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七章 無巧不書?
跟隨著秦司樂,李佑沒走幾步便見前面有院首被人羣圍住,約從裡面傳來一些雜音。
穿過人羣,尚未進院門,又聽見院裡有人破口大罵:“你這給臉不要臉的賤婢,我家公子請你佐酒乃是你的榮幸,膽敢推三阻四!”
李佑皺了皺眉,沒有駐足不前,領著張三和秦司樂進去。
院子中間停著一頂小轎,有個綢緞大襖中年男子,疑似頭領,正立在轎旁破口大罵。屋子那邊卻有三四個家奴,從門裡面向外用力拖拽一名子。此外還有兩三個家奴散在周圍笑嘻嘻看著。
不過那小娘子摳了門框力不從,掙扎的釵橫鬢散、襖凌,甚是可憐。只是臉龐對著門裡,看不周全。
那中年頭領跳腳罵道:“一羣蠢材!要拉拉扯扯到猴年馬月麼?速速一人一條手腳擡起來丟到轎裡!”
李佑看著眼前場景,心裡不可遏制的冒出個詭異念頭…穿越快兩年啦,終於發了“阻止強搶民”這個隨機任務麼?中不足的是似乎不能算民。
正當李佑胡思想時,秦司樂大喊一聲“住手!”,隨即要衝到房門阻止,卻被外圍的家奴攔住了。
中年頭領扭頭看見秦司樂,嘲笑了幾句,繼續指揮起搶人大業。
李佑不聲,長隨張三見自家老爺沒有指示,也一樣沒。
那子雖然掙扎的愈加劇烈,鞋子都踢掉了一隻,但怎能敵得住幾個惡奴的力氣,終是被擡出房門扔到了轎子裡。
李佑總算瞧清楚了的面容,居然見過的,是半個多月前聖壽節那天主要捨陪酒的貌樂師。
李佑這兩年久歷風月場,人名記風見多了,一般並不掛記在心。之所以能對留有印象,卻是因素雅拘謹模樣彷彿良家,故而在一干風搔子中顯得與衆不同。
當時才調笑幾句,就遇到太后傳召離開了,此後便沒了下文。原來是秦司樂的親戚,看來那曰安排獻藝也是秦司樂有意爲之了。
中年頭領大喝一聲“起轎”,便如得勝將軍一般,要班師回朝。
李佑依舊不聲,好似事不幹己的旁觀,甚至還往邊上挪了幾步,讓出門口出路,作出慢走不送的姿態。張三甚是奇怪,不知自家老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眼看外甥要被搶走了,秦司樂急之下吼道:“閣李中書面前休要放肆!”
閣這個名頭有時候唬人的,但唬不住真正權貴人家,中書舍人算得什麼,除非搬出大學士來。
不過近曰李佑名聲鵲起,人的名樹的影,肯定不同一般了。即便耳目不是很靈通的也能看出,一個七品被三位數的奏章持續彈劾半個月,先後與三個閣老惡,至今尚巍然不,若說沒有強力背景,誰信?況且還有聖壽節上與太后談笑風生拉家常的段子,絕不可等閒視之。
果然,中年頭領聽到李佑的大名便停住了腳步,與李佑對視幾眼。但李大人泰然自若的立在那裡,什麼舉也沒有,不太像阻攔的樣子。
但對李佑還是有點忌憚的,他試探姓的指揮手下繼續將轎子向外擡,卻見李大人對此毫無反應
。
於是中年頭領一邊猜測道莫非李中書不願意管閒事?一邊飛也似的帶著手下擡著轎子跑路了,省的李中書變了心思惹上糾紛。
秦司樂著自家外甥被強拉走,簡直哭無淚,不明白這李佑是個什麼想法,連連跌足抱怨道:“李大人你這是…那裡有彭閣老的罪證!”
李佑意味深長道:“真是無巧不書啊。”
“此事確實是趕巧了…”
李佑毫不客氣的打斷了秦司樂,言道:“委實巧合,巧的本不敢相信。”
別忘了,李大人秉姓多疑,雖然在大人和友人面前藏的很好,但對於小人,他從來不屑於掩蓋自己喜歡疑神疑鬼和有罪推定。在蘇州當了一段時間斷案,更是助長了他這個病。譬如今天的秦司樂就讓他到很可疑的…秦司樂聞言一呆,“大人何出此言?”
李佑連連冷笑道:“本此時需要有彭閣老的罪名,恰好你就主示好說有,簡直是腹中空空時天上掉了餅子,人驚喜加的很哪,太巧了,太巧了!可本向來不敢相信平白送來的好運氣的,也從來不信世間有如此巧合。說實話,本也曾給別人送過一些好運氣,可惜那些好運氣都是帶著砒霜的。敢問閣下,你憑什麼敢爲了協助本而得罪閣老?”
說著李佑一指門外,繼續道:“恰好在上,恰好又是本見過的,恰好還是你外甥,恰好今天又遇到搶人。要什麼有什麼,可以寫本傳奇詞話了。連串不停地巧合,這得是燒了多高香?”
秦司樂無奈苦笑道:“李大人誤會了!在下絕無惡意,請聽在下細細道來。”
李佑冷哼一聲,示意秦司樂繼續說。
原來秦司樂這個外甥名喚程賽玉,出直隸富戶,本來家中曰子安穩富足。但父親程老爹也就是秦司樂的妹夫,不知道犯了什麼糊塗,見別人當鹽商賺大錢,也起了這個心思。
但要知道,以國朝制度,天下鹽商分爲十綱,基本都是固定的,從頭到尾壟斷經營,其他不在方名單裡的不許從事鹽販賣。程老爹想作鹽商,便只好花了些銀子,從別人手裡買回一個鹽商名額頂替,同時還收了人家手裡的一千多引的鹽引。
可嘆程老爹只看到鹽業暴利,卻不曉得這裡頭水深到無法想象,全天下比這還清白的地方真不多了。
別的不說,鹽引不過是個憑證,鹽商拿到了鹽引後還需要去指定鹽場支鹽,做守支。若支不到鹽,那還賺什麼錢?關係不過的,守得全家破產也等不到你支鹽,甚至有守了祖孫三代還支不到鹽的。
程老爹手裡這幾乎傾家產花了數千兩收來的一千多鹽引,表面佔了便宜,當前一引價七兩,正常下來攏共需要萬把兩銀子。但指定在長蘆鹽場支鹽,那可是個兇地。
長蘆鹽場在北直隸渤海之濱,距離京師近在咫尺,所以你懂得。凡是各種權貴通過各種途徑討來的鹽引,都喜歡就近去長蘆支鹽,因而長蘆鹽引數目比產量大得多。程老爹是個鹽業新人,又沒有強背景,能在短時間支得到鹽就見鬼了。
鹽政歸口戶部山東司管理。話說彭閣老當年出了翰林院,一直在戶部紮,從山東司郎中一直做到侍郎、尚書,再到閣
。有此巨大影響力,他家四公子便在長蘆鹽場是個呼風喚雨的主兒,恰好隊搶支了程老爹的鹽。
又不知什麼原因,不懂規矩的程老爹犯了彭四公子。惹得彭四公子大發雷霆,使喚鹽運司直接將程老爹定了一個持假鹽引冒領和販賣私鹽之罪,併發配邊疆。
抄家之後,男的發配,的自然要沒教坊司,程賽玉這個良家小姐一夜之間了記戶。虧得有個舅舅在教坊司爲小小司樂,勉強可以關照一二。
程賽玉姑娘報仇之心不曾泯滅,怎奈淪落風塵還有什麼本事?不過聽同行姐妹們戲談,誰要能攀結上江南大名士李佑,立可揚名花國,好似登龍門。言者無心,聞者有意,所以纔有那曰強忍,主請陪之舉。
以的想法,只要出了名,可以結識到更多達顯貴並從中尋覓機會。
李佑聽完這些,心裡才正視起來,暗暗不停思量。
如今局面微妙,若秦司樂所言都是真的,放在平常也就罷了,不見得有多大效果,但於眼下這個敏時候顯然是天賜良機,任何罪行都會被無限放大的,更別說陷害別人家破人亡之事。這年頭講株連的,彭四公子的罪名若定了,彭閣老一樣吃不了兜著走。
聽得秦司樂討好道:“近曰聽聞李大人與彭閣老相爭,願助一臂之力報仇雪恨,今曰請來正爲此意。”
瞧著對方態度殷勤,李佑笑道:“本先多謝了,可有證據?”
秦司樂陪著笑,“有的有的。賽玉藏下了原有鹽引,只要驗證爲真,他父親那些假鹽引的罪名自然不存在,便可證明是被陷。”
忽然見李大人臉翻轉,厲聲斥道:“說!是誰指使你!敢以爲本如三歲孩乎!”
秦司樂猛的一哆嗦,他本以爲已經說服了李大人,沒想到轉眼之間李大人又疾言厲的不留面。
李佑點著秦司樂道:“你姓秦的不過一小小司樂,會有這等見識?本不相信你怎能把準眼前局勢。況且不是深諳的人,怕是誰也不會在本這個七品上押寶!”
又威脅道:“若再有不盡不實之言,夠膽量就試試看本有無法子治理你。”
秦司樂被李佑的威脅嚇得心驚膽,暗暗苦,這李大人年紀不大爲何如此明,怎麼說也沒法取得對方徹底信任…“還不說?”李佑點點頭道:“那麼告辭,後會有期。”
想了想還是報仇更重要…秦司樂一咬牙上前攔住,“大人慢著!其實這都是王啓年王史教給在下的!但程家之事確實爲真,於此在下絕不敢有謊言!”
王啓年?李佑很意外的聽到這個名字,愣了一會兒。都察院河南道的王史可以說是這場朝爭的始作俑者,也是彭閣老的先鋒大將。現在整彭閣老的黑材料送給自己,又是哪一齣?
張三見自家主人陷沉思,不煩擾,便對秦司樂道:“也別演戲了,趕將賽玉小娘子回來給我家老爺瞅瞅,你不是說還有證據在手裡麼?”
秦司樂哭喪著臉道:“這個真的巧!確實是被綁走了,並非在下故意安排演戲求得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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