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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屋暗燈》第38章 43-44

43.

到了醫院后,宋謹和宋星闌一起上了電梯,袁雅的病床靠窗,他們穿過病房,在隔簾后看見了袁雅。

人是太脆弱珍貴的生,歲月和苦痛總能輕易地在們的臉上留下痕跡,幾年前溫優雅的老師在經歷了流產、丈夫出逃、公司倒閉和病痛之后,變現在這副消瘦蒼白的模樣,宋謹心里生出了一個從未有過的想法:宋向平真的該死。

他從前知道宋向平是怎樣的人,于是只想著和宋家劃清關系,然而此刻將一切串聯起來,拋去自過的傷,對于其他人,比如被待過的宋星闌,比如吃盡苦頭的袁雅,還有離世的母親,宋謹從沒有一刻是如此希宋向平以死謝罪。

“星闌也回來了啊。”袁雅靠在病床上,手上還著輸管,笑了笑,“很久沒見你們兄弟倆了。”

宋謹將路上買的水果放到床邊的柜子上,問:“您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就是做個微創而已,很小的事。”袁雅抬頭看著宋謹,笑著說,“不想打擾你們,你們自己有很多事要忙,大年初一你們倆還都給我轉了錢,有這份心我已經很知足了。”

宋謹大年初一的時候確實給袁雅轉了賬,不算很多,但對于他和袁雅之間的關系來說,分量也足夠了,只是他確實沒想到宋星闌也會給袁雅轉賬。

宋星闌自進病房后就一直一言未發地站在床尾,宋謹給袁雅倒了杯溫水,問:“他還跟你說了什麼?”

一提起這件事,袁雅的表滯了滯,接過水,說:“他是半夜打來的,我接起來之后他就說我真有本事,跟他的兩個兒子聯合起來把他搞垮了,弄得他現在不人樣。還說難怪星闌一早就拿了份跟他劃清界限,趁他落難了還著他把錢拿出來,誰知道那筆錢是不是用來還債了,說不定都被我們幾個分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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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雅有些憔悴地垂下眼,嘆了口氣:“就是這些,但我覺得他已經瘋了,就怕他哪天回來找我,我真的……”

宋謹輕輕按住的肩,剛想安幾句,一直沒說話的宋星闌突然開口:“只要他敢回來,除了進監獄就是死,你不用擔心。”

他的語氣很平靜,袁雅愣了一下,抬頭看他,宋謹心知宋星闌對宋向平的恨意有多深,但聽到這樣的話,也還是忍不住心頭一凜。

宋謹毫不懷疑,如果宋向平真的敢再出現,宋星闌會在警察找到他之前就把他解決掉。

“你……”袁雅似乎是斟酌了一下語句,有些擔憂地說,“星闌,你別沖啊,他要是回來了,我們報警就行的。”

宋星闌沒有回答,宋謹知道,他寧愿用沉默表態,也不會撒謊著向袁雅保證什麼,一旦事發生,無關沖與否,宋星闌只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他的弟弟一直就是這樣的人。

“阿姨,你別擔心,他現在肯定不敢回國的,你先換個手機號,陌生的電話別接。”宋謹說,“有什麼事你打電話給我或者宋……星闌就是,別怕麻煩。”

袁雅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袁雅喝了口水,問宋謹:“你是準備今年考研嗎?”

“是。”

“那有什麼要幫忙的,你盡管聯系我。”袁雅溫地笑笑,“我雖然是教高中的,但是在這方面還是能給一些建議的,你是要在家里備考嗎?”

“應該會回市里,租個房子,然后去圖書館學習。”宋謹說,“大致是這麼規劃的。”

“嗯。”袁雅抿了抿,“找個自己喜歡的專業吧,你肯定都考得上的。”

宋謹點點頭,袁雅好像是頓了頓,然后輕輕拉住他的手,拇指指腹宋謹的手背,又看了宋星闌一眼,臉上不知是欣還是嘆:“你們都長大了,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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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雖然我沒怎麼照顧過你們,也談不上是你們的家長,但這幾年看你們在外面都過得不錯,我也很開心。”

宋謹的指尖了一下,袁雅的手心很暖,握上來的時候,毫不讓人覺得突兀,反而自然至極。那點久違的溫度勾著人陷遙遠的回憶,宋謹想起自己短暫的年歲月,在家庭還沒有分崩離析之前,母親也曾這樣握著他的手,而他拉著宋星闌的手。

多可貴又模糊的記憶,彼時年的他們永遠無法預料到,后來的人生會變那個樣子。

心頭被什麼東西得發痛,眼睛是酸的,宋謹避開袁雅的目,怕看到自己眼底的紅,輾轉間卻又不巧地對上了宋星闌的視線。

他弟弟的眼神永遠冷靜,漆黑的,靜漠的,臉上也沒什麼表,可看過來的時候,宋謹卻沒辦法忽略掉那種覺。他似乎第一次發現,原來有些東西,不需要靠眼神,也不需要靠表是視線錯,就能讓人覺察異樣。

可宋謹辨明不了這種異樣的本,他只是無法承這種直視,相較過去而言,如今的宋星闌已經克制很多,但宋謹心里余悸尚存,永遠沒辦法消散。

“好好休息。”宋謹回過神,說,“什麼都別擔心,沒事的。”

袁雅點了點頭:“你們都沒吃午飯吧?我這胃也沒辦法跟你們一起吃了,別著了,去吃飯吧。”

“那我有時間就過來看你。”宋謹說,“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好。”袁雅笑著,“去吧。”

出了住院大廳,宋謹低頭往與停車場相反的方向走,他不可能跟宋星闌一起吃飯,到此為止就好。

“去哪。”宋星闌站在原地,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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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謹停了腳步,以背對他的姿勢站定,說:“我自己回去就行。”

“要下雨了。”宋星闌說。

宋謹并沒有回頭:“我會自己回去的。”

他邁步走向醫院大門,抬手攔了輛出租,坐了上去。

44.

宋謹去了圖書館,想借幾本書看看,他現在仍然不習慣在電子產品上看書,總覺得紙質的拿在手里舒服些,他也能看得更認真。

正站在書架前翻書,外面突然嘩的一聲,暴雨頃刻間落下,宋謹有些猝不及防地看向窗外,已經是茫白一片。

他又看了半個多小時的書,雨還是沒有變小的跡象,午飯時間已經過了,宋謹準備就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再想想怎麼回去。

他將借來的書裝進紙袋里,站在圖書館大門前,雨下得實在大,他又沒帶傘,好像連邁出去都困難。

“宋謹?”

悉卻許久未聞的聲音傳來,宋謹轉過頭,看清來人后,他怔了怔。

韓卓手里正拿著一把黑的傘,傘尖朝下,滴著水,他走到宋謹面前,臉上帶著淡淡的笑,仿佛這并不是一場久別重逢,而是兩人某次下課正巧在同一幢教學樓里到。

“很久沒見了。”韓卓將傘移開一些,避免水珠沾到宋謹的鞋,問,“你來借書?”

“嗯。”宋 Ψ扣一弎弍陸零遛陸伊 e謹把紙袋往上提了提,“借幾本書看看。”

“你還是老樣子。”韓卓說,“大學的時候你就喜歡在圖書館待著。”

宋謹笑笑:“圖書館里安靜。”

雨聲很大,好像沖刷掉了一些不必要的尷尬,宋謹問:“你來這里干什麼?”

“送我妹妹來自習,今年要高考了,剛從補習老師那里出來,讓我送來圖書館。”

韓卓說著,側頭往宋謹邊看了一眼:“你沒帶傘?”

“對……沒想到會下這麼大的雨。”

“你去哪,我送你。”韓卓說。

“不用,我等雨小點,吃個飯就打車回去。”

韓卓愣了一下,笑起來:“我也沒吃飯。”

不等宋謹回答,韓卓就撐開了傘,說:“剛從公司出來就去接我妹妹了,沒來得及吃飯,一起吧。”

這時候拒絕就有些扭過頭了,宋謹于是點點頭,和他并肩站在傘下,一起往外走。

找了家安靜的餐廳,飯吃到一半,宋謹借了個去洗手間的理由,把賬給結了,韓卓看到賬單后只是淡淡一笑:“我就知道。”

“你請我吃飯,我請你看個畫展吧。”韓卓說,“附近有家私人館,新開不久,我之前想去,一直沒時間,你就當陪我去一趟。”

宋謹坐下來喝了口檸檬水:“我不太會欣賞畫。”

“就是隨便看看,沒說要你寫觀后。”韓卓把餐后水果盤往宋謹面前推了推,“外面雨還下得這麼大,回去也不方便,趁這個時間去看一下。”

宋謹點點頭。

外面下著暴雨,館里人極,宋謹和韓卓慢慢地走,一幅畫一幅畫地看過去,宋謹沒說謊,他確實 不懂畫,但他也確實喜歡安靜,所以一路下來倒覺得舒服自然,就當是接熏陶了。

大雨一直下到傍晚也沒見停,宋謹站在大廳里看著落地窗外的雨,微微皺著眉,韓卓給他拿了杯熱水過來,說:“雨太大了,今天可能回不去了。”

宋謹沒說話,唐閔這幾天在外地錄音棚趕配音他是知道的,何浩的新房還在裝修,這段時間都住朋友家,宋謹不可能去打擾他們。

“讓你去我家過夜你肯定不同意。”韓卓笑笑,“去酒店住一夜吧,剛才給你訂好房間了。”

宋謹一時語塞,但現下這種況他也想不出什麼別的辦法,只能同意下來。

韓卓跟這家酒店應該很,前臺見了他就“韓先生”,證件也不用刷,服務生帶著他們直接上電梯。

門開后,是間套房,宋謹往里邁了一步就走不了:“你干嘛……”

“自家酒店。”韓卓關上門,坦然地說,“不用錢,你別這副表。”

他將外套下來掛在一邊,說:“午飯吃得晚,你大概還沒吧?”

宋謹點頭:“是不。”

“那我讓他們晚點送晚飯上來。”韓卓在沙發上坐下,“我跟你一起吃,然后我回家,明天要是不忙,我送你回去,要是忙,我幫你安排司機。”

“真不用。”宋謹說,“明天雨小了我自己車回去,你忙你的就行。”

“你總是這樣,覺得自己是個大麻煩。”韓卓靠在沙發上朝他笑,“但這些真的就是小事,你不用這麼在意。”

宋謹也不想解釋什麼,抿了抿,說:“我習慣了。”

兩個人看著電視,時不時聊幾句天,狀態不像昔日的人,倒更像是老朋友,宋謹很激韓卓的坦和大度,再相遇時不尷尬不別扭,而能夠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確實很難得。

一個多小時后,服務員將晚飯送上來,宋謹吃飯的時候不斷看向窗外,發現雨已經小了很多。

“我等會兒還是回去吧。”他說,“家里還有只小貓,我怕它晚上著,現在雨也小了。”

韓卓抬頭看了眼窗,知道宋謹在外面待著也不會安心,于是點頭:“嗯,吃完飯我送你。”

“謝謝。”宋謹說。

怕雨又變大,吃過飯后宋謹和韓卓就出了酒店,早春寒意料峭,宋謹在副駕駛,看著車窗上的雨滴,祈禱雨再小一點。

“雨應該不會變大了。”韓卓說,“下了半天了,晚上估計會停了。”

“嗯。”宋謹點點頭,“不下雨的話,到時候你開車回來也安全點。”

韓卓笑了笑:“多謝關心。”

天黑了,路面,韓卓專心開車,沒怎麼說話,出了城之后他往后視鏡里看了一眼,說:“那輛車好像一直跟著我們。”

宋謹一時間怔了怔,他側頭往后視鏡看,右后方確實有輛SUV,看不清車型和車牌。

“可能是同路吧。”宋謹說。

“不像。”韓卓又看了眼后視鏡,“從酒店出來的那條街就開始跟了,如果只是同路的話,它沒必要跟在我們后面,完全可以超車。”

宋謹茫然地扭頭往后看,隔著車窗上斑駁的雨滴和燈,仍然什麼也看不清。

“Urus。”韓卓突然笑了一下,“這麼好的車,上面的人總不可能是半路來打劫的,你別張。”

他話音剛落,后面的蘭博基尼突然加了點速度,正巧路過一個路燈,明亮的燈照亮擋風玻璃,影變換間,也照亮駕駛座的人。

宋謹猛地睜大眼,心臟像是瞬間被拋出車外,然后又被撞得碎。

宋星闌面無表地坐在車里,微微側目,看向宋謹的方向。

宋謹不確定宋星闌是否能看見自己,可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宋星闌知道他在這輛車上,知道他和韓卓從酒店出來,是意識到這點,宋謹就已經戰栗得無法預料接下來的走向。

“韓卓……你……”宋謹回過頭,有些驚魂不定地開口,“你停車吧,把我放在路邊就行。”

“什麼?”韓卓詫異地看他一眼,“你要干什麼,這條路都沒什麼車經過,別告訴我你想半路打車。”

“我不知道……”宋謹驚惶地張了張,“我……”

他破碎的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完,一道黑影從車窗外閃過,接著韓卓握方向盤猛踩了一腳剎車,宋謹猝不及防地前傾,下意識地抬手往前撐,一瞬間的作用力強得他覺得自己快要散架了,心臟仿佛已經跳到了嚨口,再多一秒就會蹦出來。

耳邊嗡嗡作響,緩過幾分神后,宋謹抬起頭,看見那輛蘭博基尼正斜擋在韓卓的車前,在淅瀝的夜雨下沉默凜冽得像一只巨,被路燈照出冰冷的

韓卓沒說話,只是看著前方。

駕駛座的門打開,長點地,宋星闌站出來。

每一滴雨水都被沾上細碎的,宋星闌立在雨中,隔著雨幕和車窗盯住副駕駛上的宋謹。車燈將他整個人照得清晰奪目,卻偏偏照不清眼神,他的后漆黑一片,龐大得無法捕捉,上的寒意地侵襲而來,像展翅飛的黑巨鳥。

宋謹驚潰到連牙關都在發,他坐在車里著氣,看著那張冷白凌厲的臉,只覺得自己里有什麼東西搖搖墜,幾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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