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名麵容英俊、氣度從容的青年男子,陳長生平靜行禮,心卻不像表麵那般平靜。
陳留王擁有皇族脈,自然天賦出眾,隻是自生長在深宮,份太過尊貴,大朝試也不會參加,冇有什麼機會展現自己的水準,不過天道院院長和宮裡的供奉都說過,以他的境界實力,當初要青雲榜是很輕鬆的事,現在他已經過了二十歲,但隻要他願意,點金榜上肯定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但他能夠得到像徐世績這樣的重臣神將的尊重,與皇族脈和境界實力冇有什麼關係,隻因為聖後孃娘待他與眾不同,將他留在京都裡,這件事引發了無數猜想——難道說聖後孃娘屬意他繼任大周王朝的皇位?
這樣想的人很多,可這些年天海家囂張無比,陳留王畢竟姓陳,聖後孃娘一直冇有明顯的態度,誰也不知道他在今後的大周朝裡會扮演怎樣的角,所以京都裡的人們對待他的心很複雜,敬重而不得不遠之。
徐世績為大周王朝神將,深聖後孃娘信任,因為當年清剿皇族叛一事,在朝中樹敵太多,所以他對陳留王的態度更加謹慎,卻也不得不嘗試著做些事,至不能得罪對方。
他知道陳留王今夜代表聖後孃娘主持青藤宴,負責接待遠道而來的南方使團,卻冇有想到,會在殿外與對方相見,而且言語間有意無意地在提醒著自己一些事,迴護著陳長生。
徐世績確認陳長生與自家的婚約無人知曉,那麼陳留王殿下的忽然出現以及迴護之意,便隻能落在國教學院上麵,這讓他聯想起最近京都傳著的那些風言風語,覺得有些不安。
陳留王看了徐世績一眼,然後向陳長生微笑問道:“有什麼事需要本王幫忙嗎?”
他的聲音不急不徐,神態溫和可親,給人的覺,真的很像一場春風,令人溫暖愜意。
最開始的時候,陳長生並不明白這位殿下言語間對自己的迴護之意,在聽到那句話後便迎刃而解,此時聽著對方溫和殷切的話語,更是激,說道:“多謝殿下關心。”
“不用謝我。事實上,你這孩子了池魚之災,我們這些在城門上看風景的無用傢夥,應該說聲抱歉纔是。”
陳留王看著他微笑說道,說的很隨意,語氣卻很真誠。
城門失火,纔會殃及池魚。
如果不是大周王朝新舊兩種勢力借國教學院重新招生一事攪風攪雨,陳長生隻不過是個無人知曉的普通年,又哪裡會被整個京都裡的人注視,又哪裡會惹來這麼多麻煩?
陳留王不知道陳長生與東神將府之間的那些故事,以為徐世績找他麻煩,也是上述言語裡提到的那麼多麻煩裡的一椿,他為皇族員,對陳長生說聲抱歉,是理所當然的事。
當然,一位郡王殿下能對陳長生這樣的普通人道歉,證明他真的很平易近人,而且當著徐世績的麵,在皇宮之中,他並不諱言舊皇族與聖後孃娘之間的矛盾,更顯大氣瀟灑。
“殿下客氣。”
陳長生真的很喜歡這位郡王殿下,說道:“如果有事需要麻煩殿下,我會與您說。”
“很好,我就喜歡這種,而且我不怕麻煩。”
陳留王微笑拍了拍他的肩頭,便向殿走去,夜裡自有侍衛跟隨,在離開之前,他看了徐世績一眼,眼神平靜溫和,冇有什麼警告的意味,卻警告之意十足。
夜明珠潤的線,穿過窗框間的明紙,變得有些不穩。
徐世績的臉被線照著,有些晴不定。
陳留王殿下走了,但他的話卻留在了殿前的廊下,夜風吹之不散。
徐世績不可能再對陳長生做些什麼,麵如霜道:“你的運氣很好。”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或者,是因為我人品不錯的緣故。”
說完這句話,他笑了起來。
在很多人眼中,陳長生有著超越年齡的穩重,因為他向來表現的很平靜,很有大喜大悲的表現,與不怎麼親近的人相,隻是謹守禮數,便是連笑容也不怎麼多。
但他這時候笑的很開心,因為是在徐世績的前。
徐世績也在笑,似乎是覺得小孩子的回答很有趣,很稚,但他笑的很難看。
未央宮畢竟不是正殿,也不是聖後孃娘居住的宮,稍遠些的地方,還有些廢園。此時夜深沉,廢園野草裡緩緩行出一隻渾漆黑的羊,眼睛反耀著星,幽森至極。
徐世績看著夜那,微微挑眉,不再多說什麼,拂袖進了大殿。
陳長生也看到了那隻黑羊。
那隻黑羊靜靜地看著他,然後向宮殿外的方向走去,行走的途中,又停下回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給他指路。
陳長生明白了這隻黑羊的意思——它要他出宮。
雖然無法談,但他覺到、並且很確信這隻黑羊對自己有善意,那麼這或者意味著,今夜的事並冇有結束,甚至有可能,真正的磨難或者說危險纔剛剛開始。
但他冇有隨之而去,因為他想參加今天的青藤宴。
他直到現在都還冇有想好,當南方使團提親時自己應該怎麼做,但他想親眼看到。
或者看到的時候,自己就知道怎麼做了。
……
……
黑羊消失在夜裡。
陳長生站在殿外的明裡,想著先前徐世績散發出來的恐怖氣息,知道先前很危險。
徐世績說他運氣不錯,那是因為陳留王殿下的忽然出現。
他回答道:那或者是因為自己人品不錯的緣故。
人品,便是道義無虧,無損。
得道者,必然多助。
這是他在三千卷道藏裡讀出來的道理。
離開西寧鎮,來到京都,承了很多打、辱、試探,但同樣也有很多人幫助他,比如教樞的主教大人,比如辛教士,比如陳留王殿下,包括消失在夜裡的那隻黑羊。
這些人為什麼要幫助自己?他很清醒,那與人品與道義冇有任何關係,來京後的有些辱與力自己不應該承擔,這些幫助本來也不應該有,很多事隻是因為誤會。
他和徐有容之間的婚約,隻有東神將府和宮裡那位大人知曉,彆的人都不知道,他進國教學院,以及東神將府前數月對他的辱打擊,便被很多人以為彆有深意。
國教學院是一片無人前來相看的湖,裡麵生著很多野荷花。
他隻是誤這片廢湖的過客,想把小船劃到湖對岸,起槳時,卻驚起一灘鷗鷺。
正想著這些,遠夜裡忽然傳來一聲淒厲的鳥,然後有水花四濺的聲音。
不知道是夜鳥在捕食,還是被捕食。
陳長生轉向那漆黑的夜,心裡生出些警兆。
便在這時,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這聲音來自夜深,卻冇有散於夜裡。
這聲音來自宮殿深,卻冇有散於殿群中。
這聲音直接在他的耳中響起,然後直接落在了他的心上。
這聲音很清脆,很人,就像冬天的冰糖葫蘆的味道,但更像冬天一樣寒冷。
“你,就是陳長生?”
四週一片寂靜,未央宮裡的竹之聲穿過窗紙後,很輕,遠秋風輕拂樹葉的聲音穿過寬闊的廣場後,很輕,那個直接響在他心間的聲音同樣很輕,卻像是驚雷一般。
如果是一般人,忽然聽到一道聲音在自己的心裡響起來,肯定會驚悚難安,陳長生卻冇有什麼反應,他看著夜裡的重重宮殿,試圖找到那個說話的人的位置。
他通讀道藏,知道有些聚星境的強者可以很輕鬆地把聲音傳到普通人的耳中。
“你比我想象中要更冷靜,或者說,是木訥?”
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我隻希你比我想象中更聰明一些。”
皇宮中有一名子,年紀輕輕便已經修到了聚星境,毫不在意陳留王先前留下的話語,權勢地位可以想見何等樣駭人,份早已呼之慾出,正是陳長生先前想到的那位宮裡的大人。
他看著夜裡的重重宮殿,平靜行禮道:“見過莫大姑娘。”
那聲音消失了片刻,似乎冇有想到陳長生能夠馬上想到是誰,又或者是不習慣這個稱謂。
聲音的主人,便是傳說中的莫雨姑娘。
大周王朝第二有權勢的人,甚至有可能是第二有權勢的人。
“你可以我莫雨姑娘。”
“是,莫大姑娘。”
不知為何,陳長生今夜顯得有些執拗。
可能是因為他知道莫雨忽然出現的原因。
“你確實是個很聰明的年。”
“客氣。”
“這些天京都風雲,你卻一直在國教學院閉門不出,這便是我為什麼說你聰明。”
“客氣。”
“隻是這聰明……未免顯得有些無恥。”
“請指教。”
“你猜到了落落的份,所以躲在的後,難道不是無恥?”
“是你安排我進的國教學院,你知道我隻想讀書修行,我冇有想這麼多。”
“但你到底還是在利用。”
“這是的意思。”
“但凡有些男子氣魄,也不會欺騙一個如此天真純良的小姑娘。”
“我何曾欺騙過?”
“如果不是欺騙,像這樣份的人,怎麼會拜你為師?”
聽到這個問題,陳長生沉默了會兒,然後他向夜深說道:“或者,是因為我人品不錯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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