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醫院就安排了車來接宋星闌，多倫多公司那邊的人也快下飛機了，到時候會去醫院見宋星闌。

宋謹沒跟著去，他覺得沒必要。

宋星闌很老實，吃過早飯后去洗了碗，車子到的時候，宋謹蹲在院子里逗貓，宋星闌站在他旁邊，說：“哥，我走了。”

“傍晚就回來了，你不用這樣。”宋謹看也沒看他一眼，“去吧，中午記得多吃飯。”

“晚上想吃紅燒，哥。”宋星闌說，“很想吃，吃一塊也行。”

“你除了吃還會干什麼。”宋謹站起來，“趕走。”

“那我走了，哥你要買菜的話，去我的存錢罐里拿錢，都是你的。”宋星闌看著宋謹的臉，一再暗示，一再強調。

“知道了。”宋謹頓了頓，手幫宋星闌理了理衛帽子，“在外面聽話一點，讓你做什麼就好好配合，別耍渾。”

“嗯。”宋星闌認真地點點頭，扭頭看了一眼門，沒人進來，于是他側過去在宋謹的臉上親了一下。

他親完就跑，一邊朝宋謹揮手：“我走了！”

宋星闌不在家，院子里頓時空曠安靜，雖然宋星闌平時也會出去打個麻將什麼的，但宋謹潛意識里會覺得他還在這個村子，離自己很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有種過于遙遠的味道。

中午自己一個人吃飯，宋謹只做了兩個菜，桌子對面的位置空，自從母親去世后，好多年宋謹都是這麼過來的，他早就習慣了，但現在沒有宋星闌坐在對面跟他說話，給他挑菜，一時間確實有些不適應。

吃了沒幾口，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是陌生的號碼，宋謹想了想，還是接起來了。

“喂，哥！”宋星闌的聲音很歡快，“你吃飯了嗎？”

宋謹轉過頭看著門外，一片燦爛，今年的秋天似乎格外長，落葉劃過半空，掉在地上曬太。

“在吃。”宋謹說，“你吃了嗎？”

“剛吃完，很難吃。”宋星闌說，“沒有你做的好吃，旁邊的人我都不認識，他們說什麼我也聽不懂。”

“你好好配合檢查，別鬧脾氣。”宋謹夾了點青菜到碗里，說，“晚上給你做紅燒。”

“真的嗎！”宋星闌音調都拔高了，“謝謝哥謝謝哥謝謝哥謝謝哥！！！！”

宋謹已經能想象到宋星闌旁邊的那些醫生和公司員工是什麼表了。

電話后來被宋星闌公司的人拿回去接了，對方跟宋謹說了說宋星闌的檢查結果，記憶恢復方面仍然一片渺茫，但好在智力已經有了很大的復原。目前來說，宋星闌還是依賴宋謹，本離不開他，所以只能請宋謹再幫忙照顧照顧，看看下一次檢查會是什麼結果。

對方還問宋謹可不可以在平常的時候多試試去刺激宋星闌的記憶，不用太刻意，醫生說如果能循序漸進地慢慢來，宋星闌是有恢復的幾率的，只是需要的時間會長一點。

宋謹說：“好，我明白。”

他明白，如果宋星闌有一天恢復了記憶，第一個遭殃的人就是自己。

傍晚時分，天漸暗，宋謹忙完了手上的工作，去了廚房做晚飯，他剛開始切菜，就聽到大門外的汽車聲。

心跳好像在一秒鐘之就被帶得快了起來，宋謹盯著砧板，突然不知道是該橫著切還是豎著切，他想扭頭往外看一眼，但不知道為什麼又只能維持著靜止的姿勢，直到他聽見院門被打開，有腳步聲響起，穿過大門，穿過客廳，穿過臥室外的走廊。

宋謹最后決定不轉頭，好好切自己的菜。

有人走到旁，卻沒說話，接著又走近了一點，站在宋謹的后。

背上好像粘了磁鐵，能到一種莫名的被 η管-理貳捌貳柒捌捌伍壹二零 η吸引著的力量，然而最終還是宋謹吸引了對方，宋星闌從后抱住宋謹的腰，下搭在他的肩上，撒似的說：“哥，我好想你啊。”

宋謹手上的作停了停，然后他說：“手松開，我在切菜。”

“這樣也可以切。”宋星闌蹭著宋謹的側頸，黏糊得要死，“在外面好無聊，還是家里舒服。”

宋謹突然問他：“你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醫院嗎？”

“知道啊，我腦袋不是傷了嘛，現在還有疤呢。”宋星闌親親宋謹的耳垂，滿不在乎地回答，仿佛那對他來說本無關要。

“你希自己好起來嗎。”刀刃抵在片上沒有再往下切，宋謹停了一切作，輕聲問他。

“這個重要嗎？”宋星闌反問他，“我現在很開心，哥，跟你在一起就好了，而且我覺得我自己很好，好得不得了。”

宋謹沒再說話。

吃過晚飯，宋星闌提出想去屋頂看星星，宋謹于是切了點水果，和他一起上了樓。

但今晚似乎并沒有什麼星星，月亮倒是很亮，瑩瑩的一片月，把稀散的星都遮蓋，高懸在夜幕之上。

宋星闌照例是賞夜不看天，只看宋謹，他一邊吃橘子一邊盯著宋謹的側臉，宋謹看著天空，月落在那張白皙干凈的臉上，連睫都籠著。

“哥。”宋星闌突然說，“今天看病的時候，他們說我都忘記了，我覺得很好笑。”

“好笑什麼。”宋謹沒有看他，只是抬頭月。

“我覺得我什麼都沒有忘記，你看，我記得你，你那麼好，我那麼喜歡你，你肯定就是我的全部了，我還需要記什麼呢，什麼都不用。”

月也那麼刺眼嗎，刺眼到宋謹覺得自己眼眶發酸，連著心房都痛。

他的弟弟說話這樣好聽，從前宋謹覺得宋星闌是在將自己往深淵里拽，而今也一樣，宋謹站在岌岌可危的懸崖邊，道德、理智，險險的一線天，宋星闌拉著他的手，用所有無知的坦誠的告白，把他帶另一個深淵。

宋謹越是回憶著過去的宋星闌有多瘋，他現在就會被眼前的人害到陷得越深。

宋星闌剝了個橘子，將經絡撕得干干凈凈，遞到宋謹的手里，他說：“哥，今天晚上的星星好啊。”

“嗯。”宋謹接過橘子，應道，“可能是月亮太亮了。”

“白天怎麼沒有星星？”宋星闌問。

宋謹吃著橘子，慢慢地說：“白天一到，星星就會熄滅，變灰飄走。”

就像他們之間一樣，但凡宋星闌清醒，夜幕撕裂，星空崩塌，一切的好都會在瞬間灰飛煙滅。

“所以我喜歡晚上，只有晚上的時候，你才會有時間跟我坐在一起說話。”宋星闌偏頭湊過去，自下而上地抬眼著宋謹，問，“哥，我可以親你嗎？”

宋謹轉過頭來，他的上方是月華無邊的深藍夜空，從宋星闌的角度俯視上去，宋謹的眉眼得像今夜的風，發梢拂，很像宋星闌眺向遠山時看見的，被風吹的樹林，秀的鼻梁迎照著月，那是山澗里清澈的小河。

一切都很安靜，樹葉的沙沙聲，田野里偶爾的輕響，風繞過耳畔，細微的龐大的一切，都變了放輕聲響的背景音，為月下的浪漫造勢。

宋謹垂眼別過視線，月不顧念他，狠心地將他的臉和耳尖上的泛紅痕跡都照得清晰，過了一會兒，他轉回頭直視著宋星闌，說：“好。”

宋星闌水亮的瞳孔里倒映著宋謹的廓，他手攬住宋謹的脖子，一句話也沒說，傾過去，輕輕咬住宋謹的下。

遼遠的山林，寂靜的田野，清謐的月，隔離世外的盛大又寧靜的一切，他們坐在夜空下，深秋的空氣涼且清澈，但親吻是有溫度的，橘子彌漫著清香，被握在手心里，像是一個只屬于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