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八章 撲朔迷離的前任（求月票啊）

李縣尊將金百萬邀約放置一邊，繼續巡視縣學。這時代生活節奏慢，比較鄭重的邀請當然不能一上來便不問青紅皁白的定下年月日，是要先徵求貴賓意見，而後纔有再邀甚至三請四請，所以邀的李大人不用著急答覆。

天近午時，縣學龐教諭請李縣尊留下用酒飯。李大人對此人觀還算不錯，欣然應邀。

一行人出了明倫堂，沿著甬道向後行去。到了教諭辦公所在的破爛學署時，李佑瞥見兩側楹聯，啞然失笑。左邊寫著“百無一事可言教”，右邊寫著“十有九分不像”，半是自嘲半是牢，卻又令人捧腹。

屋坐定，李佑指著外面道：“你這門前兩聯，怨氣太甚哪。”

龐教諭苦笑道：“近年來左近州縣的學署衙前，十分流行這副對子。下門前這個也是上一任教諭留下的。”

其實這兩句倒也切，縣學府學之類確實是個清水閒散衙門。首先生員打心裡更願意認縣尊當老師，其次生考秀才、生員考舉人又要靠地方和提學提挈，而教諭只能掛著學名頭管些雜務，地位可想而知。

李佑點評道：“言語太直白，與學宮之地不匹配。本贈你一對：冷署當春暖，閒對酒忙。”

“好！”屋衆人一起喝彩，崔師爺讚道：“清冷閒中見風雅逸緻，妙不可言！”

龐教諭喜不自勝道：“縣尊才名冠於江左，有此一聯相贈，下足生平矣。”

閒扯完畢，擺酒用飯不提。

午後李縣尊回到縣衙，翻了翻沒甚要公務，便在後衙花廳召集了師爺，彙總一下上任兩日的況。

負責錢糧倉庫的周杰希稟告道：“在下這兩日忙於與前任江知縣幕屬接錢糧賦稅。草略的清查賬冊和點檢實。其他尚可過得去，唯有銀庫一項有七百兩虧空。”

“如此之多？江大人如何說的？”李縣尊問道。按照制度，凡是公帑出現這種虧空。員須得自掏腰包補上。

“江知縣的幕席說他們手頭拮據，離任進京花銷又大，請東主高擡貴手。”

另一師爺莊賢皺眉道：“場上前任比似前輩，後任比似後輩。接清點錢糧有個規矩，後任禮當對前任相讓一二分，不可過於苛刻。但七百兩這個數目不小，讓了他倒顯得東主年輕好欺負。其中輕重，還請東主斟酌拿。”

多和都是個相對的概念…李佑繼續問道：“江大人那邊可曾說明了是什麼原因？”

周杰希答道：“甚是奇怪，他們支支吾吾解釋不清，說來說去只是求東主高擡貴手、必有後報。別的什麼也說不上來。”

員在任上，使用公帑有出有，出現虧空也不算奇怪，但都到接時候還不解釋清楚就是怪事了。

說實在的。做誰沒個三長兩短，你要將事擺清楚，後任也許就替你擔下了。可江大人既不說清楚，又不肯填補虧空，那還怎麼接？

就算李佑看在場前輩面子放他一馬，但又怎敢擔著不明來歷的虧空？誰知道這是不是能坑死人的大坑。

原因李佑懶得琢磨，不管前任貪污也好，挪用也好。反正只要他不接手虧空就沒有責任。便揮揮手道：“先拖著，本不急。著急離任進京選的是他。一日不走便多一日花銷，更虛度一日。”

李大人確實不急。只要他這個後任不籤相當於離任審計的“保結書”，不能證明一切都已接清楚，那麼前任江知縣就不能走人。

議完接之事，崔真非又稟報道：“昨日東主簽發了追討金家鹽課之牌票，但衙役持票去了後沒有討到，回來銷票，東主準不準？”

牌票這個東西，專爲某事而發，比如追討稅銀、鎖拿人犯、調解糾紛等等，乃是地方衙門胥役合法辦差的憑證，沒這個憑證，百姓就可以不認。因爲出去辦差油水大，所以衙役們搶奪牌票那是爭先恐後，甚至要掏錢賄賂小吏。

但也得看辦差對象。李縣尊昨日簽發的牌票容是到鉅商金百萬家追討鹽課，被點差的猾衙役掂量自己分量和金百萬差的太遠，實在惹不起金老爺，所以均不積極，虛應一番便想回來銷票。

有的衙役還嘀咕道：“李縣尊乃是咱們衙役一行的傳奇先輩，怎的十分不諒小役苦楚，派這等沒頭沒腦的差事。”

聽了崔師爺詢問，李佑斷然道：“繼續追討，不得銷票，敢有懶惰不力者大板子侍候！”

莊師爺對此很疑，“鹽商勢大，東主明知不可爲而行之，如此相迫何爲也？只怕招惹強敵得不償失。”

李大人解釋道：“本只爲投石問路，一揚州鹽商的基，試一試這裡面水深水淺，量一量他們的度。至於招惹強敵之慮，不必擔心，本自有消解之法。”

莊師爺不曉得金寶兒之事，所以不明白東主所言消解之法指的是什麼。

崔師爺又提醒道：“明日是放告之日，東主首次坐堂收狀，外矚目，須得選些案子辦好看些。”

再無他事，李大人起回到衙。卻見幾房妻妾婢團團坐於池塘柳下，圍著一男一兩個小娃娃說笑，真乃令人陶醉的和睦景象。

李佑也不進屋，湊過去坐下，聽劉娘子對他說道：“聽說了揚州北郊春日勝景，妾等人都極嚮往的，如今已是暮春，方纔商議作惜春之遊，夫君意下如何？”

李老爺點點小竹道：“定然是你多鼓大家了。”

小竹沒有如同往常撒鬧事，氣咻咻的哼了一聲，側過頭去不理。

自打從京師回來，小脾氣見長啊，李佑驚異的想道。

金寶兒笑著拍了小竹一下，“老爺不要誤會，是奴家提起出遊的。”

“其實是奴家先說了那日和老爺春遊之事…”四房程姨娘怯怯的說。

李佑便答應了，並大包大攬道：“有何不可，本老爺這就遣人去河上徵發畫舫，明日便可行！只是我初來乍到公務纏，陪不得你們了。”

當夜，揚州城裡下了場小雨，不過天亮時就放晴了。

李縣尊神抖擻，在花廳坐了一坐，準備升堂理事。卻有張三風風火火衝進來，一直到老爺邊，才低聲道：“有大事！公館小吏來稟報，前任江知縣昨夜上吊自盡了！”

什麼？李大人驚得起，那江大人怎麼會上吊呢，這心理素質也太差了罷。萬一要傳起來，說是他李佑事苛刻死了前任，這名聲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