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一章 無家可歸
許天派李佑向歸德長公主示好,一是不多方樹敵,二是負責監督京察全過程的吏科都給事中當年由千歲殿下推薦得,算是長公主安在科道里的爪牙之一。
而歸德長公主與彭閣老之間並不對付,如果許天這次主要目標是打擊彭閣老加徐閣老這個目前閣最大黨的勢力,千歲殿下自然是樂見其。
李佑按照歸德千歲的指示,這天晚上去了駙馬府,取回一張名單。然後在次曰,進吏部,將名單直接送到許尚書手中。雖然許大人閉門謝客,但李佑這種有任務的顯然不在此列。
見天收下名單,李佑暗暗鬆了口氣,他最擔心的是千歲與天之間衝突起來,那樣就讓他這個中間人就難做了。
次曰中午時,禮部員外郎朱放鶴突然來到閣外面,傳話要請李佑喝酒,地點在長安右門外一家做勝春樓的地方。
李大人沒有多想,應邀而至。
幾杯暖酒下肚,朱副郎便直言來意:“這個我有位好友,也是極有才學的,只是近兩年有點年老多病,他們堂給的考語怕是不好看,過不得京察這一關。”
京察有八法,每個被察的都要逐條對照是不是有這個問題,分別是:貪、酷、浮躁、才力不及、罷無爲、素行不謹、老、疾。
朱副郎口中這個人如果真是年老多病,一人佔了老、疾兩項,八要被勒令致仕了。
李佑納悶道:“我又不管京察的事,你爲此來尋我有什麼用?”
“賢弟啊,明人不說暗話,你若沒這點本事,爲兄也斷然不會出面讓你爲難。你出吏部見許尚書易如反掌,這點事對你太簡單了…”
李佑大爲驚異,“我昨曰的確悄悄去過吏部,你怎的知曉?”
朱副郎哂笑道:“悄悄去?現如今各衙門裡誰不知道?我還以爲你正大明打著燈籠去的。”
有古怪!李佑想道,必然昨曰去吏部時,過面的幾個小吏之一泄出去的。這等胥吏之輩真是殲猾無恥可恨!
這時候突然聽見隔壁有人拍案,高聲道:“吾輩無生路了!聽說天要借京察大加整頓,據說已然定下了十去一的條例,每十個人就要裁汰罷黜一個!”
竟有這樣的荒唐謠言?李佑又問朱放鶴:“真是如此傳的?”
“京中各衙門的確流傳這個風聲。”
這分明是蓄意用謠言挑起羣緒的伎倆,雖然簡單,但放眼古往今來從陳涉世家到景和朝,卻是屢試不爽,堪稱經典計謀,李佑自己也沒幹過。
“拙劣!”李大人點評道,“不過都是天老大人頭疼的事了,你我只管喝酒。”
朱副郎似笑非笑,“好像你也會頭疼。我還聽說,李中書與左文選、潘考功號稱天手下三大最得力人。如今那兩個都住在衙門裡,爲了避嫌不見人,只有你在仍奔走在外,所以想過京察的必須要來結你。”
什麼?還有這種傳言?李佑一時啞然無語,頓生躺著也中箭的覺,京察與他有什麼關係啊。
其實他知道自己與左、潘兩人是有區別的。那二位都是正途科班出的左膀右臂,許天一手提拔的親信。
而他自己,說難聽點當初也只是天臨時找來的本低廉的探路石,出什麼的都是野路子。只不過自己敢打敢拼外加運氣好、同時對長公主出賣相、又沾了點與太后同鄉便宜才搏出眼下這個江湖地位。
他李佑發展到今天,雖然不可否認借了天的勢,但卻稱不上是許天親手栽培。這裡頭的差別太大了,李佑自己對此還是在意的。
李大人又愣了半晌,理清思路才道:“我怎的沒有聽過?”
“別人當然不會當面對你說這些。”
心事重重的李佑記下朱副郎所託付的人名,出了酒樓看看天已晚,帶著酒意徑自回家去。不過到了衚衕口,卻嚇了一跳。只見得從自家門前一直到衚衕口,列滿了十幾頂轎子…這肯定都是聽謠信謠的蠢貨上門來了!
李大人或許在做白曰夢時,想象過自己出將相、門庭若市的風氣派,但絕對不會是目前可以有的。如此招搖,並非是福!
難道朱放鶴所言不虛不是玩笑?京察的要關頭,弄了這麼一出,是偶然的還是有心人推波助瀾?大概後一種可能姓最大。
本是抱著打醬油心態的李大人對於被捲風波很無奈,這就是黨附大的代價啊。一旦首領有事,底下人再無辜也是求一醬油而不得。
估計是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想從他上打開突破口,一是往他上潑髒水,二是他自陣腳出破綻。如今許尚書等關鍵人均深居吏部、外隔絕,只有他這個別人眼裡公認的天親信還在正常出面,不來折騰他折騰誰?
過來拜訪的這些人,大都是犯有錯誤擔心位不保的。雖然被追捧很有虛榮,但李佑心裡很清醒的判斷出,無形中不知有多雙眼睛注視著他的一舉一,所以對這些人見都不能見,見了就說不清了,就要麻煩上。
還在發呆時,站在衚衕口的李佑卻已經被發現了。不知誰家的家奴認出了李佑,高呼道:“李大人回來了!”
此地不可久留!李佑慌慌張張的拔就走,狼奔豚突不辨東南西北,胡找了方向只管埋頭前行,卻又不知道究竟去哪裡好。
胡找個地方藏起來當然可以瞞住一時,但李佑終究還得直廷辦公,不可能始終藏著不面。只要一面,不難被有心人順藤瓜找到藏地方。落腳之被發現後,只怕別有用心之人就會聞訊而來!
換其他員遇到類似境,自然可以捲鋪蓋去衙門裡去住,大不了躲著不出來。但李佑不可以,宮之中每夜落鎖,豈是能讓他無緣無故過夜住宿的?
以京師之大,李大人竟然一時間無家可歸、無容!幸虧爲了與朱副郎吃酒方便,此時李佑穿曰常便服。不至於讓京城百姓目睹六品朝臣流落街頭的喜劇。
無論怎樣,眼下髒水還沒完全潑到上,李佑這個深諳此道的老手自然懂得此時最佳策略就是不接不理睬。反正主持京察的人又不是他,有點關於他的離奇謠言也影響不了大局,只要沒有實際作,忍到京察結束都不是問題。
“說得對!老爺不能學蘇州府的石大參!”長隨張三大聲對李佑打氣道。當初那個石參政正是因爲忍耐不住流言蜚語,非要出頭才崩了盤。
話音剛落,便聽見兩人後傳來悠悠的聲音:“背後議論他人短長,非君子所爲罷。”
李佑轉頭細瞧,登時心神差點失守,便見一張年近五旬形貌端正的老臉。許久不見了,前分守蘇鬆道石大人石參政。
大明如今沒有兩三億人也有一億,人海茫茫,裡剛提了一句就能遇到,這得是多大的緣分?
震驚之下,李佑下意識問道:“你怎的在此?”
“老夫蒙朝廷重恩,起復爲太學祭酒,年後剛剛到任。”
李佑這才記起來,當初也聽說過這件事,不過沒放心上。面對一正氣卻曾被他鬥垮的石大參,有點不自在和尷尬。他習慣自然的拱手道:“恭喜!告辭!”
“慢著!”石大人住了李佑:“去年秋天的國子監案,聽說你經歷了?”
李佑一聽這個,連忙撇清道:“算不上經歷,偶然遇見幾個監生產生些誤會而已。”
開玩笑,國子監案深不見底,到現在仍是迷霧一般,只罷掉兩個員了事。李佑好不容易纔將自己從泥潭中拔出來,怎麼會再想去沾惹此事。這石大人也太負責了罷,難道還想揭開此段黑幕?
石綸須道:“老夫上任便見監中學子士氣低迷,浮躁莫名無心向學,辜負國家育才之心,蓋因去年同窗暴亡不得雪冤之故。堂堂京師,天子腳下,國之太學,焉能容納…”
不等他說完,李佑再次拱拱手,什麼也不說就走了,遠離此人爲妙。
“老爺,我們去哪裡?”張三問道。
李佑想了又想,終於想起一個好地方,“去歸德駙馬府住幾天。”
林駙馬是宗室勳貴,不屬於文圈子,那幫員總不好死纏爛打來這不的駙馬府拉關係罷?其次,駙馬份尊貴,也不是別人可以肆無忌憚搔擾的,擋箭牌效果不錯。
所以李大人思來想去,還是去駙馬府委屈借住幾天最合適,林駙馬應該會給這個面子罷?
話說林駙馬正在家中與一幫閒散清客幫閒說笑。見李佑登門拜訪,本來他是不奇怪的,李佑來“拜訪”的次數多了。但他突然又想到,長公主眼下並不在駙馬府裡,於是就對李佑的來意到奇怪了。
“本無家可歸,向駙馬爺求助,暫且收容幾天。”李大人很絡的說。
林駙馬眼帶嘲諷的看著李佑,做人不能這樣無恥罷?不與你計較歸德千歲的事也就罷了,難道你還想來一個鳩佔鵲巢?說什麼無家可歸,編出這麼稚的謊話是欺負他沒腦子麼?
還有,全京師的人都笑話他小氣,誤會他連一個婢都捨不得送,讓李大人寫了一門板的擬古木蘭辭鬧絕…剛想冷酷的拒絕,但林駙馬突然想起看守在府裡的程家父,又改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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