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水鎮李家後院昏暗的小屋，擺著李佑高祖、曾祖、祖父的牌位。在父親的視下，李佑恭恭敬敬的燒了一炷香，跪下磕頭。

“咳！”李父清一清嗓子，開始說教：“你高祖父…沒甚好說的。你曾祖父…也沒甚好說的。”

李佑心道，你老人家其實就是想念叨自己的鬥史罷，扯祖宗們來作甚。

“你祖父，和你運氣差不多，被知縣看中做了捕快。可惜那知縣犯了權貴被撤了，你祖父他一輩子也就是個捕快。”李父逐漸說到重點：“到你父親，也就是我，十八歲繼承了家業當了捕快。那時眼界窄，以爲捕頭就是天了。於是爲父自小立下的大志向就是，一定要比你祖父更強，要當本縣的捕頭。爲了這個決心，爲父兢兢業業二十年，始終沒有放棄這個想法，歷盡艱辛，排除異己過，卑躬屈膝過，陷害栽贓過，到了中年終於得償所願，掙下了這一份家業。”

李父的語氣平平淡淡的，彷彿說的都是別人的事，不像李佑想象的那樣大肆渲染，倒有點讓李佑不到頭腦，不知道父親想表達什麼。

“李家份不高，只是賤役之家，但爲父從來沒有放棄過希，一直相信，只要一代勝過一代，我家總會有出頭的日子。”李父繼續平靜的說道：“你祖父比曾祖父好，我最後也比你祖父好，下面就到你們了。可惜你們兄弟二人食無憂，不像爲父從小過的苦日子，也是我疏於管教，致使你們二人上都缺了一氣。”

“是志氣！志氣！”李父擡高聲調道：“你們上哪有一點志氣？尤其是你！你永遠一付得過且過、應付差事的可憎模樣，簡直白瞎了你的聰明。你可知道，你當了典史那天是爲父這輩子最高興的一天，我從來沒有如此狂喜過。雖然知道都是你投機取巧得來的，和你自勤一點也不相干。爲父到現在也不明白，爲何今年你忽然就開了竅。”

“這樣也就罷了，不管運氣也好，努力也好，你能當上典史也算是比爲父強了，混一輩子就混一輩子罷。但眼前有個去做巡檢的機會，你爲何還是不思進取的心態？不要說什麼有改變了，都是騙人的，你瞞不了爲父。你的本心仍然是個沒有志氣的人，仍然是寄希於好運的人。

難道你真想躺在巡檢位置上混十年然後兩手空空？以我家出做的機會有多難得？我家十幾代的平民賤役，聚集了十幾代的氣運都在你上纔有了這十年位，你憑什麼膽敢不珍惜？憑什麼？你回答我！”李父說著說著咆哮起來。

李佑深深低頭，這會兒還是不要犯父親的好。

“擡起頭來看著祖宗靈位！”

李佑的頭更低了。

“你連擡頭的膽量都沒有嗎？”

誰說我不敢？李佑把頭略略擡高一點。

“你就是害怕輸！你到底能不能像爲父一樣，立下志向並堅忍不拔用盡手段去完的決心？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哪怕敗事了也不須後悔，何懼之有？大好男兒立於天地間可以沒有是非，但豈能沒有志氣？”

李佑終於被了，難道心深真是有怕輸的思想？不過膝蓋好疼啊。

“你知道我最欣賞你的什麼事嗎？那就是前些日在花船上的行爲，那時你至是拼盡全力去做一件事！”

李佑本意是來質問父親瞞婚事，結果反被訓的灰頭土臉。

他灰溜溜的準備逃回縣城，又被母親朱氏住訓話。

只聽朱氏慈祥地說：“小二啊，你還得多納幾個妾。”

李佑一時反應不過來，怎麼好好的會說起這個？

“劉家小娘子聽說是不能行房；那金寶兒以前是青樓子，據說這一行的子都是要喝藥的，喝壞了子很難有孕。”朱氏很專業的分析道：“所以靠這兩個可能不會有後，你還是多納幾個小妾生兒育罷，想必憑我兒的本事不在話下。”

這個…以後再說罷，李佑遁走。

回了縣衙李佑便收到一封信和一個書箱，原來是趙良禮大人派僕役送來的。開信看了看，大意是：我有事回府城了。知道先生你心高潔，所以我不願以金銀俗相辱，於是幫助先生將詩詞刊印集帶回蘇州傳發。另贈送先生樣書一箱，作爲告別之禮。

李佑看畢惆悵無比，若能選擇，大人你還是盡的用金銀來侮辱我罷。

再打開書箱，赫然滿滿一箱薄書，均是李佑的詩集，還是帶點評的版本。看到封皮，李佑再次惆悵不已，趙大人真有才，把詩集名字定了《探花集》。

探花是個好字眼，命名到風月人集子上也不算太離譜，但和他的李姓連起來多不吉利啊，尤其以他的年紀排行再帶個小。

這一箱書可怎麼打發掉？李佑一時也想不好。

今天沒別的公事，李佑捱到散衙回住所不提。吃過晚飯時天還沒黑，他和金寶兒、小竹打葉子牌閒玩，眼看要輸了，便聽到有人叩門。

小竹起去看了後，鼓著小臉回來道：“老爺，有個妖找你，打發走吧？”

李佑看小竹表有趣，拔就往外走，邊走邊道：“待我出去會一會，看是何方妖魔！”

老爺這鬼一出去，今晚還能有個好？對了，老爺還快要輸錢了，不能他跑掉。小竹忍不住出兩隻手抓李佑襟，拖著不放道：“老爺你這份怎麼能出去迎接，進來見你。”

金寶兒笑嘻嘻拍拍小竹的手說：“不要扯壞了老爺的服，老爺逗弄你呢，還不快去請人進來。”

小竹這才放了手，去請人了。因是客，金寶兒便沒有避開，收拾起桌子待客。

李佑擡眼看去，卻是半個多月沒見面的老姘頭李姐娉娉嫋嫋走進院子，依舊是妖嬈豔，但妝容與往昔相較明顯淡的多了，上也不是從前敞輕薄的作派。難道真如上次月香所言，姐兒打算歇業從良了？

看來是爲了生計，聽了月香的話求我指點來了，李佑得意的想道。另外，好想看看自家小妾金寶兒吃醋的模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