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五章 該守了…

從武英殿出來，又撈了一票的李中書要回閣，走到歸極門時，卻見兵部尚書盧老大人站在門廊裡。Β⑤。coМ/

李佑連忙上前殷勤問道：“老大人有何事在此等候？不要凍著了，待晚輩去找個火盆。”

“不必了，老夫有些話要與你說。”

李佑便作洗耳恭聽狀。

盧尚書皺眉道：“若別人坐到你的位置，大概心滿意足，暫不會再作他想。但在你這裡，只看得到自持殊寵、爭權攬事、急功近利，滿狂躁之氣。”

對於老尚書的話，無論中聽不中聽，李佑只能恭恭敬敬的默然以對。

“以我猜度，皆是自卑心作祟，致使你舉止偏狹，莫非只怕被別人瞧不起？當初你不過一虛江小吏，雖張揚肆意仍不失灑自如，如今昔年小吏驟然立於廟堂宮殿，我看你是中的拘謹抑揮拂不去，以至極必反的躁不寧…”

可嘆這年頭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李佑這個家傳胥吏出、半張學歷也沒有的、雜流中的雜流卻混跡於廟堂之間，見了盧尚書只敢自稱晚輩，卻不能稱晚生。

經筵、朝會、議事，周邊學歷高到起碼二甲進士起，連個名次低點的三甲進士都難見，要不就是公侯勳貴，李大人這個草位於其中的神力又豈是一般人所能想象得到的？畢竟他上臺時日太短，氣度卻是需要時間沉澱。就算心態失衡，又何嘗不是千方百計的想要通過種種手段證明自己，亦或是小人本能的豎起尖刺保護自己？

“類似於你的倒也常見，旁流之人一朝驟貴後心不穩，多半都是這樣子。不過你也太誇張出奇，老夫數十年宦海，從未見過如你這般善鬥之人，居然生生的搏出一片天地。如今你也算有些資歷了，已然是許多人終生莫及，還有什麼希圖的。所以休要再自卑自憤了，且先放穩心思作個平庸度日最好。”

話都說到這裡，李佑便吐真正心聲道：“晚輩所擔任的大都是職事差遣，並非典制中的本正位，說是朝不保夕也不爲過，這晚輩怎麼安得下心？”

“不安心也得安心”盧尚書卻又說起別人，“景和五年大比，陳英楨二甲第二，堪稱名列前茅，卻不得館選翰林爲庶常，此事你應當知道罷？”

陳英楨便是提挈李佑場的老上司，彷彿主角模板的陳知縣陳巡道了。他出大富人家，他小時候揀來當啓蒙老師的窮書生二十年後變了吏部尚書並有閣，他二十三歲中了進士第五名，他在縣裡提拔個小弟就能包打天下並將知府拉下馬，他二十五歲就有出任實職五品小方面的好機緣…即便李佑這個真主角至今還是自愧不如。

對老上司的往事李佑當然約聽說過。進士最好的出路當然是翰林，其次是六部科道，陳大人這個第五名進士不翰林不留京師卻跑到地方當知縣，確實堪稱不走尋常路。“似乎當年他爲人過於低調，所以別人不曉得他與許尚書關係，館選庶吉士時被人頂替掉了，所以他便負氣出京當了知縣。”

盧尚書反問道：“以吏部尚書的權位，難道不能將本該名正言順的陳英楨補翰林麼？世人皆以京爲貴，但爲何許大人還要將陳英楨放到遠離京師的江南？”

李佑還是不明白老尚書說起陳巡道作甚。

“這一兩年，必然是朝廷多事之年，許大人使陳英楨遠離京師保避事而已。真正的宦海風波，你又見過幾許？知道什麼厲害？連許大人都不想將徒放於京師，你這誤打誤撞一頭扎進來的人還敢不低調忍當出頭椽子？如果老夫沒記錯，你到京師的本意是來坐監的罷。”

雖然盧尚書說的比較晦，但李佑要連這其中的警告意思都聽不出來，那就真白白在場廝混將近兩年了…

已經位極人臣的許天還能有什麼圖謀？難道想直接閣當第一大學士？想想也不是沒可能，如今閣裡兩個排序靠前的人選是袁閣老與彭閣老，以李佑眼看都不咋地，很沒有首輔的氣質。

而在外朝文中，許天聲不低，呼聲最高。如果藉著明年京察大計，許尚書聯合趙總憲不惜代價的對京師場進行一排除異己的清洗後，再倚仗外朝推選直接閣躍居首位，爲未來首輔備選的功概率不小。

總而言之，今天老大人講話神不外乎是：許天所謀甚大，伴隨的風險也大，連帶到你上的亦不小。先前算你這雜流厲害，借天的勢蹦躂到一個前無古人的地位。但也該到此爲止了，以你的出和年紀限制，今後即使蹦躂的再兇，還能超過現在的地位麼？

在這個大勢下，每一個理的人都應該明白，只帶來風險卻沒有收益的事當然不要做。

如同撥雲見日的李佑不得不服氣，自己的心中格局確實差了點，咱也要學著做一個有大格局的人。

整整一下午，李中書坐在閣裡思索自己的道路。從自己這個角度看，開拓進取階段的確應當結束掉，借勢幾乎借到了頂，沒有什麼可進取的了，下面該以守爲主…要低調，要低調啊。

等傍晚李佑回到住所時，卻見守門的韓宗拿出帖子稟報道：“歸德駙馬爺請老爺過府喝酒。”

李佑耳中便自將“駙馬爺”三個字替換爲“長公主”，在屋裡暖了暖子，又出門朝城東而行。

歸德千歲傳召他的原因，李佑不用想都知道，肯定與鹽事有關，今天他可是剛獻上了鹽法三條。

到了駙馬府裡，天已經黑下來。李佑友善的對外間林駙馬和王彥點點頭，便門路的步裡間暖閣候駕。

但今天比較奇怪，歸德千歲居然已經先到了。著翠綠暗紋褙子便服，正在裡面翻書，看的很神。

“殿下久候，罪過罪過。”李佑拱手見禮道。

“不妨，我正好也在這裡靜靜看書。”

李佑隨便坐下，信口問道：“看的什麼？”

“武宗實錄簡編。正看到一代權閹劉瑾在正德初年時，爲博得能任事的名聲，特意獻上鹽法四條。果然如同你所說，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千歲殿下一本正經的說。

……

對方太尊貴，李佑不敢反脣相譏，只能用沉默表示不滿。

歸德長公主放下書本，又說起正事，“那個姓程的，可否引薦與我？”

“你手裡不是有姓程的麼？”

“不要裝糊塗，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李佑腹誹道，即便你貴爲長公主，摘桃子也不能摘得如此理直氣壯罷？

歸德千歲略有幾分得意的微笑道：“你已經不可能去辦理鹽事了，與其拿著不上不下的，還不如將那姓程的引薦給我。”

親接過這麼幾次，李佑對長公主某些神已經相當悉了，此時瞥見脣角笑意，心裡突然亮了。指著道：“原來是你壞吾大事”

今天武英殿裡太后將疏傳示大臣，肯定與眼前這個人不了干係說不定就是哄太后這樣做的

歸德長公主對李大人的手指頭視若無睹，不承認也不否認，只管點評道：“我在宮中多年，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奇葩之奏疏，竟然將可能會傳閱的條文與私下詆譭別人的黑狀本寫在一起，真真開眼界了。但是你的三條很不錯，確實有幾分經世才幹，連我之前都小瞧了你。”

到自己被下黑手的李佑心氣難平，難道時至今日他的臉面還比不過一點小便宜？有點激道：“你又是如此，又是如此…”

不過爲了守大計，眼前這個宮中強人還是必須要結好的。萬一許天不爭氣的敗了，也算救命稻草，所以李中書只能強行抑不滿。

再說已經定下了低調的方針，那些涉及到方方面面利益的破事不摻乎也好，反正自己獻出鹽法三條已經功樹立了新形象，也不算虧。

想至此李佑便道：“明天我就程老頭去公主府拜訪，你怎樣便怎樣了。”

長公主不敢相信的大吃一驚，向來頭難纏的李佑就這樣簡簡單單、痛痛快快的答應了？準備了六種預案應付李佑，但沒有一種預案考慮到了某人一口允諾這個況。

這個男人又有什麼詭謀？歸德千歲呆坐在椅中苦思冥想，百思不得其解。

李佑無奈的喝幾口茶水，很沒勁的起道：“殿下繼續想著，我告辭了。”

長公主拋開雜念，忍不住追問道：“你爲何不問一問我？爲何我阻止你去辦理鹽事？”

“這還用問？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李佑立在屋門裝作不在意道，口裡怪氣的。

歸德千歲的臉幾下，忍住火氣咬牙切齒道：“你可知道，太祖有律例，蘇人不得在戶部爲吏故而我朝也不用蘇人去辦理戶部之事，你真要和戶部一起辦鹽事，只怕彈劾你的奏章頃刻之間就能把你淹死你知不知道好歹”

啊這麼說來又誤會了？李佑尷尬的回到屋中。“誰你總是幹些讓人誤會的事。此時外面太冷，還是先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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