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四章 風雲變幻
話說李中書被歸德千歲毒到一怒離府,林駙馬便作爲主人送客,其實主要是爲了欣賞李大人的鬱悶表。
這太好看了,林駙馬不知不覺一直將李估送出大門,惜惜而別,很有種禮賢下士的樣子。一般人哪裡當得起駙馬爺如此相送?至也得是尚書級別,今天真破例了。
立在大門,李估有點後悔。無數小白教材裡都寫著,政治意味著妥協(前提是你擺不平對方),自己方纔的表現委實不夠。
去吃回頭草?算了,在人面前丟不起那臉面。李估心裡又自我安道,若能借此與長公主一刀兩斷,也未必就是壞事了,免得整日在廷外朝之間作艱難的抉擇。
記起上月底那個同樣寒冷的夜裡,著男裝曳撤的千歲殿下回頭對他說“後會有期”對此他很是小小的期待了一下。現在看來本不值得期待,還是後會無期的好。
但xiōng中這口悶氣總是揮之不去,李估便從地上撿起個銳利的石片,藉著月與燈,在駙馬府朱漆大門上用力畫字道:虛江李估與林駙馬絕重寫半闕擬古木蘭辭,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寫畢拋掉瓦片,大笑三聲離去。
次日有人來拜訪林駙馬時,看到門上痕跡,對主人唏噓道:“原以爲此詞寫男決絕之,卻都流於表面了。今日方知暗喻好友絕深意,比擬的妙哉!林賢弟要留名傳世了!對了,這扇門板送與在下如何?”
你才流於表面!其實這就是男決絕之意!林駙馬只能無語的將心事藏於xiōng中。當然,門板肯定不能送的,因爲這本就不屬於他也不歸他置。
後話不提,卻說李估回到家中,再思及自家被彈劾之事,李估忍不住在心裡批評了趙良仁老大人幾句。這位老大人爲左都史對史言的掌控力很問題吶,難道是上任時間短的原因?
許天比趙老大年輕數歲都已然是吏部尚書,下一步只等著衆所歸閣拜相。而趙老大今年纔剛剛做上同級別的左都史,甚至爲了這個左都史連自己的弟弟都制在家裡以避開〖言〗論。相較之下,做人差距真大。
其實這也是李估求個責備了。無論是誰來擔任左都史,也不可能徹底掌握住全部言的皮子。京師里科道數量級在一百五十個左右,來自於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大都以清流自詡,誰有本事全都管的住?除非他帶有主角環。
況且科道言很大程度上就是輿論風向,出於某種心照不宣的原則朝廷不會讓一個能夠徹底掌控言的人擔任左都史的。不然出現輿論一言堂,豈不有méng蔽聖聽的可能?
李估埋怨完趙良仁,又擔憂彈劾這件事該怎麼應對?那些言們抓住停職待勘裡的這個勘字不放很是煩人。自己被袁閣老當衆點出一堆所謂劣跡也真授別人以柄了。
想到袁閣老,李中書忽然有了主意,所以不必去麻煩諸位靠山了。
況且去請各位大佬們出面效果也難說,即便你權勢熏天擺平了一百四十九個言,但只要有一個人不要命的彈劾你那還是彈劾橫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這條規則在場中個別時候也通用。當年單槍匹馬的海瑞海青天便是這般讓大家無可奈何的。
次日初九,是有早朝的日子,一切照舊,走了一遍形式。朝會結束後,慈聖太后有諭,於武英殿面見大臣。
二百多年前,朝會人多口雜喪失決策功能後,君臣面議就了一種取代朝會的決策形式。這個人員範圍小了很多,一般都是大學士九卿之流,朝會結束後有要事奏報的人也可以參加,某種程度上也相當於廷議了。
不過自化朝起,就連這種君臣面議也了一種奢,除了偶有如孝宗、毅宗皇帝,多數況下都是君門萬里、天難見。
到了如今景和朝,代天子秉政的慈聖太后賢明有德,倚重大臣,所以時常在武英殿召集羣臣面議斷事。大概是上個月過聖壽節積了一些政務的原因,所以今天太后在早朝後臨武英殿視事。
李大人作爲分票中書,須得知政事走向,此時也有幸進武英殿,位於班列最末尾。
殿中一層細細珠簾,將慈聖太后與羣臣隔開。瞧了個新鮮的李估想道,這也算那傳說中的垂簾聽政罷。
太后臨殿,羣臣禮畢不用贅述。
議事時先是定了近期幾件遲遲不決之事,閣方面屢屢由袁閣老應答,因爲這些事務都是比較疑難的,所以被李估毫不客氣的分給了袁閣老。
眼裡看著袁閣老一次又一次的出列奏對和接旨,彷彿閣之首般的風頭,李估心裡五味雜陳,是他親手造了這一切啊。
無論袁閣老水平是高是低,政務辦的是好是壞,即便差到招來一片罵聲,可只要今後這個場面持續下去,那真了給袁閣老造勢了中書舍人畢竟只是中書舍人,大學士畢竟還是大學士,李估暗暗搖頭嘆道。以此事可以看出自己的見識和境界仍是不足,陶醉於打閣老的虛榮有何實際意義?
看來以後要變一變了,李大人正滿心琢磨如何推行修正主義路線時,太后命監傳示一封奏疏。每個重臣看過後,都不約而同瞄了一眼最近頗有幾分風的廷新人李估。
再蠢的人也猜得出奏疏容了,李估可以肯定必然就是昨天在駙馬府看到的那篇。
有河南道監察史出列道:“誠如疏中所言,李估行有劣跡,驟列中樞,聖裁待勘。我河南道至今傳半月,拒不至堂,此乃驕狂無法之狀!臣王啓年等再伏乞聖裁!”
聰明人都聽得出來這裡有幾分文字遊戲的味道了。太后確實有過停職待勘之諭,後來又將李估復職。但從文字角度說,復職了只代表不停職,沒說不勘了不然應該是復職停勘。
多年來,朝廷諭令中只要復職就表示停職待堪這個分都取消了,大家印象裡也一直這樣認爲。什麼勘不勘的,本就是個過場沒誰咬文嚼字的抓這個,卻不料今人出了一個異常,其中有幕啊。
被當廷彈劾的李估眼觀鼻、鼻觀心、氣沉丹田,靜立不語。此時說什麼都沒用關鍵要先看太后的態度,只要老人家口吐一句“就此停勘”那就什麼事都沒了。
但李估估計這句話對言有些簡單暴,出於政治正確需要太后不會輕易說出來的,他的分量也不夠讓太后如此說。
又有吏科給事中出列奏道:“臣也同議佞人倖進一朝勢起,爲禍於廷,作於廟堂(以下省略三百字)……”
李大人臉皮再厚也被罵的tǐng不僂了,只好不不願的移步出列,按慣例免冠叩首以示待罪。
言一旦羣結勢,屬於什麼兆頭?殿諸公無不是宦海中的老手誰不曉得。此時最幸災樂禍的莫過於袁閣老了,心中大爽。暗道惡人還需惡人磨,李小賊你也有今天!即便老夫制不了你,也有其他正直的人看不慣你!
太后沒有按慣例先徵求各位大臣意見,卻在簾後命令道:“著李估廷前自辯。”
李估當即高聲道:“三人虎之詞,臣勢孤莫辯,唯請聖斷!另臣有不明之,當日袁閣老與下臣同聖裁,爲何臺垣諸君只以下臣爲意,而對閣老視若無睹有眼如盲乎?此何以服人心!”
聽到李估沒有爲自己辯解,卻忽然扯出了袁閣老,衆人這才記起,似乎當初袁閣老與李估一起的罰,罪名都一樣的。
同是停職待堪,這些言只敢抓住小小的七品中書舍人不放,卻對大學士閣老不管不顧,確實是欺怕的難看樣子。
正樂不可支看仇家笑話的袁閣老臉驟然大變,若不是在殿上怕失儀,他肯定要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揪住李估狂罵一通。不愧是無恥之徒!自己倒了黴也不忘拉老夫一起下水!什麼素質!?
幾位心機最深的大佬稍稍思索都心知肚明瞭。李估攀扯袁閣老絕非無的放矢,很明顯,他這是意yù綁架袁閣老,要倒黴一起倒黴,要平安一起平安。
如果說朝廷置一個七品可以隨隨便便任意爲之的話,那麼置一個大學士,可就不是那麼容易。閣老本怎樣或許無所謂,但突然引發的最高層連鎖震盪讓任何沒準備的人都難以把握,沒有穩妥之策不敢輕易嘗試的。
所以爲了大局,將李估與袁閣老一起輕輕放過纔是正理,此事該到此爲止。
羣臣放鬆下來,心裡開始準備散夥回衙門。但先前彈劾李估的史王啓年這時再次開口,從袖中掏出奏章道:“臣等自知有此疏,故昨日新擬彈章。此乃臣等二十三人聯名劾文華殿大學士袁立德與中書舍人李估疏。”
聞言武英殿裡聳起來,如果說先前都是小打小鬧,那麼這回有大事件發生了!
李估大驚回首,他真的有點惶然失措了。對方居然算計到了這一步,真真正正的有備而來!二十三人聯名,幾乎就是全部科道的六分之一了!這陣勢,是要把他往死裡治了。
被這段時間的平平淡淡mí到大意了,李估想道。那隻不過是平靜的海面,底下一樣bō濤洶涌。廷廟堂裡果然刀劍影,時時謀詭計!
同時另一個念頭不可抑制的竄上李估的心頭,他昨天冤枉了歸德千歲!
袁閣老政治態度上傾向於皇家,對歸德千歲的拉攏很配合,長公主無論如何也不會要廢掉他,同時千歲殿下也本沒有理由對自己下死手。所以本次被彈劾肯定不是長公主的手筆。
想至此,李中書yù哭無淚。
昨日千歲殿下估計是不知從何得知警訊,要對他賣好,說不定想施以援手,但卻被他愚蠢的誤會了。
爲了發泄還在大門上刻了半闕絕詞給看現在想來,這簡直是自斷強援,自毀長城。
李估頭腦一片混中,聽到慈聖太后諭道:“念!”
史王啓年得了旨意,展開奏疏,面容冰冷的高聲誦讀。
其容無非又將李估與袁閣老的罪名各自列了一遍,什麼名頭並不很重要了,很多都是那天文華殿裡李估與袁閣老互相潑髒水時的臺詞,另外增加了點不那麼新鮮的料。
不過新鮮猛料還是有的。例如某文華殿大學士與某中書舍人品險以詐行事,明爲仇寇實爲sī己,欺弄朝廷上下勾結,獨佔國事權弄柄,以至於閣票霸產生……,
聽到這裡,竭力使自己冷靜的當事人之一袁閣老頓時心xiōng又快氣炸,別的事也就罷了,但王啓年居然污衊他與李小賊勾結篡權,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讀完了,王啓年將奏疏與監便歸列。隨後又到袁閣老出列,自行免冠叩首,與李中書一個待遇。
此時武英殿裡靜悄悄,沒有任何響,衆人都閉口不言。
若是李估自己的事,說不得盧尚書之類的要出來開幾句,許尚書和趙總憲則不是很方便,需要避嫌。
但扯上了當前在位文中名義排位第一的文華殿大學士,形勢便複雜了。事起突然之下,看不清楚狀況時,誰也不會出頭髮言,這可是二十三個言聯名。再說那牽頭史王啓年多年不得升遷,常有憤懣抑鬱之,咬起人來不要命的。
李估後悔攀扯袁閣老也遲了,對方就在這裡等著自己,或者說,即使他不拉袁閣老下水,對方也會想辦法如此。他一直在冥思苦想著,這人是誰?到底是誰?
其實這事涉及到如此多人,背後是誰肯定瞞不住的,但李估等不到那時候。他不由得想到了一句亙古不變的真理,最大的益者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如果他與袁閣老齊齊倒黴,誰是最大的益者?
李估眼角餘掃過班列最前頭的幾位大佬,幾個來回之後,便鎖定了其中一人太子太保、戶部尚書、鼻英殿大學士彭時春,目前他位置僅次於袁閣老。此人名聲正直,風評不錯,李估聽說過他當年似乎出於言,甚有科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