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錢皇商發家並非靠所謂的訣格信念天分之類的——那都是糊弄外行的,但也不能掩蓋他比普通人的商業意識強一點點這個事實。
家中清客周先生的招婿建議,在錢老爺肚子裡繞了三繞,便謀算徹。用時髦意思表述,是進行了可行分析。如下:
預計收:七品推一位。
產品優點:其一,年輕壯,折舊時間長,預計可使用壽命(場生涯)三十年以上。
其二,品牌譽度高,有助於錢家提升文化形象。
其三,附帶本土爲這個稀缺屬,極實用價值,有助於錢家在本府開展合法或非法活。
其四,投資風險小,有一定保值功能,虧本可能低。別的十八九歲年輕人,誰能猜出將來就如何,是發達還是落魄?而李佑已經是妥妥的七品實權了。
其五,與錢家有很好的互補和兼容。
產品缺點:遠期長不足;家世背景薄弱。
預計投:六個未嫁兒中的一隻,嫁妝若干。
錢老爺稍一判斷,到投產出比相當劃算,至於人品這些浮雲一樣的東西是不在考慮範疇的。他便當場拍了板,將說任務委託給自稱與李佑父親有的西席周先生,只要李推想休妻另娶,他就願招婿嫁。
周先生的意圖得逞,心中暗喜,這對他而言也是一個提升在錢府地位的機遇。他名爲西席其實也就清客幫閒,整日裡陪了爺陪老爺,每年只有那點死束脩和節禮,僅夠喝西北風的,真是愁煞人也。
此次如能事,他的好自然不了。若藉此結到李推更是好事,至今後可以去做那包攬詞訟、通吃原告被告的訟營生了。
鏡頭轉回推廳,聽到周杰希爲結他而招出了趙大人,李佑便在心裡將趙良禮大罵了一頓,這廝居然給他無事生非的惹出大麻煩。什麼鬼親事,想都不用想的應該拒絕。
他李某人出低,去年爲了避禍和做,不得不賣一次娶了劉家娘子。在老泰山面前的憋屈記憶猶新,時至今日好不容易纔把劉老巡檢甩開了。若要再重溫一遍有強勢岳父的覺,那純屬自。換別人不知道願意不願意,反正已經了七品的李佑是絕對不願意的。
何況這年頭的輿論風氣是婊子和牌坊都要的,若對妻子不滿意時納小宿娼都無所謂,但富貴易妻的名聲令人傷不起,李推可不想被人改名爲李世。
再說劉娘子作正室沒什麼不好,起碼懦弱不會干涉他的自由。還有,錢皇商參與進了潑天大案,誰曉得以後會有什麼結局,所倚仗的皇太后也不是萬年不死的。所以爲了家安全,不能與錢家扯上關係。
“送客!”李佑揮手道。本要喊一聲“打出去”,但又想這姓周的畢竟是錢家派來的,在錢家立場看來算是示好,沒必要無禮的往死裡得罪。
李佑的反應不出周先生所料,他一邊想道這員果然是慣於拿腔調,既要攀結權貴又要裝點門面,一邊開口勸說,“大人再聽在下一言!比起趙家,大人更合適與錢家結親!切不可錯過良機,理由計有二十一條…”
他倒是積極熱心的過份…李佑忽然問道:“可是你主請纓前來說項?”
周杰希誤以爲李佑意,賣好說:“本來錢老爺對大人很是不滿,在下念及鄉誼,勸錢老爺嫁。就秦晉之好,豈不哉?”
原來是你在中間自作多…李佑從他上彷彿看到了一自己的影子——這姓周的拼命沒有機會也要創造機會去鑽營,一如他在縣裡的時候。
念至此向來不饒人的李佑難得沒有下狠手,善哉善哉。
“多謝錢老爺厚,在下並無另娶之意。”李佑終究還是打發走了周先生。
隨後,李推便上轎出衙,氣勢洶洶往趙家巷而去,他要找趙大人說個明白。最重要的目的是趙大人爲此事負責,出面扛住錢家。
“今日有興致來作甚?”趙大人見了李佑問道。
李佑恨聲道:“大人可害苦在下了!”
趙良禮莫名其妙道:“這是什麼意思?”
“你可曾遣人去了錢府?”
趙良禮聞言便知道事泄了,此時面尷尬起來,他倒也不是滿口謊言的人,只顧左右而言他道:“你如何得知的?”
“那錢皇商使人到府衙拜訪在下,自然將大人的好託辭說一說!”李佑譏諷道。
趙良禮到不可理解,罵道:“錢老倌難道聽不出我的婉拒之意麼,居然還厚找你對證?老匹夫怎的如此不要臉皮。”
這是烏偏笑豬的黑?李佑瞪著趙大人無語,片刻才道:“並非對證,乃是錢老爺了大人你的啓發,特意找在下說親嫁來了。”
“什麼?!”趙良禮大吃一驚,而後捧腹大笑道:“我贈你探花雅號,果真名副其實!足不出戶也能招來蜂、引出蝶,實在可樂。”
李佑冷笑道:“我已經拒了。若錢家生恨報復,在下擋不住時,不得要全盤將大人推出去。”
趙良禮連忙滿口承應道:“你且放心,我不會袖手旁觀。錢家生起事,由我來擔待,你不必多慮。”
李佑所來正爲這句話,趙良禮惹出的麻煩,自然要他自己來收拾。又深深看了趙大人幾眼,決定再相信他一次,“那便好,在下告辭了。”
錢皇商果然不肯輕易善罷甘休,他是真以爲李佑意圖與趙良禮結親的。在他看來,只有李佑放棄了趙家小七娘子,他纔有機會把七小姐變自己兒媳婦。
被李佑拒絕的緣故,錢老爺只覺得是因爲價碼不夠高,於是第二次派周先生來說項時,開出了兩間當鋪的厚嫁妝。
這年頭的當鋪也質庫,其實就是高利貸,沒有大本錢是萬萬開不起來的。
“在下沒有另娶之意。”李推依然堅定的如是說。
周先生第三次來的時候,許諾的嫁妝已經漲到了二十戶人家的莊子、三間當鋪的天價(對普通人來說絕對是天價)。
這好大手筆,李佑心裡口水直流。但他爲有原則(保命第一)的員,做出了一個艱難的選擇,再次拒絕了錢皇商的招攬。但怕惹出對方報復,又暗示道:“在下其實並無與趙家結親的意思。”
錢老爺自認很有誠意的開出大價碼,再加上錢家的背景,應該是無往不利的。結果換來了三次被拒,他終於暴怒了,大罵道:“李小子膽敢不識擡舉!”
周杰希企圖挽回敗局和個人命運,小聲勸道:“世常常是三辭三讓,而後才。不如在下再去試一次?”
“蠢材!滾!”錢老爺呵斥道。嚇得周先生屁滾尿流逃了。
李佑那句“不和趙家結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錢老爺考慮再三,一時也無法確定。
雖然如此,錢老爺還是使出了手段。商賈出的他與石參政不一樣,沒那個名臣的格局氣度,也不講什麼場規矩臉面,採取了一種見效最快的法子——傳播流言。
他自然有這個平臺,名下那麼多店鋪門面,每日裡來來去去不知多人流。當即傳下話去,造李推的謠!
這世道兩種流言傳得最快,一種是聳人聽聞的消息,另一種是名人八卦特別是緋聞。錢老爺對此還算專業,造出的流言勉強符合以上兩個要素——李推要富貴休妻了!據說狀元趙家有意招納嫁!
還好錢老爺有所顧忌,沒有編出什麼趙家七小姐未婚先孕之類的段子。
他並不是單純爲了報復而去傳流言,要認爲他沒有別的手段就太小看錢皇商了。之所以用流言的方式,真正用意在於觀察趙家的反應。如果趙家出面否認與李佑結親,那麼他就會再次登門提親。畢竟以前已經議到一半,排除了李佑干擾,趙家沒有理由不繼續。
三月下旬,正值大好春日。李佑換妻謠言果然傳的很快很廣,深士子百姓關注,可謂良辰景流言天,賞心八卦誰家事。
指標數據在這個時代是難以統計的,雖然沒到街頭巷尾議論紛紛的地步,但即使只覆蓋到一小部分衆,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收聽率,也是很大的輿論風向了。
人民羣衆的眼睛在個別時候還是雪亮的,對於這個流言,倒也沒有盲目全信。大部分人先想,李推這樣好不會如此沒有人品去學陳世罷?再想,那宦世家趙府千金的吸引力太大,誰不想娶?彼此爭論幾句,最多也就半信半疑了。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謠言在如此廣泛的人羣中傳來傳去,容居然沒有出現三人虎般的走樣和變異,不過不說是個謠言史上的奇蹟。據後世分析,大概是由於李推上個月賣力表演博得聲的澤所至,大家傳謠時都很認真,準確率很高。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李佑即便有三頭六臂、即便有超越三百年的見識、即便是有大名,也沒本事能中止流言。可以說,流言的威力是超越了時空的,就是到文獻資料極大富的二十一世紀,一樣有大把傻魚被弱智流言釣的生不如死。
急的李佑只得又跑到趙府,對趙大人吼道:“你說怎麼辦!”
“你當局者迷,且安心等待,一切包在我上。”趙大人好像並不爲趙家與李佑的流言而困擾,有竹說。
同一個時間,在虛江縣碼頭,李佑的小妾關繡繡登上了駛向府城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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