靜,眼眸中卻閃出一殺機,一字一句地道:“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楊戩咬牙道:“若有一句虛言,任陛下置。”
趙佶沉著臉,冷笑道:“查,要徹查,朕不能信你的一面之詞,也絕不會姑息養……”
楊戩心中一驚,家竟是沒有表態,按他對家的瞭解,此刻應當是龍大怒,直接先將樑師下了大獄,再徹查督辦此案;只要樑師下獄,他的同黨必然樹倒獼猴散,不說這樑師留下的把柄不,就是完全清白,楊戩也自信有給他栽贓的把握。
只是,家現在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來不及揣,楊戩道:“家,方纔樑公公說是要出宮去看安寧帝姬,只怕並沒有這樣簡單?”
趙佶心念一:“你說下去。”
楊戩道:“沈傲竟敢說樑公公的金丹有毒,樑公公知曉,豈能輕易罷休?陛下,沈傲有難了”
趙佶闔目深思,卻是無於衷地道:“再等等,等等看……”
他嘆了口氣,眼眸中卻是閃過一悲涼,在端王府的時候,樑師就伺候著他,君臣之間的,又豈是一兩句就能斬斷?他要再看看,再等等,他心裡默默道:“樑師,你這奴才可莫要教朕失……”
…………………
“恩府先生,怎麼今日這麼早就出宮了?”
這廳堂雖然不大,卻是金碧輝煌,各種字畫,瓷瓶琳瑯滿目,樑師雖多懂些詩書,但本談不上是什麼大手筆,他卻喜歡附庸風雅,自我標榜吹噓,說自己出自於蘇軾之門,還四宣稱以翰墨爲己任,常常對門下的四方俊秀名士指點批評。他還在府宅的外舍放置各種字畫、卷軸,邀請賓客觀賞、評論,題識;如果題識令他滿意的他便加以薦引。
別看這廳堂玲瓏,不知多人在這裡獲得了樑師的賞識,被委予了職。樑師雖已到了不之年,卻保養得極好,雖穿著宮裡的公服,可是佇立一站,卻有幾分變態得男子妖冶,蘭花指兒掀開茶盞,斯斯文文地喝了口茶,擡起眸來,那眼眸清澈明亮,卻是散發出一木訥,這木訥倒是並沒有讓他的形象失,反倒減輕了幾分那變態的妖冶。
他喝起茶來,慢吞吞的,顯得不徐不疾,風淡雲清,在他的側,則是一個穿蟒袍的員,笑呵呵地著樑師,一雙眼眸兒直勾勾地盯著樑師喝茶的模樣,畢恭畢敬的神,沒有一點兒不耐煩的意思。
堂堂宰,掌握朝綱的重臣,臉上除了那並不太讓人生厭的諂笑之外,再無其他。
喝了茶,樑師擡眸,一雙眸子落在王黼上,如沐春風地道:“王大人,爲何不坐下說話,來,來,快給王大人上茶。”微微一嘆,道:“王大人,雜家你來,是有一件事要你幫襯一二。”
王黼連忙道:“恩府先生有命,只需吩咐下即是,幫襯二字,休再提了。”
樑師咯咯一笑,將茶盞放下,溫文爾雅地道:“王大人,沈傲這個人,你聽說過嗎?”
王黼沉片刻道:“此人是個監生,初試、中試都考了第一,頗推崇。據說他的姨父乃是祈國公,至於其他的……對了,宮裡的楊戩楊公公和他的似是不淺,這些下也只是道聽途說來的,到底是什麼景,只怕要教人去查一查。”
樑師笑著搖頭道:“不必了,這個沈監生和雜家有緣,哎,雜家只是煉些金丹,孝敬宮裡的各位主子,誰知他危言聳聽,竟說雜家的金丹裡有毒。”
王黼臉頓變:“他好大的膽子,恩府先生放心,這件事包在下上,管他與誰有關聯,下定不輕饒他。”
樑師又是咯咯一笑,那眼眸兒突然變得傳神起來,上下打量王黼一眼:“只是不輕饒他?王大人,你似乎還沒有聽懂雜家的意思呢?他構陷雜家煉的金丹有毒,若是讓有心人聽了,豈不是說雜家欺君罔上?雜家這一次你來,便是有一個目的……”眼眸中突兇,手掌在頸脖輕輕一劃,聲音陡然高盎起來:“此人在世上多活一日,雜家的心裡頭就空落落的,睡不安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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