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應說了請祝允明繼續，但卻沒得到迴應，卻見此刻祝允明正在發呆。?

此時屋中除去方應外，祝允明應該是最有機巧的人了。他已經約約覺察到，方應好像一直是故意的，可是他又爲什麼故意？?

祝允明想了又想，就是想不明白。應該是爲了他老師商相公以及地域之見？可似乎又不完全是。?

旁邊都穆連續提醒了幾聲，祝允明才驚醒過來，知道著他作詩了。可是這首詩怎麼做，還需要仔細考慮，必須要慎重。?

看到方應在一邊虎視眈眈，祝允明便給下定了決心，不求出彩，但求無過，不能給方應挑刺的機會。?

祝允明號稱是不到十歲就能作詩，才思自然不會慢，很快就有了一首，便道：“結髮屬偶句，舞勺肆篇章，前徵脗羊叔，髦譽追滕王，明明外祖，公張闢疆，提劍多教，弱企高翔，遙知三紀後，棲棲守春坊。”?

容很正統，表示要發學習、將來出人頭地的的志向。?

但這是及時行樂的宴會，滿屋人聽到後又是到索然無味。難道在方應的帶下，今夜詩詞都要用這種假惺惺的口號式乏味腔調麼？那還算什麼雅集！?

但祝允明卻鬆了口氣，能寫出來就好，只要避免落人口實就行了。再說題材是絕對正確的，就是那方應也是要讀書進學考科舉，總不能說發讀書不對，所以想挑理也沒法挑。?

方應似笑非笑。問起一個似乎不相干的話題，“祝朋友。聽說你拜了大名士沈周爲師？你覺得沈先生爲人如何？”?

聽到提起老師，祝允明立即恭恭敬敬。回答道：“正是，承蒙不棄，吾幾年前便拜在先生門牆下，學習詩文繪畫。”?

前文介紹過，沈周是吳中名士，吳中文人圈子的神領袖。方應轉而問道：“你覺得沈先生此人如何？”?

祝允明褒十足的答道：“先生高自適、蕭散自在、不慕名利，惟知寄于山水之中。忘於朝市之上，甘心於山林之下，不知冠冕爲何制。鐘鼎是什麼。可見吾是師超凡俗、人品清高的者。”?

“說的不錯，不愧是當世名士，我聽了很是心嚮往之。”方應讚道，然後又疑道：“從弱企高翔這句裡，以詩觀人，你心裡功名進取之心從哪裡來的？爲何如此強烈？”?

祝允明不能答，也答不上來。他出宦世家，從小接的就是正統教育，下意識就應該如此做。去考科舉一爲實現個人抱負，二爲顯親揚名宗耀祖，哪裡有如此之多的爲什麼？?

方應大發議論道：“以詩論人，更要以人論詩！你如此推崇沈先生的高潔逸。又拜他爲師，可你詩詞中又立志進取，這不是自相矛盾麼？你連效仿都沒有。莫不是葉公好龍？”?

祝允明好像心裡又被了，默然不語。自己其實一直在有意無意的逃避某些問題。?

方應便又問道：“你是宦世家，將來定要高登黃榜。做出一番功業，如此纔不負生平之志和父祖期冀，是麼？”?

祝允明點點頭。?

方應再次問：“但像令師那般山林逸，蕭散自在，以才藝名於當世，這也是你所理想的，是麼？”?

祝允明再次點點頭。?

方應直指本心的質問：“那你的志向到底是什麼？你明白自己的本心麼？你想要什麼樣的日子？”?

祝允明忽然到很迷茫了，他真正的決心是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方應繼續問道：“你小時候追隨令祖，路過太行山，景如何？”?

“山川雄壯，巍峨闊大！”?

“如今你居住江南，那江南景如何？”?

“水山，佳麗之地。”?

方應當頭棒喝道：“那麼哪種景好？祝朋友自己想明白去罷！若想不明白，就別寫什麼立志詩了。?

如果想不明白，始終分心二意，別說效仿吳、王等先賢，只怕終將一事無，功名更是如同鏡中花水中月！”?

其實方應知道，祝枝山一輩子始終就掙扎在求功名和狂放不羈之間，一方面希能得到社會主流標準的認可，另一方面又蔑視世俗。而且此人極其思索至理大道，能早點想明白也不是壞事。?

卻說祝允明恍恍惚惚，抱著腦袋在桌案上苦苦思索起來。其他則人有些駭然，方應像是有一雙能看人心的雙眼！?

擺平一個，方應心裡默默爲自己打氣，轉而向都穆道：“祝朋友已經做過題，下滿要靜待都朋友大作。”?

都穆才力比另兩位還差一些，只得匆匆忙忙口占一首，好似差似的。?

方應沒有興趣品他的詩詞，直接提出自己的疑問：“你和祝允明、楊循吉二人皆有神之稱。祝朋友是神，自能書會詩，楊朋友也是神，據說自讀書破萬卷。那麼我又聽說，都朋友自也是神？爲何獨不聞你的事蹟？”?

所謂神蹟，只怕是爲了和祝允明和楊循吉兩位朋友同列，同時想要沾所以自擡價編造罷，畢竟不是神就沒法年出名了，更不會有人將你與祝允明、楊循吉並稱。”?

都穆臉極其難看，方應的話外行人看熱鬧，但他這個當事人聽著心裡哇涼哇涼的。說的倒是沒錯?

方應本就對都穆沒有什麼好，一個有出賣朋友本的人而已，只是不知道在自己影響下，將來還會不會發生都穆出賣唐伯虎的事！?

他便繼續諷刺道：“你是不是就算打腫臉充胖子也要躋其中？反正你們蘇州才子之間互相吹捧的事多了，吹著吹著便也弄假真了。眼下你都二十，更無法去考證小時候神蹟是真是假了。”?

方應頓了頓，又毫不客氣的評論道：“都朋友喜歡金石、藏書，這個好很特別啊，既不是書法也不是畫藝，見見，蘇州才子很有隻好這兩項的罷。我看是你別無所長，只好找了兩個別人不大在意的地方充門面？”?

最後方應誅心的說：“你的心裡一定充滿了對朋友的嫉妒和不服氣，但仍和他們湊一起，是不是想沾？但你如果不將嫉妒之心去掉，只怕最終要出問題！”?

都穆很想狠狠地駁斥方應，但他幾次張都沒有發出聲。?

自家事自己知，方應如果是胡編造也就罷了，但偏偏說的都是事實，他絕對不敢承認的事實，這纔是最可怕的。?

但這些都是藏在心深的私人，怎麼會被方應一句又一句的揭發出來？?

現在心底私全部被人掀了出來並公之於衆，好像被人在天化日之下強迫掉了服，這種驚駭絕的心，他從來沒有驗過，於是徹底茫然不知所措了。?

祝允明苦思不已，都穆茫然無措，全明星三人組中最後一人楊循吉坐在那裡，瞠目結舌，久久無語，?

一個十六七歲年，老練也就罷了，才華橫溢也不奇怪，但是怎麼連別人裡深的心路都瞭如指掌？?

只怕是最親近的長輩好友或者同牀共枕的妻子，也本不可能看得如此明白徹。而這方應，本就好像將他們裡裡外外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想互相板，這本就是不對等的！他們是不可能倒方應的！?

楊循吉的格是很猖狂任，但他同時也敬畏鬼神和不可知的現象。如今在他看來，方應言行本不可用常理解釋，只能歸之於鬼神方面了，這太可怕了！?

方應當然很清楚，蘇州府這些年名的風流才子，包括後來的唐伯虎、文徵明、徐禎卿，有幾個是在科舉和場功名就的？尋找其中原因，未必就沒有心態不正的因素。?

當然，也可以說這是超世俗，解放個，追求神自由的生活。但有一個前提，他們大都先在主流認可的功名和場上撲街了，如此纔有然後?

只有吳中派的老前輩沈周沈大名士，終不參加科舉不接徵辟，纔算是一個真正有境界的人。?

方應捫心自問，如果自己考到四十歲時還不能有所就，只怕也要憤世嫉俗的放任自流，醉舞狂歌。然後抄上幾百首名詩詞，和唐伯虎南北呼應，變浙江第一風流才子。?

不過好像這樣也帶的不對，這種想法是不對的！方應迅速將自己的不良心思甩了出去，他的主要人生目標可不是隻當風流才子！?

看到楊循吉也發起呆，今晚已經沒什麼興致了，方應便打了哈欠，“天晚了，今夜散了罷！”?

江樓外，路上行人便看到本地有名的三才子一個比一個神恍惚，如同行走般的遊。?

而另一邊，卻有個陌生年，被本地四五位名死死糾纏、拉扯搶奪，看的別人羨慕嫉妒恨。?

最後，這個年在三位彪形大漢的幫助下，從胭脂陣裡逃了出來，倉皇向閶門方向而去。（）?