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八章 老首輔有點暈

景和朝首輔張若愚緩緩走到班位之首，便到悶氣短。他的病弱軀大概也支撐不了多久。

在人羣中目送憑空殺出的首輔大人歸位，李佑那張大殿裡最年輕的英俊臉龐漸漸嚴肅起來，又帶出幾沉。

近幾個月以來，他倚仗外朝的支持、太后的縱容、千歲的私，只管肆無忌憚做好自己的職事，連諸位閣老大學士也奈何不得他，有真正稱得上爲難的時候。期間他的靠山之間沒有出現太大沖突和矛盾，所以幾乎不用選擇立場。今天看這樣子，可能需要他做出一些抉擇了。首輔老大人如果是被太后從病牀上搬過來的，那麼其心思昭然若揭……，

事還不僅僅是如此簡單，李佑將目從斜前方張首輔挪移到徐大學士上。徐閣老在閣裡是很弱勢的一個大學士，往常他基本以彭閣老馬首是瞻，但今天卻明顯的比彭閣老更『』臉，一反常態啊。

在首輔到場後，李大人忽然記起聽過的傳聞。徐嶽是張首輔的門生，當年資歷雖然差點，但到首輔援引，由太后特簡閣。又因爲不是很服衆，所以話語權不大，常常依附於彭閣老。

這其中就值得玩味了……，這邊李大人正在想著，那邊卻見張首輔開口表態道：“威福豈可『』於下？吏部此疏應予駁斥！”

這種代擬王言的口氣，也只有首輔纔可以如是說，別人是不能學的。

錢太后在寶座上沉『』不語，目來回巡視羣臣。如果立刻點頭，那也太顯得事先有預謀而迫不及待了，正常況下總要做做樣子給大家發言時間。等諸卿說過幾句，再決斷的話面子上更好看，不至於有不善納諫的非議。

這種敏時候，大佬一般都很慎重，以免被抓住把柄。所以按慣例常常由品級較低的言先上陣發表意見，但今天科道們集啞了火。

這兩邊誰都惹不起，一方是威名赫赫的首輔，當國十餘年的大國老，天子太后都要尊稱一聲老先生。另一方雖然較弱，但他是秉持鈴政的現任吏部天，背後還有科道首領左都史，又正值京察期間，俗語云縣不如現管，真要發起狠罷黜幾個人還是做得到的。

這事越摻乎死的越快，還是裝聾作啞罷……，

武英殿裡落針可聞，像是寂靜無聲的深夜，如果就這樣沉默下去，當然對首輔有利。還是那句話，沒人能反對就是勝利。

強撐軀站立的張若愚微微自得，即使自己兩年不朝，依舊一言九鼎，人臣至此，復有何求！

此時若有若無的十幾道目落在了班列下首中某位年輕六品員上。這顆廟堂新星在廷辨中的強大戰鬥力已經得到了滿朝一致認可，是許尚書不方便說話時候最犀利的代言人。

眼下大家似乎理所當然的覺得他應該捨出臺，包括許大人也是這樣認爲的。有點衆所歸的意思，李大人不出去攪和攪和都對不起充滿期待的觀衆了……，

他當然可以選擇默不作聲，事後用無可奈何解釋，但他仍暗暗咬牙，下定了決心後移步出列。

不過李大人出乎意料的沒有與老首輔直接對話，或者說並不理睬首輔，連示意爲禮都不曾有，直接上前旁若無人對太后道：“臣中書舍人李佑謹奏，許尚書之京察奏疏尚未議定便攪擾，不知聖母如何批答？是否照準並明發天下！”

作爲分票中書，自然有資格問問奏疏如何理。但此言一出，衆人皆知李大人這走向太后『』「百度吧啓航冇文字」「百度吧啓航冇文字」宮的意思了，首輔說應該駁回，李中書卻問是否照準，各有各的含義，彼此針鋒相對。

到目前爲止，太后的態度在表面上還是很含糊，並沒有明確的說要怎樣，這也算是爲君之道。李大人這種奏請，便是『』著太后公開表態。

張首輔稍稍楞神，想不到有人竟然徹底無視他，彷彿他說過的話不存在一樣。其實他兩年不出，別人尚還畏懼他的餘威。但李佑這個朝廷新丁之前從來沒有見過他，所以也沒有切，談不上什麼畏懼不畏懼的。

“你是何人？膽敢妄言朝政！”張首輔斥道。

到了這份上，還是要面對啊……李佑轉向老首輔，口中變得咄咄『』人，“是誰妄言耶？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老大人雖然在位，但兩載不問政事，殊不知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所以此時多聽多看爲好，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不當冒然開口言事，攪『』朝堂公議，爲天下人笑柄，下爲老大人所不取也！”

堂堂首輔被李佑這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沒見過的小字輩指責，不怒反笑：“以你之意，老夫不能在這裡說話了？”

比鬥李佑怕的誰來，“如果老大人淡泊世事、養病不出、閉門謝客時，還不忘暗暗心憂社稷、悄悄關心時局，突然上殿時能有的放矢、切中要害，才堪稱爲國之心可嘉，我輩之楷模也！”

這話真是皮裡秋，字字是正面含義，但合起來諷刺『』彩十足。

不但是說給首輔聽，還是說給殿裡所有人聽。

張若愚不愧是見過無數風浪的國老，李大人以爲要激怒對方時，卻見老首輔風輕雲淡的撇過李佑，對錢太后道：“請聖裁”

慈聖太后也不想在這件事上繼續拖泥帶水，乾脆利落的明示道：“許吏書京察之疏……，牽連甚多，疑有弊，駁回重核，辨明再奏。”終於清清楚楚的挑明瞭自己的態度，給了羣臣一個風向標一～現在是打許天時間。

李佑『』錢太后表態的目的似乎也算達到了，但用譏諷拖老首輔一起滾泥潭的算計肯定落空了……，

這個結果，是失敗了罷，連李大人出馬也挽不回局面了嗎？

沒有在意李佑這個冒出來的跳樑小醜，任由他站在那裡發呆想著什麼，雖然很多人奇怪李佑爲何不退下去，但也沒人趕他走。太后繼續垂詢首輔道：“老先生今日抱病而來驚朝廷，可有何要事？”

老首輔便又奏道：“閣建制久不齊舍，皆若愚之錯也，今日殿正爲此事”

殿登時響起低低的驚呼聲，原來這纔是今天的重頭戲！

是不是雙簧先顧不得了，聞言殿中所有大臣都迅速盤算起來，李佑也在腦中將現今閣首輔之外的四個大學士想了一遍一一

文華殿大學士袁立「百度吧啓航冇文字」德由先皇特簡閣，武英「百度吧啓航冇文字」殿大學士彭春時以科道、戶部資歷聲廷推閣，文淵閣大學士徐嶽經首輔薦舉由當朝太后特簡閣，東閣大學士楊進由許天等外朝重臣支持廷推閣。

論位殿閣排序，當然是袁、彭、徐、楊。但論起實際影響力和權勢，則是彭、袁、楊、徐，資歷最差的徐閣老穩穩當當敬陪末座，連比他位低的楊閣老都不如。從這個角度』老與最有勢力的彭閣老結盟，一強一弱的組合還是比較互補和穩固的。

除此之外還有許天此人，他所想的便是依靠廷推越過在閣諸大學士，直接進位爲空缺的建極殿大學士，也就是次輔，以後也方便遞補爲首輔。京察不過是爲達到這個目標的造勢手段而已。

許天尚需要費盡心機的策劃謀算，但張首輔這個一代國老、人臣之極卻並不需要如此迂迴，只需堂堂正正，以力破巧。

所以老首輔並不虛以委蛇，直接提出要補上空缺，估計下面就要推出選以排除掉許天進位次輔的可能『』，也算是直抵要害。

這個形勢令李中書很憂慮，許天倒了黴，他也一定會跟著倒黴，這就是抱大冇的後癥。如果許天保住了吏部尚書這個真正要害位置還好，不閣也沒多大損失。但事已至此，太后會繼續任由許天把持選考覈大權嗎？

當然想直接罷難度太大，也算徹底撕破了臉，預計太后不會這樣乾的，但對這種況，千百年來場中有的是解決辦法，萬變不離其宗爲明升暗降。

但李大人在廷呆了半年，耳濡目染的也明白了朝廷中一些運作機制。連他都可以猜得出來，如果太后與首輔聯手，將彭春時或者徐嶽推到次輔位置，其他大學士依次進位，最後將空出一個末位東閣大學士。然後簡拔或者造勢廷推許大人閣，那就相當於明升暗降了。

到了那個時候，許大人這個不廷、首輔、次輔信任的末尾大學士能有多大實權？只怕比現在的徐閣老都不如。

許尚書心裡五味雜陳，他枉稱算無策，一步一步算計到今天，不想仍被太后翻臉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向來與慈聖皇太后合作的很不錯，彼此也算愉快，怎麼會變這樣？即便自己主閣，總攬朝綱梳理國事，那還不是一樣制於君上批紅？閣總得需要一個做主的人，他這個合作者就比別人差了？

這其中總有什麼緣故罷，許天忽然想起一件事…錢太后有兩個兄長，大兄承襲新寧侯爵位，但二兄一直不曾封爵。去年錢太后授二兄爵位，而他這個吏部天從自家聲考慮，以一門國戚不該有兩爵位的道理抵制了這個旨意，莫非怨起於此？中堯舜只是說說？

於今之計，只有如此了，許天暗暗有了對策。如果推選次輔沒自己的份，那就想辦法全力將背靠長公主的袁閣老推上去！理由不解釋。

正當許尚書擡起頭來時，卻見仍然站在陛前的李佑對他使眼『』，這廝又想弄什麼鬼？出於對李佑輝煌戰績的信任，許尚書穩住了心思靜觀其變。

張首輔覺氣氛醞釀的差不多了，咳嗽一聲，就要開口時，李中書搶先上前一步，對太后高聲奏道：“臣另有一事！天子年長，後宮無主，奏請今年大婚！”

方纔張首輔奏事只惹起幾下低聲驚呼，而這次李大人奏事就堪稱滿殿譁然了。

老首輔臉『』登時僵住，他久歷風波，年老心不老，閃電般明白了李佑所想，心裡連聲罵道無恥之徒！

殿大臣都曉得，以天子的年紀確實也該親了。但天子親不單單是生活問題，還有很深的政治含義。不但象徵天子家人，再引申出的含義就是可以親政了…這纔是最要害之。

但衆人皆拿不準太后的心思，對此還在觀，去年那六個監生掛掉的教訓，還歷歷在目，大臣不會掛掉但丟個也很心疼啊。

不料卻被李大人在這個時刻將話題拋了出來，很快多數人又意識到，李佑這是拿此事制首輔提議補大學士缺位的議題啊，天下還有什麼議題能比天子大婚更重要？

誰敢說補大學士缺位更重要，李大人就可以冠冕堂皇斥責他只顧爭權奪利，蔑視天子，輕忽國本，枉爲朝臣，罪不容赦！

當然不僅僅如此，早得到暗示的許尚書突然站出來，附和道：“臣同奏請聖主大婚！”

這下幾乎所有人都明白了，李佑這一招，良禽擇木而息！既然太后拋棄了許尚書這一黨，那他們就徹底倒向天子，將自己與天子捆綁，通過促使天子親政，博一個從龍之功！

“臣同奏請聖主大婚！”左都史趙良仁也站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