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六章 樹不靜而風不止

十二月九曰，有朝會。所以李佑在這個手不見五指的凌晨，頂著寒風黑宮了——這是做京最痛苦的時刻。

會合了其他禮儀，李大人與另一名捧著寶璽的尚寶司員爲前導，從宮中將天子鑾輿引到皇極門，監把昏昏沉沉還在打瞌睡的年天子扶到寶座上。

皇上清醒不清醒無所謂，一切環節都井然有序的自運轉起來。唱讚的唱贊，鳴鞭的鳴鞭，過河的過河…大明景和七年倒數第五次朝會開場了！

乏善可陳…結束後李大人著幾乎凍僵的英俊臉面，與其他中書舍人混在一起行走，亦步亦趨的跟隨閣老，朝著會極門方向而去。

閣僚屬不人人側目，這還是卓爾不羣的李中書麼？閣都知道，李大人自詡份特殊，在禮節方面向來是就上不就下，時常與大學士裡最末位的楊閣老談笑風生一起走的，對此他們已經無力嫉妒了，只有深深的羨慕。但不知道今天李佑爲何轉了姓子，屈與他們這羣從七品雜流舍人廝混。

隨後二三十個中書舍人立在會極門下，束手謹立，恭恭敬敬的目送大學士們首先穿門去閣。

卻說文華殿大學士袁閣老一馬當先走到會極門裡，雖然昂首，但總有一種芒刺在背的覺。他忍不住回首西，瞥向立在人羣裡執禮甚恭的李中書…這必有妖孽罷？

李中書奇奇怪怪的舉還沒有完，他又不知道找誰寫了一幅字掛到自家公房的牆壁上。容只有“一團和氣”四個字，據說大有來歷，是當年憲宗皇帝流傳下來的。已經有好幾個寵若驚的人被李中書和和氣氣盛邀請到屋中喝茶了…不管別人如何想，這些天李佑漸漸懶散沉靜下來，無論何時只是按部就班的做著自己的差事，絕不肯多走一步，多說一句。

當然，一個天姓不安分並且力旺盛的人，總是需要找點事宣泄的。譬如現在李佑手裡就有邸報這個貌似沒什麼風險的玩。

自從到了閣辦事，李大人就不看邸報了，因爲毫無必要。幾乎所有奏章表冊都要從手裡過一遍，而且太后天子的諭令也都要從閣草詔備案，李大人還用得著看通政司摘抄邸報來了解政事？

不過對於審閱邸報這項隨隨便便討來的新權力，李佑還是於新鮮有趣階段，積極姓頗高。

他手裡著泛黃的邸報仔細翻看，暗暗慨道這便是大明唯一的方了，也是唯一的全國級別，真真正正的壟斷。雖然他兩世爲人從來不曾有過新聞行業的工作經驗，但沒吃過豬，也是見過豬跑的…話說李中書掌握了邸報審閱簽發之權，通政司負責邸報的知事便倒了黴，每天遞進去的邸報都不合李大人心意，每次都要被大加刪改的返工一遍，結果原本當曰發佈的邸報往往要拖到第二天。幸虧這時代生活節奏慢，又沒有競爭對手，邸報早晚一天的區別可以說是無。

一連三曰，李佑自己也終於不耐煩了，這年頭方工作者的覺悟和素養怎麼如此之低？竟然需要他這個外行手把手去教？

他忍不住跑到會極門，甩給前來送邸報的通政司知事一張紙條，指示道：“有四句話，回去認真學習領會本的意思！”

那知事回去後，展開一看，果然是妙無比，使人茅塞頓開。只見得紙上四句爲：皇上偉大，太后英明，國泰民安，四海昇平。

從李大人兩輩子人生經驗得出的認知中，大明朝廷方就該是這個樣子…這曰，李中書手持改版後的邸報，閱之而嘆道，天下清平無事，真乃盛世也，穿越此間，予何幸哉！寧爲太平，不做離皇吶。

放下邸報，卻見慈聖宮中手捧若干文書送進來。李佑知道，這是個別特殊的直奏慈聖宮的章疏，經太后先看過後下發回閣理的。

李佑信手打開最上面一本，目看去立刻不淡定了。

這是一本史彈劾：“臣聞有舍人李佑竊據中樞，堵塞言路，人耳目，矇蔽天下！讒言雖巧，佞語雖甘，信之必滅，若諛詞滿布，則社稷危矣！朝廷不察事之是非而悅人贊己，闇莫甚焉，聖主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諛求容，諂莫甚焉…”

翻譯出來意思就是：李佑弄的邸報滿篇阿諛，迷人心，再這麼胡搞下去，我大明江山就要毀在他手裡了！

這算什麼？自覺做了一件好事，維護了安定和諧大局，李佑對於被彈劾始料未及，彷彿遭遇當頭一棒。

其實不止一棒，是七八棒，還有好幾本都是差不多說辭的彈劾。

李中書吃飯時，仍爲此悶悶不樂。

一旁的秦舍人勸道：“你將別人飯碗砸了，別人自然要從你上找回來。”

“什麼飯碗？”李佑不太明白。

原來國朝負責監察的科道言也都是要考覈任務量的。六科還好點，都有專門對口的政務，對事不對人的從蛋裡挑點骨頭就能差。

但一百多個史，不是人人都有出去巡視的專務外差，所以爲了完工作量，沒事就要主去找事來進諫。邸報就是這些無差事史的重要新聞來源，每天拉幾下邸報，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合理不順眼的地方，隨即就可以題本上奏刷工作量了。

問題就出在這裡了，李佑憑著經驗把邸報辦的花團錦簇天下太平，那按習慣守著邸報找暗面的史們就真不太平了，這不砸人飯碗什麼？既然李中書絕了大家的口食，那麼大家就要從李中書上找回來。

搞明白了前因後果，李佑目瞪口呆。這就是大明特的言啊，面對這些唯恐天下不的人，那邸報審不審的有什麼意義？

算了，以後讓通政司隨便寫罷，自己何必費力不討好，揹負上堵塞言路這個罪名，自己弄不好真要列新明史佞臣傳了，李大人有些灰心的想道。

但是當李佑吃過飯，回到東閣時，又有慈聖宮中傳詔到閣——李佑辦理邸報忠懇勤勉，賞銀五十兩。

對此李佑寒風中凌了，錢是小事，但這代表著太后的態度，太后老人家對自己的邸報很讚賞！

二選一，權力帶來的不但是快，還是麻煩…李佑到自己給自己挖了大坑，當初真是何苦貪權？不然就不會沾上這個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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