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謝安親筆所書的邀請函便由一名東嶺眾刺客送到了太平軍牛渚渠帥枯羊的手中。m

[南伐討逆周師，東路軍主帥，刑部尚書謝安。]

瞥了一眼邀請函封面上那大刺刺的落款，枯羊隨手將它給心腹將王建，旋即負背著雙手來回在帥帳中踱步。

接過書信，王建有些疑地了一眼枯羊，拆開書信，逐字逐句地念道，“明日，江中扁舟小酌……”

“……”停下腳步，枯羊回頭瞥了一眼王建手中的書信，微微皺了皺眉。

而年輕將領王建倒是沒有注意到自家主帥表的異樣，反覆查看著信封，一臉疑地嘀咕道，“奇怪了，這謝安率領援兵抵達這邊，不急著用兵替那李賢挽回劣勢，卻是無緣無故與大帥套近乎……”說著，他抬起頭來，搖頭說道，“大帥，末將以為此事其中必然有詐！——那謝安分明是想借此賺大帥！”

“賺我?”枯羊看似憂心忡忡地敷衍了一句。

“難道不是麼?”輕哼一聲，王建冷冷說道，“大帥與那謝安不但非親非故，而且分於敵我，然而此人卻發書信至我軍營中，約大帥明日於江上小舟飲酒，這分明就是想設圈套加害大帥！——大帥不可赴宴！”

枯羊聞言苦笑一聲，歎息說道，“你多慮了，我倒是不相信他會加害於我……”

“這……這是為何?”王建驚訝問道。

搖了搖頭，枯羊並沒有回答部將的話，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問題在於，我實在不知該如何見他……”

“……”王建微微張了張，顯然也從中瞧出了點什麼，畢竟枯羊已將話說得那般徹。

“大帥……”似乎是瞧出了些什麼，王建了，小心翼翼地問道，“您莫非與那謝安……有舊?”

瞥了一眼王建臉上的驚容。枯羊倒也不瞞，負背雙手著帳幕頂端，輕聲說道，“王建，我的出。你相比也聽說過吧?”

“那是自然！”王建聞言臉上出幾分崇敬之，抱拳正說道，“大帥乃金陵公羊家唯一的脈……大帥的親人，乃我南唐、乃我太平軍的忠誠之士！”

“事實上，我並非是公羊家唯一的脈，我還有一位姐姐……親姐姐。當年。尚且只是懵懂嬰的，僥幸逃過一劫，不曾被大周的軍隊殺害。被人所收養，改名換姓活到至今……”

“當……當真?”見聞言面大喜，著雙手連聲說道，“這可真是……真乃大喜之事！——恭喜大帥、賀喜大帥！不知令姐眼下居住於何?為何大帥此前不曾提及?要不末將派人將令姐接回來。好大帥與親姐團聚?”

“呵，不必了……”擺了擺手，枯羊喟歎道，“三年前我僥幸到家姐，當時，家姐便已嫁為人婦……”

“這……”王建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隨即帶著幾分笑意。好奇問道，“卻不知當年是那戶人家好心收養了令姐?如今又是哪個幸運的家夥有幸得大帥的親姐姐垂青……”

“收養家姐的人家?”頓了頓，枯羊神複雜地說道，“大周四鎮之一，東公府梁丘家……”

“哦、哦、哦，原來是東公府梁丘……”王建下意識順著枯羊的話點著頭，旋即約覺有點不對勁。

然而枯羊卻似乎並沒有王建臉上神的異樣，依舊自顧自地說道，“東公府梁丘家收養的家姐，取名為伊伊，陪伴家中獨，即[炎虎姬]梁丘舞……三年前，梁丘舞委下嫁於一個廣陵人，家姐作為陪嫁的侍妾，亦一並為那個男人娶了……”

“大……大帥……”王建的眼眸中已出幾分驚駭之。

“不錯！”瞥了一眼王建，枯羊低聲音，沉聲說道，“此番率領六萬冀州兵來援助八賢王李賢的謝安，正是我枯羊的親姐夫！”

“嘶……”王建聞言驚地倒一口冷氣，一臉難以置信地盯著枯羊，幾番言又止。

可能是看出了王建眼眸中那一瞬間閃過的警惕，枯羊微笑說道，“你打算怎麼做，王建?”

“……”也不知是否是聽出了枯羊話中深意，王建渾一震，凝視著枯羊半響，忽而長長吐了口氣，正說道，“末將起初僅僅只是一介小小百人將，是大帥提拔的末將！大帥對末將有知遇之恩，末將萬萬不敢有毫異想！”說著，他悄悄走向帳口，朝外探了幾眼，見帳外無人注意這邊，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王建的舉，枯羊顯然是看在眼裡。

事實上，正是因為王建是他所一手提拔的心腹，他方才才會將那般的事出來。就如當初伍衡招攬枯羊、衛縐等年輕一代將領一樣，枯羊這幾年中亦在逐步搭建著屬於自己的班底。倒不是為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只不過，在有些時候，若是沒有心腹將幫著分擔一些，某些事就會變得非常棘手。

支開了守在帳外的士卒，王建這才走回枯羊前，低聲音說道，“承蒙大帥如此信任，末將激涕零！——卻不知，大帥究竟作何打算?”

“你怎麼看?”

王建聞言猶豫了一下，思忖了半響這才低聲音說道，“有些話此前末將實在不敢說，不過如今……其實大帥心中也清楚，我軍此前之所以能在短短半年控制整個江東，這並非是我軍戰力如何兇猛，只不過是因為那兩支南征討逆的周師被吸引到了荊州罷了……說句不好聽的話，那秦王李慎做了替死鬼！”

枯羊聞言默然不語。

平心而論，他心中如何不清楚?

他太平軍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地奪取了江東，歸到底是關乎他們太平軍戰力的事麼?正如王建所言。無非就是那兩支南征討逆的周軍皆被吸引到了荊州罷了。

南征討逆周師西路軍、即當時八賢王所率領的冀州軍……

以及南征討逆周師東路軍、即當時安平侯謝安所率領的大梁軍……

這兩支軍隊加到一塊足足十九萬兵馬啊，若是沒有秦王李慎等三王替太平軍分擔來自大周朝廷的圍剿兵馬的威脅，以當時劉晴、伍衡所率領的十萬太平軍，一支隻擅長小規模廝殺、本沒有大規模戰事經驗的軍隊，如何敵地過經百戰的冀州兵與大梁軍?

為何枯羊在橫江水域戰平了八賢王李賢，然而他自己卻不曾有毫的興?很簡單，因為那時李賢麾下的。只不過是一幫毫不曾有軍隊作戰經驗、隻知蠻橫衝殺的江南綠林豪傑罷了。

或許在一對一方面，就算是一名冀州兵也不會是一名綠林豪傑的對手，但若是一萬人對一萬人，冀州兵絕對能毫不費力就將後者打地潰不軍，畢竟軍隊作戰與單憑一己蠻力的廝殺是截然不同的。

正因為如此。即便在前幾日的戰事中戰平了八賢王李賢，枯羊也毫不覺得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地方，而要命的是，如今他們所要面對的，再不是八賢王李賢麾下那幫綠林豪傑，而是大周軍的京畿正規軍。冀州兵。

六萬冀州兵……

單憑自己手中三萬兵力，枯羊就算再是自負，也不會說出什麼能夠阻敵於江北之類的話來。

難勝！

想到這裡。枯羊沉聲說道，“王建，明日你隨我一同赴宴……”

“末將明白！”拱手抱了抱拳，王建低聲說道。“大帥的意思是……”說話時，他很晦地做了一個手勢，一個表示要投誠的手勢。

枯羊見此皺了皺眉，不過倒也沒說什麼。或許在王建看來，他枯羊明明有著這般好的路子能夠向大周朝廷投誠，何樂而不為呢?但對枯羊來說，他事實上並沒有打算投降的意思。

畢竟。撇開姐夫謝安、親姐伊伊不談，他公羊家全家老小可是死在大周軍隊手中的，甚至據說，他的親生父親公羊沛，更是在堅守金陵城樓的時候，被梁丘公的小兒子梁丘敬一箭死。

盡管當年顧念著梁丘家養親姐伊伊長大人的恩，枯羊有意想過要拋開這段恩怨，但似這等海深仇，又豈是輕易能夠消解的?

降?

嘿！若是他枯羊當真想過要投靠大周朝廷，早在三年前，他便可以借助姐夫謝安的權勢，於太平軍，投於大周軍方，又何必等到如今?

“雖說大致亦能猜到我那位姐夫此番邀我赴宴的用意，不過，還是姑且前去會會吧！——對了，這件事莫要給任何人，尤其是在金陵的魏虎！”

“魏虎大人……末將明白！”王建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畢竟太平軍部人人都清楚，二代天權神將魏虎，那可是四代主帥伍衡麾下忠心耿耿的猛將。倘若枯羊與謝安的關系暴，別看魏虎與枯羊平日裡關系不錯，照樣會對枯羊兵戎相見。

次日晌午，枯羊領著心腹將王建以及其余數名侍衛，離開牛渚的大營，來到了江邊。

遠遠地，枯羊便瞧見了江中飄曳著一葉扁舟。

或許是注意到了枯羊這一行人，那一葉扁舟緩緩駛向岸邊，停在枯羊面前。

擺渡的是一名孔武有力、虎背熊腰的壯漢，枯羊一看便知此人絕非尋常人，抱了抱拳，說道，“太平軍，枯羊！”

那看似不好相的壯漢亦抱拳回禮，沉聲說道，“大獄寺重牢典獄長，狄布！”

[刑部本署轄下大獄寺重牢典獄長狄布，東嶺眾四天王之首……]

瞇了瞇眼睛，枯羊心中微驚，不過臉上卻未有什麼表示，從容自若地問道，“謝尚書在此舟麼?”

狄布眼中閃過一異，語氣不知為何緩和了許多，抬手說道，“我家大人已在舟恭候多時。請！”

“有勞！”

朝著狄布抱了抱拳，枯羊帶著王建以及數名侍衛彎腰鑽小舟，來到船艙，他這才發現，謝安正坐在舟席上，靜靜地等候著他的到來。

“謝尚書……”枯羊抱拳主打著招呼，畢竟謝安是他的姐夫。盡管枯羊不好意思在這種況下直呼姐夫，但是按照禮儀，他的確需要主向謝安打聲招呼，更何況，他對姐夫謝安的印象著實不差。

“謝尚書……呵呵呵！”聽聞枯羊的稱呼。謝安輕笑著搖了搖頭，不過倒也沒多說什麼，抬了抬手，語氣輕松地說道，“枯羊，你我之間。有三年余不曾見面了吧?”

在謝安說話的同時，席位側首邊有一位容貌俊秀如貴公子般的男人站了起來，啪地一聲合攏了手中那柄致的小金扇。笑瞇瞇地說道，“小舅爺請！”

“……多謝茍卿！”枯羊眼眸中閃過一異。

或許王建等人不認得這位看似陪酒的男子究竟是何人，但是枯羊心中卻清楚地很。

一個於用毒、一旦被其抓到便能輕易擊潰一支勁旅的家夥……

看似文質彬彬，實則極威脅！

刑部本署轄下大獄寺卿、東嶺眾四天王之二。茍貢……

[東嶺眾的四天王，竟然來了兩位麼?]

就在枯羊暗暗心驚之時，忽聽一聲利刃鞘的聲響，枯羊愣了愣，畢竟他實在沒想到謝安會在這種時候翻臉。

而待他瞧清楚之後，他頓時面微紅，因為他發現。刃的竟是他旁的王建。

只見此時的王建一臉驚駭之，手握著利刃死死盯著船艙的深，腦門上冷汗直冒。

[怎麼回事?]

枯羊心下一愣，下意識順著王建的視線去，旋即，他亦驚地雙目微微。因為他看到，船艙的角落，竟然還盤坐著一位看似二十五六的男子，容貌雖不及方才的茍貢那般俊秀，但亦稱得上是相貌不俗，只可惜眉宇間神冷漠，一看便知不會是什麼善於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