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強忍住毆打衝，好說歹說，趕走了哭喪著臉的、還是將信將疑的戴廟祝。坐下狠狠地喝了幾口茶，讓自己心安定下來。

不想七八糟的事了，這次機會一定要把握住。朱家小娘子算起來是自己母家的遠親表妹，能給陳知縣當妾，豈不就和前途遠大的陳大老爺拉上了些沾親帶故的關係。

前幾天和黃師爺閒扯時，從他口風裡李佑曉得了陳知縣在朝中很有背景，還是很大的那種。彷彿去年出了什麼原因，信心棚的陳大老爺殿試後沒能館選翰林當庶吉士（要作宰相的必經之路），自覺大失臉面一氣之下出了京。這場菜鳥隨便一選就能是繁華的虛江縣（雖然政務也累了點），可見其背景之大。

何況陳知縣才二十幾歲，也不虛弱，未來預期至能作三十年的，純熬年頭也說不定能熬尚書之類了。既是績優又是潛力，所以李佑心裡對大老爺納妾的事異常積極起來。

想到此，李佑起去見陳知縣道：“稟大老爺，城隍乃先皇敕封的護城神明，主宰司，亦掌甘澤。要勞大老爺去城隍廟上香求雨。”

“這也是應有之意，可。”陳知縣自然是許了。

回到公房，門子又來報，道是有幾家廟祝一同求見。

不用猜都知道這些人是來做什麼的，無非是看著城隍廟眼紅來求準信的。李佑想著也許有好拿，便都放進來了。

果然，有五個人進來見禮後，當先一個白麪長鬚，賣相還不錯的道袍中年人，自稱是關帝廟廟祝賈某的，對李佑道：“今日叨擾了，我等幾家小廟略備酒席，還請李先生賞。”怕李佑不給面子，又討好道：“特意請了本地及府城幾位家助興，必令李先生滿意的。”

卻不知後一句話真正畫蛇添足了，正說到李佑這兩日心裡的不爽，出過風頭之後，現在的他真的很煩這點了。你們這些俗人一個個的都將小爺我看作無不歡、縱慾無度的魔？即便如此也不能這樣當面打臉！簡直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滾！”李佑拍案怒斥道。

那五個人頓時都驚愕難言，他們明明是逢迎結來者，怎麼就冒犯了李典史導致他生氣？可嘆他們業務實在不練，結人也是有講究的，不深思慮想明白了還不如不去結。

李佑看五人不，又大喝道：“還不滾出去！學會了說話再來！”

罵走了這五個人，李佑長長嘆口氣，這聲名形象是否弄得太過火了些？要說同樣不羈的文人士子還能去傳誦詩詞，欣賞才，知道把風流當風雅。

可這些底層人不一樣啊，哪管你作了什麼詩唸了什麼詞，只盯著你昨夜宿於誰家今晚弄了幾個，就把這當做唯一眼，實在是有一種夏蟲不可以語冰的覺。

從神上到質上，李佑很嚮往上層的生活。然而最大的矛盾在於，他自己目前接最多的，偏偏還就是這些下層人居多，本質上還是在低級圈子裡打轉。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去揚名，但這些名聲一近自己的生活就變異了。忽然想到了李環，他驚奇的發現自己現在居然能理解這個一直視爲神不正常的姑娘了。

暫且還是收斂一些罷，李佑無奈道，看來最後還真的要往劉巡檢挖的坑裡跳了。當便宜婿去襲位，雖然風險也大，但說不定還是一個機會和突破口。不去冒險連這個機會都沒有，難道自己真的甘心在這個低級圈子混混噩噩混一輩子？

不知不覺想了很多很多，直到此刻李佑終於想通了。在進場這個門檻之前，有什麼資格挑三揀四？能暫時進去就不錯了，之前想三想四的都是前世的文青氣作祟！娶個醜怪老婆又怎樣，小爺我當菩薩供著！被別人說攀親吃丈人家飯又怎樣，有的人想攀還攀不上！當武又如何？宣傳好了就是文武雙全！

等到散衙，李佑卻在衙門外看到了兩個舅父家的表哥和一頂轎子。他驚訝得很，沒想到舅父作好快，今天就把朱知禮家的兒送來了。另外那朱知禮的孀妻不放心兒也跟隨著，一個轎子了兩人，差點累壞瘦弱轎伕。

幸好李佑已經在城隍廟安排了住，不過一想起戴廟祝那疑神疑鬼的找模樣李佑就頭疼，實在不想去見他。便回衙寫了封文書，打發親戚們拿著書信自行去城隍廟投宿。

卻說那五個廟祝從縣衙狼狽而出，俱都憤慨無比，好心去拍馬屁，反而被辱，如何教人不生怨氣。城隍廟的戴廟祝是由縣衙任命的，所以對知縣親信李佑打心裡頭的奴婢膝。但這五家的廟都是祖傳家業，有一定江湖地位和人脈的，便都一齊到了關帝廟商議對策。

只聽那財神廟的蔡廟祝罵道：“吏弄權生事！多縣政便壞在這班賊子之手！”

姜太公廟的王廟祝附和道：“也不知道那李佑得了多好，竟然這樣庇護戴矮子，只怕不只是獻了娘子！別的好也不會！”

龍王廟的柴廟祝更是吼道：“祈雨竟然排斥降雨龍王，有這種天理嗎！”

世間多事都是誤會而生！他們哪裡知道李佑的心，只把自己的胡猜測當了真。李佑更是不知道他們的心，以他的閱歷哪能瞭解這些祠廟的生存力，潛意識裡還帶著些二十一世紀各廟都可以索要財政撥款餬口的想法。

此地主人賈廟祝打斷了衆人發泄道：“你們此時說這些有何用，趕定個主意，不然教那戴矮子出盡了風頭，把全城百姓都勾過去，我等這陣子的香火就沒有著落了，還有何面目去供奉神明。”

神伍子胥廟的顧廟祝道：“李賊事不公，我等明日擡神去縣衙門口請願如何？我就不信了，天下哪有隻讓城隍廟去擡神祈雨的道理！”

賈廟祝讚同道：“我等不能坐以待斃，明日招上廟裡的執事，且擡關帝神像去縣衙門口跪著，這算是求請願不是遊街肇事。而且縣衙前那條街人多，順便可以招徠一些生意，啊不，是香火。如果能引得大老爺同最好，那就務必求一個公道。爲避免另生事端，要注意不得大肆喧鬧惹得厭惡。還有，那日看了祭天，我想起唐朝太宗的一句話，民意如水可載舟可覆舟。所以得找些誠心的香客，一同造勢，以後免了他們的香火錢就是。”

“有些不妥！憑何只擡你家關帝像？”

賈廟祝傲然曰：“關帝爺爺是過本朝皇封的，是加了帝號的武聖人，你們哪個比的？何況擡幾個神像什麼樣子！王不見王的道理不懂麼。日後多出的香火，我和你們幾家平分！”

衆人吵鬧不休，幾家神仙都要去臉。卻聽賈廟祝又說：“蔡廟祝就不要擡神像了，你那趙公明元帥真上不了檯面，比不得我等聖賢真神，擡去了拉低我等的品質。”

“不錯，不錯。”王廟祝和顧廟祝道，蔡廟祝大怒要和賈廟祝廝打，被拉開了，最後只好議定神仙們同去。

忽然柴廟祝又道：“聽說李佑與和尚們也不對付，要不要拉些和尚一起？”

“你沒聽過宋朝聯金滅遼，反而遭遇靖康之恥的評書故事？你沒看過三清訌請西方道人助拳，反而導致西方教勢力大張的封神史實？還敢學樣麼。”讀史書的賈廟祝鄙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