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史舉棋不定時候，李佑有些後怕。他也是小小賭了一把的，雖然他推測李司業暗中不軌，但沒有任何真憑實據，純粹靠的欺詐問那上書監生。

若那監生心志再堅定點，被連連打耳後腦子再清醒點，李大人這招怕是沒有效果的。徒然虛張聲勢下，那便了被羣起而攻的跳樑小醜。

明知有險，還的去做，符合趙總憲的意圖，卻不符合李大人的世準則，委實令人鬱悶。

陶史裡最終蹦出四個字：“請祭酒來。”

李佑一聽，果然不出他所料，不願意蹚渾水的都會這麼辦…這史看來不是很有膽量，若是銳氣的言遇到此事肯定要抓在手裡以求名的。傳言國朝史言十分犀利，怎的他遇到的都是保守貨？

國子監祭酒費大人被請過來時，陶史也得主上前見禮，畢竟是個四品主，又是太學的首領，還是比史更清流的翰林出。

“我知道了。”聽完陳述費祭酒點點頭道，看不出臉上有什麼特殊表。

陶史這算是將事推給國子監了，再與他無關。告辭費祭酒，轉過來又要李佑隨他回察院接質詢，繼續查這假冒史的案子。

李佑對張三韓宗使個眼，兩人大大咧咧提起癱倒的監生就要帶走。現在國子監祭酒尚在場，如此舉就有點不給費大人的面子了…幾百監生圍觀下，費祭酒重重的咳嗽一聲，“監生出了過失，自有本監繩愆廳責罰。這是祖制，不勞李大人再費心了。”

李佑冷笑幾聲，從監丞、司業到祭酒，這是今天第三個說出類似話的人…李司業行爲不軌，費祭酒又好得到哪裡去？照書上說的，如果不是費祭酒在背後指使，那六個作了糊塗鬼的監生怎會跑去詣闕？

只聽李大人怪氣道：“前夜死了六個，今夜還想再多一個糊塗鬼麼？本可憐他這條小命，不放心留給貴監而已！”

本來自認有幾分面子的費祭酒沒想到李佑公然反脣相譏，冷不丁被這小人嘲諷一番，惱怒不已而然作道：“李佑你也是要坐監讀書的人，既爲太學生，師長面前容不得你這般奇腔怪調。”

這算是拿著我的前途來威脅？李佑對費祭酒的話置若罔聞，整理整理冠便要走人。其實從剛纔被數百監生強力圍觀的一刻起，李大人便已產生不來讀書的心思了。

他這份，要級別沒級別，要出沒出，要前途沒前途。在京城太不舒服，與在地方的反差也比想象中大多了。

何況又在國子監搞的如此轟轟烈烈，以後怎麼來讀書？還是去懇求許尚書看在陳巡道面子上，大發慈悲放他回地方海闊天空罷。所以這時候就無慾而剛了。

那監生忽然大：“請帶學生出去！”大概也是被李佑的話嚇到了，能死六個，自然也不在乎多死他一個…“既然想保命就跟本走！”李佑大喝道。

從頭到尾圍觀了全程的衆監生覺得，讓那什麼李大人帶走同窗似乎是好事，被打的再慘也比丟了命強。或者說就算被那大人害死也算冤有頭債有主，比在國子監莫名其妙掛掉不知道兇手是誰要好。

所以人羣默默給李佑讓開了一條路。

出了國子監外賢街，李佑隨意拱拱手，便要與陶史分道揚鑣。

還打算將李佑帶回察院的陶史質問道：“李大人要哪裡去？本史請你去察院一行！”

真拿小爺當人犯了？棋子也有棋子的心，李佑沒好氣的指著被綁出來的監生道：“察院在哪裡本不知道，本只曉得都察院在哪裡！奉勸閣下將此人帶走看好，如有差錯，趙大中丞會收拾你！”

其實這個人此時用不大了，李佑嫌帶著累贅，便丟給陶史和兵馬司去押著罷，以後用得到時再提出來。

聽到都察院和大中丞兩個詞，陶史半疑半的，面前這位看著不起眼的普通小行事簡直毫無顧忌，莫非當真有什麼依仗？

今天緒很不佳的李佑十分不耐煩解釋，甩下史大人扭頭就走。

北城兵馬司副指揮何大用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正尷尬時候，王大郎上前掏出腰牌給陶史驗了驗，確實是都察院的卒護衛份，也從側面證實了李佑所言不虛。

走到遠的李佑忽然回頭，對正在與陶史涉的王大郎道：“記得請陶大人畫押打個收條！回頭人沒了咱們也不擔責！”

陶史本就不白的臉膛頓時發黑，暗道這個人真是屬狗的，遇誰咬誰，真想不顧份上去揪住問一句，難道他這個巡城史看起來很良善可欺嗎？

回會館的路上，天漸黑，空中月如洗，地上燈火闌珊。李佑沒乘轎子，換了便服慢慢走著散心。

張三陪同說話道：“老爺今日與往常有所不同，小的看不明白。”

點兒背哪，好好一場讀書升路，折騰這樣子…李佑嘆道：“漫漫長夜，漆黑一片，手不見五指，猶如盲瞽而行。”

“京城不易，不如蘇州。”張三心有慼慼道，在蘇州他是李推的長隨大爺，人人見了敬上三分，到了京城連屁都不如。

李佑也在想，難道不如歸去？

張三見老爺怏怏不樂，便沒話找話的隨意指著路過衚衕口道：“這裡好生熱鬧…”

李佑看去，這不是白日間走過一圈的本司衚衕麼？只見裡面家家掛彩，戶戶點燈，火珠聯，相輝映，來來去去車如流水馬如龍，進進出出王子公孫把扇搖…堪稱是忘憂遣懷的好去。

無聊孤寂落寞的李大人便改了道，向那衚衕裡行去，張三跟上小聲道：“老爺去尋那江南七豔？”

李佑搖頭道：“不找的。”他可不想讓自己的消沉模樣傳回江南。

張三以小人之心度老爺之腹，以爲老爺必然是想換新鮮口味了…北地胭脂麼。

有街角賣瓜子的小廝瞧見李佑眼生，便迎上來道：“小的有禮了，這位老爺可是第一次來耍子麼。小的願爲前導。”

見李佑沒有拒絕，又道：“不知老爺想得哪一樣？詞曲歌舞還是別的什麼？”

“琵琶，有琵琶彈的好的麼？”李佑問道。

“好咧。”小廝應承道：“請隨小的來。”

李佑跟著這小廝進了一大門戶，聽那小廝介紹道：“此有一位老供奉，善使琵琶，教出好幾個弟子，都是藝雙全的。”

又進了前堂，帶路小廝對堂上老鴇道：“呂婆子！客人要聽琵琶，給你領來了！”

那呂姓老鴇子打發走小廝，迅速打量幾眼李佑穿著，立刻判斷出是上等的蘇鍛，很地道的好料子。便請了李佑落座飲茶，笑道：“老爺來的好不湊巧，今夜客滿了。只餘一個最出的玉芝姑娘，不是老誇口，在這條衚衕裡也是頂頭人，而且從未梳攏過的。但今日子不太舒適…”

這種說辭，李佑豈會聽不出意思，也沒有什麼，無非是要錢而已。反正他不打算留宿，明日還得去拜訪兩尚書，今夜只想喝點小酒、聽聽曲子、調笑幾句解悶而已，應該不會需要太多花銷。

李老爺在上掏一番，才記起銀子都在張三那裡。

張三爲難的湊近老爺悄聲道：“今日在禮部打賞出去不，只剩了幾兩碎銀。小的罪過，一時忘了此事…”

這令李老爺無語得很，本司衚衕這種銷金地方，幾兩銀子肯定不夠的。在蘇州府他從來沒想過帶多錢的事，也從未想過花多錢的事，不是有公帑就是有倒，經驗主義害人不淺啊。

太尷尬了，李佑對姓呂的老鴇道：“在下除了滿腹詩詞外別無長…只有幾兩…”

“呸！”呂老鴇言簡意賅的表達了態度。

шшш •тtkan •￠ ○

財大時氣，沒錢便氣短，李老爺和隨從們著幾兩碎銀落荒而逃，聽見那老鴇在背後罵道：“白吃白喝的白貨！你以爲你是江南的李佑？”

猛然間聽見自己的大名，李佑十分納罕，應該是全無集的怎麼聽說過自己的名聲？自己在江南闖出名頭也就近一年多時間，這年頭娛樂圈消息的傳播沒這麼發達罷？難道又跟江南七豔有關係？

又立定了轉，李佑故作不屑戲言道：“李佑算什麼！在下王佐才學勝他百倍！”

呂老鴇腰立於階上嗤笑道：“數日來有一二十個說此大話的，沒一箇中用！你們這些只會耍皮子的我見多了！”

聽著意思，好像這兒正尋找詩詞方面專業人才似的，李佑笑道：“你怎知我不如李佑？不試試看又怎知不中用？”

呂老鴇哼聲道：“不要說老不給你機會，給你紙筆，寫下瞧瞧。”

“你這風月場的老婆子也懂文學好壞麼？”李佑嘲弄道。

“這你不必管。”

要讓李佑誦，那絕對沒問題，但要讓他寫字…還是算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