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大周西境邊陲，涼州金城郡臨羌縣——

“呼……”

在略顯荒涼的臨羌縣城門口，有一名做張勇的衛兵抱著長槍倚在城門，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懶洋洋地說道，“最近那些蠻夷倒是規矩地很嘛……”

臨羌縣，顧名思義，是大周與西北羌族接壤的國境邊縣，雖然整個縣城佔地不大，但是卻頗為興旺，因為這裡是大周與羌族開設貿易的邊境縣城。 M

茶葉、綢、陶瓷、粟米，還有對草原部落最為關鍵的鹽，大周的商與私商用這些草原上的奢侈品與必需品來換羌族人的牛羊、戰馬以及礦石，就當時而言，這幾乎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但是，沒有去過臨羌縣的人，本不知道其中的風險，因為並非所有的羌族部落都與大周保持著這般友好的和平貿易關系。

羌族，是一個由人口佔大周四子民數量的百余個部落所組的草原民族，而當時與大周建立貿易關系的，僅僅只有二十幾個部落，絕大部分的羌人，就向北疆的外戎一樣，將大周百姓視為可以隨時搶奪財、糧食的羊。

盡管西邊未像北疆那樣發過大規模的兩族戰役，但這並不代表臨羌縣附近這條大周邊境上就是安詳和平，哪怕是今時今日，亦會有由數百人組的羌族強盜，劫掠大周邊境的縣城、村莊，禍害在大周邊境上居住的百姓。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羌族人在涼州所造的孽，絕對不比北方外戎在幽州的禍害，只不過羌人部落極多，有親大周者，有敵視大周者。未能組織起幾萬幾萬的軍隊在攻略大周的西涼罷了，但不可否認，羌人在涼州亦做下過許許多多傷天害理的事。尤其是某些仇視大周的羌人，殺燒搶掠、無惡不作。每年都有大批的無辜子被他們擄走禍害。

也正是因為如此，當今大周天子李壽的生父、前皇帝李暨，在覆滅南唐後幾番出兵征討羌族，這位當時堪稱暴戾的君王。心狠手辣地覆滅了好幾個數萬人規模的羌人部落，極大振了邊陲守兵的士氣與大周國人的底氣。

但是眼下，臨羌縣作為大周邊境的縣城，尚在時而被羌人攻打的水深火熱之中。

“屁！”一名四十來歲的老兵聞言撇了撇。憤恨說道，“沒聽說麼?羌人一個部落為了報復咱郡守大人出兵圍剿那支作惡的羌人強盜，將附近咱國家一個村莊給毀了。男人全部被殺。人都被擄走……不知道郡守大人此番如何應對！——我尋思著，郡守大人恐怕也有些頭疼吧，總歸我金城郡僅僅只有兩萬城衛軍，兩萬兵，守這麼大一個郡……唉！”

張勇愣了愣，好奇問道，“不是聽說郡守大人向咱涼州州府大人請援了麼?”

老兵搖了搖頭。歎息說道，“你是不知，咱州府大人在武威郡亦與羌人一個部落打得火熱，據說已經死了四千多人了，要想派援軍到咱金城郡……難！——除非……”

“除非?”

“除非天子下詔，調派他方軍隊！”

“那……那天子為何不下詔?”張勇疑問道。

“前些日子你沒瞧見皇榜麼?改朝換代了！”老兵橫了張勇一眼，他口中所指的改朝換代，指的正是李壽、李賢等人的生父，江南人口中的暴君李暨誅滅了冀京反對勢力、登基為帝的這件事。

據梁丘公曾經對謝安所的，前皇帝李暨在登基後勢力亦有些不穩，急需得一件天大的功勳天下人閉，畢竟李暨也並非是遵照其先父詔而上位的皇帝，從某種意義上說，他與三十年後意圖宮奪位的太子李煒、皇五子李承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只不過老子的能耐顯然要比他的兒子強悍，武有梁丘公，文有胤公，從而坐定了江山。

但即便如此，李暨的皇位亦不算坐地安穩，畢竟當時大周國三十一支李氏王室分家，亦有許多不服這位新任的天子，因此，李暨便想出了禍水東引之計，正式與南唐開戰，轉移國敵對勢力的注意。

事實上，胤公在此期間曾建議李暨整頓一下西境，簡單地說，就是好好教訓一下西邊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羌人，免得他們再肆無忌憚地殘害大周百姓，視大周如無。

但是，征討羌人的戰爭顯然無法滿足李暨的胃口，他迫切想要一個更大的功勞，用一個天大的功勞那些不滿他登基的人閉，因此，大周與南唐那場長達一年的國家級規模便打響了。

而最終，李暨在胤公、呂公等大周名將的支持下，一舉覆滅了南唐，並在江南虎林殺死了南唐皇帝劉生，改國號為弘武，正式開始了他登基後前半程輝煌的戎馬皇帝生涯，但也因為暴戾，落下了暴君的罵名。

不過這些事，對於這會兒的臨羌縣而言，那還是極其遙遠的，畢竟要等天子李暨率兵出征西涼羌族，差不多還有兩三年的景。

但不可否認，胤公的建議並沒有錯，這會兒的西涼，治安況確實是相當的差，幾乎每日都有大周軍隊與羌族發生矛盾，因而展開戰事。

長此以往，有一日若是羌族不來惹事，守衛城池的城衛軍反而有些不適應，就好比那位做張勇的士卒。

“哈……”

靠在城門上，張勇悠哉悠哉地打著哈欠，忽然，他皺了皺眉，因為他瞧見，在城不遠的街道上，有一群縣的孩正在毆打一名同齡的孩子，將後者打地鼻青臉腫。

張勇有些看不下去了，提著長槍走上前去，沉聲喝道，“喂！——你等做什麼呢?！”

那十幾個孩瞧見大人喝話嚇了一跳，一回頭瞧見張勇，臉上更是驚慌，一臉不知所措。

要知道這個年頭。尤其是在臨羌縣等大周邊境，因為時常要與羌人開戰的關系，城衛兵的地位與威信極高，就好比北地雁門、北疆漁等地。跟某些連境剿匪都要假借外人之手的藩王軍本不同。

“城……衛兵來了……”

“快……快逃啊……”

一夥七八歲、歲的孩大呼小地四散逃開了，畢竟他們也只不過是當地百姓的孩子，對於當地的城衛軍還是又敬又懼的。

“一幫死小鬼！”張勇無奈地搖了搖頭，瞥了一眼那個被打倒在地、滿淤青的孩子。俯下將他拉了起來，拍去了上的泥土，笑著問道，“沒事吧。小子?”

讓張勇有些納悶的是，那個小孩竟然咧一笑，無大所謂地說道。“嗯。我沒事！”

張勇愣住了，直到眼前的小孩站起來他這才意識到，這個小鬼要遠比一般同齡孩強壯、結實地多。

皺了皺眉，張勇疑問道，“小子，他們打你，你為何不還手?——是看他們人多麼?”

那小孩想了想。搖頭說道，“不！大叔你說的我懂，倘若我方才發狠揍倒其中一兩人，其余人未必敢我！但是那又如何呢?——萬一我下手沒分寸，打傷了他們，我沒有錢給他們醫治，更何況，他們都有父母雙親、家中長輩，我雖然打得過他們，但是卻打不過他們的父親與叔伯……與其如此，還不如他們打一頓好了。”

“……”張勇聞言大為驚訝，因為他發現，眼前的這個小孩與同齡人相比非但強力壯，就連頭腦也過人一等，小小年紀便懂得分析利害得失。

“小子，你什麼?”張勇好奇問道。

孩子聞言眼中閃過一失落，搖了搖頭，勉強笑道，“我沒有名字……”

“沒有名字?——連小名也沒有麼?”

孩子搖了搖頭。

[連小名都沒有……]

想了一下，張勇這才恍然大悟。

確實，一般的百姓人家，並非戶戶都有姓氏，但是，至有個可以稱呼的名字，哪怕是名、小名，如果連後者都沒有的話，只有……

[這個小鬼，是被羌族人養大的孩子！]

想到這裡，張勇長長歎了口氣，他知道，每年西涼有許許多多子被羌人擄走作為奴隸，像貨一樣分給其羌族部落的年輕人發泄，地位比起牛羊牲口更為低下，而們所生的孩子，如果是男孩的話，亦為奴隸，若是孩的話，則延續其母的悲慘命運，這是大周邊境司空見慣的事。

而前一段時間，金城郡郡守盧攻打了一支為禍當地大周百姓的千人羌族部落，帶回了百余名難的子，以及一些歲數不大的男孩孩，而眼前這個小鬼，明顯是其中的一個。

[因為有一半是羌族的，是故長得比同齡人高大麼?]

張勇釋然地點了點頭，而此時，那個小家夥對他咧一笑，蹬蹬蹬地跑開了。

[到發救濟食的時候了麼?]

瞥了一眼遠街道上傳來的粥米香味，張勇微微歎了口氣。

“家裡還有別人麼?”

在第二次相見時，張勇這般詢問著那個有一般羌族統的小鬼，不過其實，那只是半個時辰後罷了。

可能是覺得張勇出面幫了他的關系，那個小家夥在拿到了分派的救濟食後，就來到了城門口附近。據他所說，他在城門附近，那些罵他雜種的街上小子不敢再來欺負他。

“沒有了，”小家夥搖了搖頭，很是冷靜地說道，“三年前，娘想放跑我，被那些人打死了……”

聽著小家夥那毫沒有人味的口吻，張勇皺了皺眉，因為，他毫未從小家夥的言語中聽出悲傷的意思。

[是人淡薄麼?還是說……因為太冷靜，清楚就算悲傷也無濟於事?]

著小家夥那睿智機靈的眼眸，張勇擇取了後者作為解釋。

“吶！”張勇將自己那還剩下半碗的遞給了小家夥，作為出生死的臨羌縣城衛軍士卒，張勇的夥食還是不錯的，至比小家夥那兩個皺的饃饃要盛地多。不過說是半碗，其實就只有兩塊而已，因為本來也就只有四、五塊。

小家夥眼地著張勇。小聲嘟囔了一句大概是謝的話，默默接過了那隻缺了口的碗，畢竟，一頓兩個本不油水的饃饃。實在無法緩解他的。

“……”抿了一口水囊的烈酒，張勇暗自打量著這個小子。

聰明而有城府，坦率而不虛偽，不得不說。張勇有些喜歡這個小家夥。

而小家夥似乎也到張勇那份坦誠的親近，在此後的一年裡，與張勇頗為親近。

終於有一日，小家夥與張勇在分食了張勇夥食中那滋味鮮的後。羨慕地說道，“真好吶，城衛軍……”

正灌著烈酒的張勇聞言笑著說道。“怎麼?想加我城衛軍麼?”當時的他。因為被升為伯長。

小家夥搖了搖頭，罕見地用苦的語氣說道，“想，但是不可能的！”

張勇聞言沉默了，事實上他也清楚，那些人被擄走後，被迫與羌人發生關系而生下的孩子。盡管由縣城負責救濟，但是，卻得不到其他人的信任。並非是開玩笑，有許多子在被救回來後反而自刎了斷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小家夥的失落，張勇重重一拍他的肩膀，沉聲說道，“豪傑不問出！——你，亦可以為天下聞名的大豪傑！”

“大豪傑?”

“對！”重重了小家夥的腦袋，張勇一臉激而憧憬地說道，“知道河之虎梁丘亙麼?我大周赫赫有名的第一猛將！”因為當時梁丘公協助李暨覆滅了南唐，並且創下三月連取七十多大小城池的赫赫戰功，李暨金口玉言讚梁丘公為大周第一猛將，名聲響徹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