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喝口水,李佑繼續危言聳聽道:“臥榻之側,數千人爲盟友。敢問縣尊能安心否?能睡穩否?國朝萬曆、崇禎年間,蘇州皆有織傭聚衆爲『』,不是鬧賑便是抗稅,縣尊不念前車之鑑否?”
“依你之見又當如何?想必你已經有了什麼主意。”黃師爺問道,他明白這廝必是有備而來的。
李佑隨即答道:“將那五千兩拿出來,對外聲明是三家大戶捐給縣衙的善銀,以此來幫助小機戶度過荒年,這樣給了他們好名聲,也不至於太過於惡了他們。而後便用這五千兩爲本錢,包攬西水集市的生,分給小機戶,助他們維持活路。那時,全城一兩百的小機戶定會家家念縣尊恩德。不費縣衙一分一文,於無形之間化解兼併大患,縣尊也博得名,豈不善哉?”
陳知縣繼續沉『』不語。
李佑又低聲道:“不瞞縣尊,下算過,若包攬綢出,兩三月間,盈利能至萬兩以上,這些暴利何苦讓那些大戶賺了去,府可自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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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數字陳知縣和黃師爺大吃一驚,“旬月之間真有如此之多?”
“應當不假,聽聞知府朝本縣索要錢財。幸賴縣尊清正,本縣小民不至被盤剝。”李巡檢先拍了一把陳知縣馬屁,又說:“但要讓縣尊一人在知府那裡擔了責,下也不忍見之,便想出這個主意,教府賺上一筆,連同本錢繳給知府一兩萬,也可以有所待了。既不搜刮也不頂撞上司,正是兩全其。”
被李佑巧舌如簧的以名之,以利『』之,堅守本心的陳知縣還是搖頭道:“你這主意,看似不錯,卻府大張旗鼓惹得一銅臭,自古以來只聽過營鹽鐵茶葉的,從未聽過營生。這事難免被朝野議,爲了奉迎上,被冠上一個貪財無度、與民爭利的名聲,反而得不償失。不妥,不妥!”
陳知縣顧忌不是沒有道理,也在所有人的預料之中。以這時代奇怪的風評邏輯,一地府即便大肆橫徵暴斂的刮地皮,似乎也比公開經營生意名聲好。奇怪還在於,員的家人私下裡做生意倒是沒人說三道四,公私分明得很。
李佑看出陳知縣有點心,卻不願去做。畢竟以儒家道統,做事講究的是名正言順、師出有名,幹什麼都需要先在心裡把牌坊立好,沒牌坊便不好去做。
這時他就送上了早準備好的牌坊,“昨日路過濟農倉時,得知這是昔年賢君治理蘇州府時所建,年米,荒年出賑,救濟災民無數。想那災農機工俱爲大明百姓,難道該有厚薄之分耶?縣尊何不仿效先賢,他有濟農倉,縣尊可拿出那五千本錢建濟工倉;他出米糧,我出生;他賑濟災民,我救助機戶機工。一縣活了數千百姓,即便不能青史留名,難道還當不得朝野好評嗎。心懷善念,有點盈利也問心無愧於天地間,也能諒到知府老爺,有何不可。”
嚴格說,李佑這話顯然誇大了,但誇大的牌坊那還是牌坊,反正估計也沒人較真。
黃師爺不盯著李佑嘆道:“委實看不出你像是個巡檢,當個縣丞主簿綽綽有餘。”
李佑到此住口不言,心道這諾大的一個牌坊都給知縣立了,且看他幹不幹罷。
“就如此做!”?陳知縣拍案下定了決心。
李佑喜上眉梢,起揖拜道:“縣尊英明果敢,下佩服!”
知縣有了決斷,黃師爺便點頭獻策道:“此事要在縣城建庫掌綢出,還要在西水鎮集市設總賬房,掌銀錢易之事。”
黃老先生真上道,你在縣城管庫,我在西水鎮管賬房,大家各有好,李佑暗想。
陳知縣問道:“在西水集市設總賬房,戶房可有人手?”
黃師爺果然很合李佑心意的回答說:“沒有多餘人員,況且秋收將至,不宜分人,總賬房還得從西水本地找的好。”
李佑還沒來得及『』話,便聽陳知縣道:“可西水稅課局去辦。”
“不可!”李佑道,極力解釋說:“稅課局向上直通府城稅課司,再上有藩庫戶部,未必和縣衙是一心。銀錢到了他們手中不知道要打多折扣,縣尊不可不慮。下建議聘用當地商行代爲易,類比商,再用縣衙戶房按期查賬,合意就用,不合意就去。”
陳知縣不傻,此時意味深長的看著李佑說:“今日囉嗦許多,只爲這一句罷,你心裡人選是誰?”
李佑嘿嘿笑道:“下推一個,西水鎮的關家行可爲總賬房,有一傭金即可。當然,其實拿半就行了。”另外半呢,那自然不用明說。
黃師爺突然問起:“莫非是那家由大小姐主事的行?聽說才『』皆有的,和你有什麼關係?”
此事可以私下裡說,這時候偏什麼題,李佑遞給黃師爺一個不滿的眼神。
陳知縣最終還是同意了,此事就這樣定下來。
離開縣衙,李佑回到新家中沐浴更,準備參加晚上的送行宴。
這時關繡繡從孃家帶回三個僕役,其中兩個李佑認得,正是那日在街上見到過的黑白金剛,這倆居然是表姐妹。另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僕是二金剛的丈夫,李佑對他的表示很佩服。
李佑堂上閒坐等待赴宴時胡思『』想,忽然發現,在家宅後院中關姨娘的軍事實力攀升到了遙遙領先的位置,兩個力能扛轎的金剛在後院一羣滴滴的小娘子中簡直是無敵的存在。其他男『』家奴必然是不能隨意進後院的,而金剛就沒這顧忌。
這給盧尚書送行的宴席還是在縣公館辦,李佑下轎發現老人薛舉人也一起到了,拱手見禮道:“見過薛老爺。”
薛元慶看看周圍無人,還禮道:“近日頭一批木樁剛到,縣衙都收了。你份所得是最後一齊給,還是按次分批給?”
李佑假意道:“我如今又不在其任了,何須如此,薛老爺不必管我。”
“你這說的哪裡話,當初若無你牽線也不得生意,爲兄豈是過河拆橋的人?”薛元慶作『』道。
李佑便道:“近日手頭委實,有多給多罷。”
“本批約『』百兩,這兩日就可送至西水宅上。”
“不用送那裡,我搬到新宅子了,在甲第坊福新巷。”
“恭喜大吉,那我加二十兩爲賀禮!”薛元慶又湊近了悄聲說:“機戶曹家與我識,想與你往,託我從中介紹,你意下如何?”
曹家就是本縣織業三大戶之一,李佑皺眉不語,他找自己作甚?偏偏自己暗地謀劃的事和他們是不對付的。先答道:“待我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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